第三部  一卷、一、緣何偏是此花殘?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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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三 部
     第 一 卷
     一、緣何偏是此花殘
     北門晨風殺出重圍之後,和洗心玉一樣,朝西北方的永陵殺去。他至所以能不死,自然也是因了洗心玉。當他看見單膺白率眾秦軍團團將洗心玉、哈婆婆圍困住的時候,一腔見義焉然無為地衝動,使他拚命衝殺過去,旋即被秦軍衝散。待他最終殺出重圍,才發現美麗居不在,正想返身殺入,卻遇到了麵露鄙夷之色的玉清樓主陳莊,挾著一股血腥之氣殺來。
    一頭亂發的陳莊喘著粗氣,見北門晨風欲返身殺入,也不停步,叫了一聲:
    “千姿花殺出來了!”
    “是嗎?你怎麼知道?”
    此際蒼皇,陳莊沒多說,自顧自的匆匆而去。
    美麗居因北門晨風去援救洗心玉而憤怒傷心,一遲疑,就和他衝散了,好在身邊還有南天蛟解狳,武夷山的西江野客和藍胡子葉震天。他們麵對眾多秦軍,如何還能多想?此刻美麗居腹中又痛,解狳、西江野客、葉震天拚命為她殺開血路。當然,她的脫逃也是因為有了洗心玉,秦軍中沒幾個人認得洗心玉,看到美麗居毛嬙西施般的容貌,大多以為她就是洗心玉,因此不敢放箭。就在他們快殺出重圍時,校尉桓超帶領一股秦軍殺到,發現她並不是洗心玉。此刻,秦皇也已醒悟過來,製止住了趙高,命令無須放走一個,就是洗心玉也一概射殺之。但這已沒有用了,因為這時秦軍卒已和劍俠殺成一團。桓超即命輕騎向他們挺戟刺來,這時,他們已快殺到荒郊,解狳、西江野客、葉震天拚死命抵住刺來的矛戟。這時陳莊正好殺到,美麗居此刻腹中也不痛了,遂露出狠勁,和陳莊一同殺出。解狳、西江野客、葉震天都倒在了血泊中。殺出重圍之後,陳莊和她分了手,雖都朝西北方向,卻沒有走同一條路。
    知道美麗居已殺出重圍,北門晨風一人先朝西北方逃去,他想暫且先逃出此地,然後到涇陽去找文士義。他知道美麗居去過那裏,美麗居也知道文士義是個義士,倘若美麗居真的逃出了這劫難,以她如此聰慧機巧的為人,自然會想到到涇陽去。這樣一想,北門晨風便不再顧慮,他在荒野中藏藏躲躲走走,天朦朦亮時,才發現自己來到了涇水邊。隻見那彎彎曲曲布滿草甸子的涇水閃著銀光,親切而又陌生地在流淌,他找了一個緩坡,徒步涉水,進入河中草甸子,再脫了衣裳單臂托舉著遊過去。如今,站在涇水北岸,回望望夷宮那方向,清晨的東方,陰沉而暗淡,好似從不曾發生過什麼一樣地沉寂著。北門晨風仿佛在夢中一樣,他不敢相信昨天的一切都是真的,自己幾經生死,如今還能站在這裏,他真為自己感到慶幸。
    曉風吹著他剛穿好衣裳的軀體,使他感到有些冷。一夜未睡,腹中又饑。現在,他開始朝東走,他要趕到涇陽去,在文士義的莊園中去等候美麗居。
    北門晨風在文士義的宅邸中隻住了一天,文士義便將他安置到了涇陽邑外一徒附的崖窯中去。涇陽不大,麵對如此變故,文士義實在不放心北門晨風的安全。又備置了一些豪奢用品。送走北門晨風後,按昨晚與北門晨風的商議,派人前往季子廬去打探。他們是怕美麗居會回季子廬,兩人錯進錯出錯過了,雙方都不知曉,空擔著一份心思。
    這是一個兩孔崖窯,孤零零地鑿在一個小山峁裏,深不過丈許。那徒附服徭役去了,隻有一個婆娘在,正好用來伺候北門晨風。往來消息皆由文士義那管家來去。北門晨風到了這裏,總算是安定下來,不再為自身的安危擔心,卻日夜思念起美麗居和至簡堂的人們來。
    四五天之後,文士義的管家來過一次,告訴他,派往季子廬的人回來了,角管家得知老爺獲救,很是高興,但夫人卻沒有一點消息……。說話間,那管家神色凝重,北門晨風看出他有什麼瞞著自己,還以為是美麗居。當即問來,才知道是文家大老爺出了事,好象是為了什麼焚書之事,如今被官府抓了去。那管家說:老爺去了南山,臨行前,囑他看顧好北門節士,他去南山文家莊去處理大老爺的事,望俠士不必掛心。
    得了這消息,北門晨風越發不安起來,他不知道天底下到底是怎麼回事?聽那管家說:到處都在燒書抓人,弄得人心惶惶。北門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朝廷又生出了什麼變故?在這樣的背景下,他自然更擔心起美麗居來。四五天了,一點消息也沒有。他分明聽那陳莊說“千姿花殺出來了”。她殺出來了,殺出了不在季子廬又不在涇陽?那她到哪裏去了?莫非是自己聽錯了不成?還是陳莊說的話自己沒聽清?要是這樣,那美麗居可能根本就沒殺出來,這樣一想,心中不免更加焦急。
    日子一天天過去,住在這破崖窯裏,日子實在無趣。北門住的這一孔崖窯除了一個土炕,什麼也沒有,好在文士義送了許多日常用品,那婆娘不會料理,除了煮還是煮。不過北門這人也不講究,隻要有得肉吃就可以,再說也沒辦法,隻得按下心來苦等。這樣,日子一過就是幾十天,其間文士義來過一次,知道文士仁已被救出,如今南山那邊已經平靜。奇怪的是,望夷宮事變在這大秦疆域中,好象沒有發生過一樣,也沒有發出什麼詔令通告緝捕在逃的劍俠案犯。
    這一天午後,文士義的管家駕著輜車又來了。未到門前,看見窯前的北門晨風,老遠就叫了起來:“北門老爺,北門老爺,夫人找到了,夫人來了……”。北門晨風一聽,大喜,那顆懸著的心才算“撲嗵”一聲落了下來。他三步並著兩步地迎上前去,那馬車就停在他麵前。他掀開車帷,但他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隻見在馬車裏已掙紮著坐起來的美麗居,雖梳洗整齊,卻麵如素縑,憔悴得如殘花敗柳一樣。且右手還纏著布,掛在胸前。
    “這?這是怎麼了?”北門晨風吃了一驚,甚是不解。
    美麗居一看來者果真是自己的夫君,不由得淚流滿麵,“北門!”她悲戚地大叫了一聲。北門晨風一把抓過她那受傷的手,發現這手軟綿綿的,不知這手怎麼了?但這手看起來傷得不輕,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美麗居精神有些恍惚,她打量著北門晨風,當她聽到北門晨風激憤的聲音,才明白自己所遭受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仿佛才想起望夷宮。不由得眼中閃出一種失子母狼般的仇恨目光,她猛地撲到北門晨風肩頭,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啊,你這是幹什麼?”北門晨風吃驚地掙紮了一下,那刺骨的疼痛使他很想推開美麗居——這是美麗居對他憤怒的一種表示——但他還是沒有這樣做。
    “你到哪裏去了?你都死到哪裏去了?”美麗居用左手狠命地撲打著北門晨風。
    北門晨風抓住她的手,想讓她安靜。
    既而美麗居慘叫了一聲:“北門!”就一頭撲在北門晨風的肩頭,大哭起來。
    北門晨風眼中冒血,搖著她問:“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
    美麗居頹喪之極,她不說話。
    北門晨風抖抖嗦嗦地將美麗居右手上的越布解開,眼前一幕慘不忍睹,隻見美麗居這支手的筋脈全被挑斷了。“這是誰幹的?”他憤怒地大叫道,“誰?告訴我。”他感到這是他平生以來,所受到的最大侮辱,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侮辱。他一定要知道這是誰幹的?他定要將他碎屍萬段,才能消除掉這橫加在他頭上的奇恥大辱。
    那麼,在這一段日子裏,美麗居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使她遭受到了這樣的荼毒?我們隻知道,她本來是要殺冼心玉的,卻被哈婆婆製止了。然後在哈婆婆的嗬斥聲中,拖著小產的身子,踉踉蹌蹌地走出了後稷祠。之後,她又發生了什麼呢?那天,她走出後稷祠,一路上,鮮血順著她的大腿一點點的滴下。當時,她就感到自己的血都要流盡了,她感到自己要死了。這隻雌獸最後倒在了一片青草叢中,眼前的明月就在她的頭上突然變黑,她感到自己的靈魂正在消散。
    “是韓元亮那狗雜種做的,”美麗居遲疑了一下,但她立即用極其仇恨的口吻說,“飄零子,你要替我報仇,你得替我報仇,殺了那狗狼主!”
    “韓元亮?怎麼會是韓元亮?”北門晨風一時尚不明白。
    這時,那徒附的婆娘來扶美麗居下車,北門晨風幫著,然後將美麗居安置在崖窯土炕上。這邊的事情安置好,再來謝那管家和文老爺。才聽那管家說:是那在九原遊曆的雪玉嬌送夫人回來的。“雪玉嬌”?雪玉嬌這人北門晨風知道,是岷山雙雪之一,是雪玉容的妹妹,可她怎麼會在九原?他更想不通的是,美麗居怎麼地又去了九原?他就這樣問了。那管家說:“這些小人確實不知。”北門晨風又問了一些當時的情景,才知是雪玉嬌在九原外的胡地救了美麗居,然後一路護送她到這裏來。北門晨風雖不得要領,但此刻他必須要謝過這雪玉嬌。才知雪玉嬌已知自己的姐姐罹難望夷宮,已到鹹陽去打探消息去了,終不可得。也就打算以後再說。北門晨風送走了那管家,再回到崖窯裏來看美麗居。
    “你剛才說,”他問,這時美麗居喝了點水,精神有了點恢複,“你碰上了韓元亮?你怎麼會碰上他呢?當時,你的劍呢?”
    “北門,”美麗居一下低下了頭,傷心之極地側臥著卷起上身,哭道,“我們的孩子沒了。”
    “什麼孩子?”
    “你!”提起孩子,美麗居又憤怒起來,她一下子轉過身坐了起來,說,“我們的孩子。是的,你當然不知道!我告訴你:你走時,我懷孕了。”
    “是嗎?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美麗居想起這事,就恨將起來。
    “是韓元亮?”
    “什麼韓元亮,你不是都知道,在望夷宮,我腹中絞痛……”
    “是啊,哪又怎麼著?”
    “我差一點都要死了,我小產了。”
    “是嗎?真糟糕!”
    “可你當時在哪裏?你到哪裏去了,你都死到哪裏去了?是不是去救洗心玉去了?”
    “不是你叫我去的嗎?”
    “我什麼時候叫你去了!”
    “啊,不說了,不說了,”北門晨風想想也很傷心,但當時,他確實不知道美麗居懷孕了。他隻是在盡一個劍士的所能,去援助田憫。他也記得,當時,是美麗居叫他去的,可現在又不承認,真叫他百口莫辯。但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再來傷美麗居的心,於是他說,“不說這個,不說這個,你告訴我,韓元亮到底對你怎樣了?”
    “我當時倒在草叢中……”
    “他們來幹什麼?”
    “還能來幹什麼?當然是奪王劍,殺哈婆婆,殺洗心玉!”
    “殺洗心玉?”北門晨風脫口而出。但馬上不說了,他知道美麗居恨洗心玉。
    “是不是心痛了?”
    “你胡說個什麼?”
    “北門,我恨死了你,我恨你!”美麗居突然歇斯底裏的發作起來,叫道,“我告訴你,北門晨風,你是要遭報應的,你是要遭天譴的,你不得好死!”
    北門晨風緊緊地把美麗居摟住,他知道這幾十天,美麗居不知受了多少人世間的苦楚。他本想問她,韓元亮對她作了什麼?他自然會想到那方麵去,但在這樣的時候,他如何問得出口?但他的內心都快要氣炸了。
    美麗居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想到北門晨風還在乎自己,心中不由得好受了些,她對北門晨風說:“你就別胡思亂想了。”
    “我胡思亂想什麼?”北門晨風矢口否認。
    “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男人,哼,我告訴你,什麼也沒發生。”
    “我不信!”北門晨風叫道,這確實是他最關心的事。他知道美麗居美豔絕倫,沒有一個見到她的男人不動心的。匈奴人是什麼人?韓元亮會放過他?
    “你難道不知道,我小產了?”
    北門晨風這才猛地醒悟過來:是啊,誰會去碰一個小產的女人呢?
    “那他們為什麼又挑斷了你的手筋?”
    “他們不是在追殺洗心玉和哈婆婆嗎?他們要奪王劍。”
    “你怎麼知道?這與這又有什麼相幹?”
    “是的,不是這樣,我怎會碰到他們?那韓元亮是想打我的主意,是阿裏侃勸住了他。他說我汙穢不堪,說我那……不說這。說若沾上了我,必有血妄之災,更別說去奪王劍……”
    “哪後來呢?”
    “後來?後來那狗狼主叫了個穩婆來,給我做幹淨了小產,然後載著我去了上郡。”
    “他們想幹什麼?”北門晨風一下子就明白過來,血立即湧上頭來。
    “你說還能做什麼?”美麗居氣極。
    “是不是?”
    “呸!做夢!”美麗居冷笑了一下,立即正色回答道,“這狗狼主,也不照照他那狗臉,簡直無恥之極。”
    “所以他就挑斷了你的手筋?”
    “正是,他怕我不好對付。”
    但是,美麗居沒把下麵的事說出來,那就是,當時韓元亮看到她時,立即被她的美色所迷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從她的下身一直摸上去,一直摸到她的大腿根部。雖然美麗居極力抗拒著,卻身不由己,直到韓元亮摸到了一手血,感到了害怕,才把手拿了出來。不過後來,他就一直把手放在她那部位上,美麗居真是又憤怒又羞得無地自容。隻是當時,她一點力氣也沒有,隻得任憑那狗狼主去欺淩。
    “北門,我們再別分開了。”美麗居一下子變得軟弱起來,也不由得她不軟弱起來。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想到,自己竟會有這麼一天,被別人挑斷了手筋,廢了武功。這對她這樣一個一向自視甚高的人來說,不啻是災難性的,現在別說她再去縱橫劍壇,就是一個不入流的劍士,——實則,如今,她變成了一個任人可欺的弱女子。現在,她真的需要自己的丈夫來保護自己了。
    看著為自己受盡了苦難的妻子,北門晨風有一種負罪感。就在剛才,他還在為洗心玉擔心,而且就在現在,他也還是在為洗心玉擔心,他無法控製得住自己去愛她。當然,這內心的活動美麗居不知道,她隻感到北門晨風一把緊緊地摟住了自己,摟得是那麼緊,仿佛要把她嵌進肉裏去一樣,使得她都有點喘不過氣來。她沉默著,去感受北門晨風對她的愛,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真情流露,使她感到有如一縷清泉滲進她的心田,使她的心都要盛不下了。她沉迷其中,就象是在某一個春天,她那渴望著擴張的身心,極度愉悅地向那浮泛著虛無飄渺春情的空漠飄去,一瞬間,她感到自己仿佛已經融入到了那春情之中,已經迷失般地融化了,和自然神複合成了一體。她感到青春的歲月又回來了,這居然使她產生了一種慶幸的感覺。而且對這種感覺的產生,她既不感到吃驚也不感到驚訝,還居然產生了一種嬌嗔的意味,這在過去,是不可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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