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卷、十、盈夫人見到了季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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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盈夫人見到了季姬
田憫軟禁在禦史府獄中,是因始皇帝的一瞬念才留存下來的。正是有了皇上的這一瞬念,趙成才不能讓她死去,因此安排人來照顧她的起居。
這人是誰?是盈夫人。
怎麼是盈夫人?是不是很奇怪?又怎麼是趙成派來的?趙成怎麼會派盈夫人來?這就得從鹹陽南門外上古師和張嫣的衝突寫起。那天事發不久,趙成就及時趕到,他如何能知道得這麼迅速?這是因為有盈夫人告密,是她告訐有人協助故齊王主出逃。
為什麼會出現這一場麵?一切事情的出現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盈夫人就是盈夫人,自從她發現了桃芸兒是內奸,本來想逃離。但她已尋找到了季姬,一但離去,自己已被毀了的容貌就可能暴露,那她就再也無法回到鹹陽。她存有僥幸心理,決定走一步險招。這樣,她走下了第一步,決定不動聲色,靜待其變,這就是她的有心機處。第二步,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救不了田憫,以一己之力對抗朝廷,無異是以卵擊石。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是不智;做了又不得結果,是不明;棄自己之責任,是不義。既然走了第一步,就沒有第二步不走的道理,這和下棋一樣。這第二步,她本想去告密,但她畢竟是授衣夫人,這樣肮髒的事,她做不出。隻是在衙役軍卒包圍了幾微綢莊時,她才決定走出這一步來自保,這樣,她前往禦史府。
見到趙成,她佯作驚訝,說:“趙大人,說來怕人,一大早,廷尉府派人包圍了幾微院,把那故齊王主田憫抓了。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我因下棋,和她有來往,如是奸佞,怎麼得了?表麵上規規矩矩一個人,誰知是壞人。知人知麵不知心,早知是這樣,無論如何,也不和她來往。”
趙成聽著,暗自度量:“這婦人,不知想幹什麼?但是……”轉而一想,抓田憫這事,他確實不知道。那張嫣、胡憲竟敢這樣插手自己的事務,胡作非為起來,自己尚蒙在鼓裏,這引起了他的不滿。尤其是張嫣,是陛下所看重的人,又那麼年青。再說這盈夫人肯定是為了什麼目的?至少是為了洗刷自己,這情有可原。退一萬步講,她自以為聰明,但有沒有牽涉,等審訊下來,一切還不明明白白。這樣一想,他看盈夫人無非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自然也就相信她。人的心態就是這麼奇怪,相信與不相信,產生的效果絕對不同。
他先是派人去打探,他這人辦事沉穩,既然張嫣已經行動,他就不打算去參與,以免惹人小視或笑話。但是,當他派出的人回來說:“張嫣帶人向南門去了。”又有人回報:“渭南尉龍應奎也出動了。”他才隱約感到,這事可能十分重大。便也渾然不顧,立即帶領人馬前往渭南,他不想忽視這樣重大的事件,亦是職責所在。雖然知道,自己突然出現在張嫣和龍應奎麵前,會引起他們的不滿。也顧不得了,畢竟這是朝廷的事。但沒想到的是,當他趕到南門時,事情已經成了那樣:張嫣死了,黃公虔再一次地從他的眼皮子底下脫逃。
有了上兩次經驗,這一次他聰明了,不惹火上身,反正一切均有可悲的張嫣頂著。再說,自己也確實對此事沒有直接參與,張嫣已死,兔死狐悲,不去想他的失責和妄動。但對黃公虔,卻是恨得牙癢癢的,誓曰:“不擒此賊,誓不為人!”
隨後的刑訊,我們都知道了,沒有一個人牽涉到盈夫人。胡憲知道,但他不敢說,桃芸兒又不說。“秦律之嚴,使人寧願失其責也不敢攬其禍。”胡憲就是這個意思,趙成也是這個意思。可說秦之害,此即其一,甚至可以這樣講:秦以法亡。
雖然沒有一點蛛絲馬跡,但趙成就是不相信,盈夫人與此事無關。盈夫人給人的印象隻是一個會下棋的婦人,是個聰明的蠢人。她不是以告密來擺脫幹係嗎?這一著,就顯示出她很不聰明,趙成想。但他沒想到,蠢人是最好的偽裝,蠢人沒人記掛,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沒人惦記,那才是幸運無比的。盈夫人就偽裝成這樣一個人。趙成對她沒有太多的在意,但也不放任,決定掌控在自己的手裏,尋了個她和田憫來往的不是,把她收押起來。
田憫被收押後,想到自己在廷尉府刑室裏的醜態,羞恥之感,若蜂蠆齧心。又不知老師是否遭到毒手?她罵自己無恥,骨頭軟,害人害己。卻又一萬次的為自己辯護:“我隻是一個女流,隻是一個平常的女人,不是什麼天之貴胄。不要給我那麼多承擔,不要給我加上那麼多的責任!死不可怕,但我受不了那種殘酷,受不了那種血腥,我受不了!受不了!”她為自己辯解。隻是,無論她怎樣為自己的行為辯解,都無法使自己擺脫自責。這種精神折磨使她日異消瘦,精神恍惚。
但田憫不能死去。
這才有了盈夫人。趙成收押盈夫人,是他知道盈夫人和田憫感情甚恰,有盈夫人看顧田憫,他放心。另外,他對盈夫人還是有點疑慮的。
春琴和秋棋沒入官府,在後來秦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因趙佗上書求“女無夫家者三萬人”時,她們兩個和一萬五千餘女人,被發遣至南越地,成了戎卒的妻室。真正是可歎了兩個至慧至敏的女兒家。
盈夫人來看顧田憫,受囑於趙成:“無論如何不能讓她死了。”這是趙成的原話,當然這看顧田憫又帶有監視的味道。見到盈夫人,田憫大哭了一場,才使那壓抑已久的心寬慰了些。田憫本不是十分剛強的人,不幸生在王侯之家,才承受了如此多的苦難。
盈夫人對勸慰田憫一事比較容易做到,她了解田憫。無人的時候,悄悄地告訴她:“你老師黃公虔沒被抓,還有我們齊地的上古師,她們也是來救你的。田姑娘,有他們在,你就應該有信心。還有你的親屬……”盈夫人說到“你的親屬”時,雖然心中不愉快,但還是為了以勸慰田憫為重,才這樣說下去。“田儋、田榮還在齊地,還有你叔父田假,也藏匿在民間,你不會沒有出頭的日子的”。話是這麼說,但盈夫人自己明白,田憫必死無疑,隻是她的職責要她這樣說而已。她隻要勸阻得住田憫,也就保全得了自己。二來她也真有點同情田憫,心存僥幸,勸人不死總是善事。萬一有那麼一天,黃公虔、上古師救了她出去,那不也是自己的陰騭。所以她勸慰起田憫來,沒有一點不是處。
青城公主自從在鹹陽宮見到田憫,就喜歡她。季嬴這時花樣年華,易生憐憫,當時的田憫,也確實令人哀憐。當季嬴得知田憫被關押在禦史府時,就過來看望,她無非是個孩子,心中喜歡,不會去想許多。她走進這禦史府關押田憫的院落,獄卒知是公主,沒有阻攔。
盈夫人正和田憫下棋,抬頭見一俊美少女,一身劍服進入,還以為是眼花。正在想此人是誰?猛地想起“季姬”,再定睛一看,不是季姬是誰?一別近十年,當年的季姬,如今剛過豆蔻年華,已長成為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了,音容笑貌都有夫君和姐姐的影子。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在這裏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兒,是她們燕國的公主。就情不自禁地激動起來,似乎刹那間難以自製。
田憫看了一眼季嬴,知她是誰。那天她被帶到鹹陽宮秦皇麵前時,就看見她站在嬴政的身後。當時,她並不知道她是青城公主,但這個小女子站在嬴政身後,成為嬴政的侍衛,自然是嬴政的心腹。嬴政的心腹,就是她的敵人,她不理睬她。盈夫人見了季姬,立即站了起來,對她施了個禮,情不自禁地歡喜道:“公主萬福。”
“下棋呀?”青城公主看見她們下棋,也略知一二,隻是不甚精通。但看見這個怪可憐的田憫也下棋,就喜歡。季嬴的個性,本就好爭強鬥狠。不說她對棋不甚精通,但凡下棋的人,哪一個不認為自己是好手?又有哪一個會認為自己技不如人?季嬴正是這種狀態。她喜歡田憫,田憫的氣質有種吸引她的地方,在她看來,田憫一舉手,一投足都落落大方,說話間有一種儒雅從容,怎麼看怎麼好看,與自己和宮中的宮娥不同。她自然被吸引。“你就是田憫吧?”她竟不知田憫在怠慢自己,“我聽他們說的。”
“公主不知道我們……?”盈夫人小心地提醒道。
“知道,知道,公是公,私是私。”季嬴依然是孩子心態,“我也喜歡下棋。”
“那我陪公主下?”
“你們倆誰好?”
“自然是老婦。”
“那好,我和她下。”盈夫人以為季姬會和自己下,沒想到季嬴這麼鬼,她不知道這孩子怎麼長成了這樣?
看見田憫一副不屑的神氣,季嬴氣不過,說:“是不是不敢下?”
這話激起了田憫的憤慨,她把剛才的棋局“嘩啦”一下抹去。
“量你也不是對手!”田憫高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