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三卷、一、太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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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卷
一、太乙山
上古師、北門晨風一行五人,擺脫了秦兵的追擊之後,不再回小南莊。
按照黃公虔事前的計議,終南山季子廬也不用去,以免那裏遭到荼毒或不測。這樣,他們按照事先的約定,徑直往太乙山,想到了那裏後,再作計議。
不一日,來到太乙山地界,麵對一個岔路口,兩條蜿蜒曲折的路,大家不知往何處去?
美麗居立即想到,說:“大家不妨找找看,或許留下什麼印記呢。”
果然在一棵較突出的雲杉上,北門晨風發現了一處新創,他立即能感受到這是洗心玉的心跡。新創一點也不突出,就象洗心玉一般隨意。他一看到這新創,就有一種感悟。
“沒有他找不到的!”美麗居嘰刺道。
苦須歸賓不信,說:“這象嗎?會不會是砍柴人留下的?”
上古師說:“往前走就知道了。”
果然,在新的叉路口,又見到了同樣的印記。
按照這印記走去,漸漸沒了人煙。過了一個長滿亂枝的小石橋,橋下流水豐沛。橋旁一石龕,做工粗糙,也很簡單,上刻“靈星殿”,龕內一神位,自然是後稷,龕前有被香煙薰燎的痕跡。這路沿著這溪水走裏許,在一片茂密的灌木林前中斷了,大家正有點遲疑,隻見美麗居立即驅動照白玉穿過這灌木林。她一穿過這灌木林,就看見一條石板路顯現出來,路左邊是澗水,右邊是壘石。當美麗居出現在石板路上時,洗心玉就從石板路的另一頭奔來,“千姿花!”她歡快地叫著。
“姑射子。”美麗居下了馬。這時,上古師他們也穿過林叢走了過來。
“師傅。”洗心玉高興地叫著,眼中閃著喜悅的光。她看了一眼北門晨風,卻對苦須歸賓和玄月說,“怎麼樣?你們都來了,太好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向後看,她當然是在找田憫。卻什麼也沒看到,似乎有點不信,神色也有些變了的問,“田……田憫呢?”
無人回答,隻有沉默。
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
“來,我們過去吧。”洗心玉不再問,再說一個字都是多餘的。
大家都不言語,一直走到山腳下。隻見左邊有個整潔的小院子,院東兩間草房,元重站在院門口迎接他們。有一家僮,立即在院中升起一堆煙來。大家進了草舍,喝了點水,上古師問:“老夫子呢?”
洗心玉答:“住家在山上,已通知他了,馬上就會下來。”
“既然住家在山上,我們上去。”上古師說。
在洗心玉引領下,大家一起上山。那山階是用很寬的青石板鋪就的,掩隱在翠竹林中,空氣清涼,令人神清誌爽。走了半個“之”字,一兩百級,隻見黃公虔迎下山來,當然也就明白了。尤其是聽到折了鬥越門,他振著了一下精神,依然非常平靜,說:“先到了山上再說”。這樣,又走了一兩百級,一堵石牆擋在前麵,牆上爬滿石蓮。路到了這裏,突然一轉,顯出山頂一片空地。這空地靠南邊還有山,在那山腳下是一片住房,祥和而平靜。一隻黑犬狂吠著,被洗心玉止住。
大家都不明白,這次救田憫,究竟失敗在哪裏?大家原以為,此事布置得十分慎密,應該不會有問題,卻依然以失敗而告終。連個鬥越門也沒保住,這如何去向哈婆婆交待?這可是那西天嫫母的五顆缺齒中的一顆啊!
此時,黃公虔最是不堪:田憫是尚平君田則所托,雖是自己的學生,卻也可以說是他的主人,而鬥越門又是自己請來幫忙的。但他把這按捺住,反來勸慰大家:“事已至此,大家先安住下來再說,田憫、鬥越門之事,急也急不出來的,還得從長計議。”
“我就怕田姑娘出事?”玄月擔心田憫。
“你就不要再說了。”上古師製止道。
黃公虔說:“不必,我還承受得起,生離死別也不知多少回。這事還很難說,不過,我寄希望於那暴君。”
“怎麼寄希望於他?”北門晨風一時不解。
“此人不是驕縱之極嗎?你們不是又逃了出來嗎?這叫他君王的顏麵往哪裏擱?橫掃六合,所向披糜。如今,幾個小小任俠遊士,竟敢向他挑戰,捋其虎須。你以為他能容忍得下去?隻要我們在,我想,田憫就不會出事。當然這隻是推測,誰也不能拿得準,他這個人,有點反複無常,是不講仁義的。”
“老夫子分析得對。”上古師讚同道,“最好能派個人去打探打探。”
“正是。”黃公虔說。他叫來元重,吩咐道,“你去找個精細點的下人,去鹹陽打探打探王主的消息。不,——還是你親自走一遭吧,你去,我放心。”
“小人明白。”元重深知老爺的思慮,“小人寧死不辱使命。”他說。
“我看這樣吧,”北門晨風說,“我寫一書信與你,你到季子廬去找角者,這事他一直沒參與。到了那裏,把這事交與他,以免你……”
“不,”黃公虔立即打斷北門晨風的話說,“千萬別去季子廬,記住,別去季子廬……”
“老夫子說得對,”上古師明白黃公虔的意思,插上一句說,“說不定那一天,待事態平息之後,我們還要去鹹陽。”
“小人明白老爺和師尊的意思。”元重說完,對上古師和黃公虔作了一揖,自去了。
“我就不明白,這事做得好好的,怎麼就成了這樣?”美麗居一直在想著這個窩囊事,依然想不明白。“一切都準備得妥妥當當,怎麼一下子,田憫不但沒接出,反丟了個鬥越門?”
“會不會有人出賣了田姑娘?”洗心玉左思右想,也不得要領。
“對呀!”玄月有點同意洗心玉的推斷,“按說,田憫辦事也不至於糊塗到這種地步,怎麼地就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黃公虔聽了洗心玉的話,也有同感:“小玉說得有些道理,但如果是這樣,哪會是誰呢?否則這事,真的不好解釋。”
苦須歸賓想到負張氏、負二,“會不會是他們?”她是指負張氏、負二。
“也隻是猜測罷了,他們商賈之人,逐利之徒,可能會……,不,容我想想,”黃公虔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轉向北門晨風,問,“飄零子,你說那盈夫人是薑弋的陪嫁庶薑?”
“你說是她?”大家仿佛有點明白。
“她是齊薑後人,自然對齊田懷有仇恨,隻是……?”
“隻是什麼?”苦須歸賓問。
“象她這樣一個人,做得下這種事嗎?”黃公虔自己也不大敢相信。
“決不可能!”北門晨風根本就不相信授衣夫人會做這種事。
“有什麼不可能的?”美麗居嗤笑自己的夫君道,“你呀!總以為世人都象你!”
“事無憑據,切忌妄猜。”上古師立即製止住這猜測,她認為這樣,有失君子之風。
“師尊說得對,這事就不要說了,隻有等元重回來,一切也就明白。——這地方還不錯吧?”黃公虔轉移了話題。“幸虧小玉陪著,是她找到的。反正都是空置的閑宅,半兩已不值錢了,用的是上金,沒用多少。隻是還沒取個名,師尊,你說個名吧?”
“我不大會這個,”上古師謙和地說,“至簡堂就惹北門夫人笑話。”
美麗居聽上古師這樣說,就笑了說:“師尊又來打趣我,也不念我當年年青無知莽撞,你就象我師傅一樣,還欺負我。”美麗居自從歸嫁北門晨風後,倒真不失溫良賢淑。
“這丫頭!”上古師笑指道。
“還是老夫子取個吧,要不,大家取取看。”上古師見大家活躍了點,不再說鹹陽之事。她佩服黃公虔的沉穩、豁達,既然沉重無濟於事,那又何必一味沉重。
“你們說吧!”她催促大家,當她看見大家實在無法走出這陰影,才作罷。遂自己說道,“那就叫‘遷園’吧?對,就叫‘遷園’。”
雖然大家心情沉重,但少女的天性是無法扼製的。吃過晚飯後,玄月這機靈鬼就發現了這裏的水好,驚叫起來。看著那一缸清澈的水,她就問洗心玉:“這是哪裏的水?”
“這裏的水呀!”洗心玉說。
“來,我帶你們去。”她著意顯示一下,“千姿花,來,我們去。”她不叫苦須。
苦須見洗心玉這樣,就不高興,“哼”了一聲,她看見洗心玉高興就不舒服。
“哎呀,你呀!”洗心玉知道苦須就是這樣的人,一把拉了她。“玄月!”她叫道。
三個女孩子隨著洗心玉到屋後去。到了屋後,隻見一根剖成兩半的粗竹向山中插去,有水從竹中流下,細若手指,卻不停息。這水流進一濕漉漉的,長滿青苔的淺淺水窪裏,那水窪裏的黃土被水洗得黃澄澄的,珠磯晶瑩。
“喝喝看,清咧甘甜。”洗心玉頗為自得。
“從哪裏來的?——真的喲!”玄月跳了起來。
“用竹接過來的,這屋山後,有壁滴水崖,日日夜夜滴個不停。我們來時,就是這樣架好的,好不靜幽。我還上去看過,那滴水崖上長滿了滴水珠……”
“滴水珠?”美麗居知道,但沒見過野外生的。
“一種草藥呀,還有獨葉草。”
“什麼獨葉草?”
“一種隻有一片葉子的草,那一片葉子長得有點象公孫樹的葉子。”
“哦,就這,好象我們蜀郡也有。”
“哎呀,那我們上去,哪兒走啊?”玄月急壞了。
“好啊,姑射子,看你使壞。”苦須歸賓假裝不高興。
“得照顧點千姿花,人家是嫂子了。”
“玄月,瞧不起我是不是?比比看,我千姿花豈是吃素的!”
“哎唷,壞死了,你這個該死的苦須,殺千刀的。”
“四個女人呀,”北門晨風坐在屋內,聽著這歡樂的說話聲,笑著搖了搖頭,“怎麼女人在一起,全這個德性,我還以為她們都是知書識禮的呢,原來,全一樣。”
“哈哈,哈哈……”
“好啊,你澆我,我豈會饒你!”又是一陣哄鬧。
“女人,怎麼都這麼可愛呢?”北門晨風又想。
上古師搖了搖頭,說:“瘋了,哪象我們當年?”她感慨道。
“是啊,我們那時候……姑娘兒家,誰敢這樣?”黃公虔說,“都是你這個老太婆慣壞的。”
“我沒慣她們,”上古師端直了身子說,“美麗居不也一樣?”
“你說呢?”黃公虔看著北門晨風。
“她呀,”北門晨風搖搖頭說,“誰管束得了她,混世魔女出來的。”
“不說她們吧,”上古師說,“我倒想起一件事,鬥越門死了,我們總得知會哈婆婆一聲。否則,那有這個道理,死了人家一個弟子,連聲招呼也不打?”
“這倒是的。”北門晨風說。
黃公虔說:“本來我是打算親自走一趟的,但邛崍劍庭太遠。田憫這裏,我又不放心,在這個時候,總不能丟下她不管吧?假如另派個人去,又怕無禮。我想,這事暫時放一放,等這裏理出個頭緒來再說。”黃公虔說著,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
“師傅,上麵好大塊石壁。”上山的四人一擁而入,玄月叫道。
四人從屋後山中來,染了山的靈氣似的,又出了汗,紅了兩頰,宛若從一陣雲霧中突然走出來的仙子。不說美麗居、洗心玉、玄月,單是苦須歸賓也是那麼好看的。這時玄月比劃著說:“那石壁向裏凹去,深深的,黧黑黧黑,上麵的雜樹開著花,那麼明豔,水從石壁裏滲出,順著石隙一滴一滴地滴進那石凹裏,‘撲,撲’地一聲一聲,是那麼幽遠,仿佛那遠古的歲月……”
“再順著石凹彙成細流,流出那石漕,流進竹片,流到我們這裏來。”苦須歸賓說。
“還真有意思,千姿花,你呢?”上古師問。
“我嘛,我看見了滴水珠。小玉說,那就是滴水珠,原來那就是滴水珠啊!長在石縫裏,”美麗居說,“象一片小盾牌似的。我知道滴水珠的根是小珠狀的,我和苦須來挖,但不行,那東西長在石縫裏,無論如何,也挖不出來,除非砸開那石壁,真難為了世上這些東西。”
“真難得。”北門晨風故意逗她。
“你以為你是誰啊?”美麗居假裝惱怒。
“看看,看看!”北門晨風對著上古師、黃公虔笑著說。
“好啊,你們在背後說我什麼來著,說!”
一個月後,元重從鹹陽回來,打聽得幾微院的人都被押在廷尉府獄中。負張氏已死,這引起了大家的愧疚,真沒想到,這個商人婦,倒是一個忠心耿耿的義仆。燕金棋苑也被查封,盈夫人和春琴、秋棋也受到牽連,這又引起了一陣嗟歎。元重又說:“實在無法打聽出來,這事是怎麼引發的。後來又聽說王主被轉押到六國宮殿旁的禦史府去了,具體的情況,很難打聽,但有一點,王主肯定沒事,她還活著。”
這消息終於使大家放下了一顆心,“隻要田憫不死,以後總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