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卷、五、盈夫人作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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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盈夫人看見了並作出了選擇
匡其來過之後,盈夫人剛出門。見胡憲過來,她一眼先看見了,隻見胡憲從那個在她門前乞討的老乞丐麵前走過,出於本能,她發現他們有某種眼神的交流。是與不是,她又拿不準。但胡憲沒發現,盈夫人馬上把這遮掩過去。
“盈夫人。”胡憲向來彬彬有禮。
“胡大人,請!”盈夫人見他來燕金棋苑,便轉過身來,陪胡憲進內。
“夫人不必,有事自便。”胡憲猜著她要去幾微院。
盈夫人自然不避他,直說:“田姑娘疰夏,老身去看看她。”
“秋棋!”盈夫人向內叫了一聲。秋棋正看春琴和一棋客下棋,聞喚,過來接待胡憲。
“好好陪胡大人下一局。”盈夫人叮囑道,又轉向胡憲說,“老身失陪了。”
“好,好。”胡憲笑說著,頻頻點頭。
盈夫人自是到幾微院去,來到幾微院,翠簾不在,桃芸兒將她迎進了中堂。田憫正在小憩,盈夫人支開桃芸兒,進入內室,即把匡其告知她的告知了田憫。她說:“你老師叫你準備好,一俟這裏準備妥當,就告訴他,他會安排好一切的。到時,姑娘隻要悄悄離開幾微院就可以了。”當時,在匡其這樣說時,盈夫人還認為他們是不是人手太少?但匡其沒有理會,盈夫人也就沒說什麼。她把匡其的話轉達給田憫後,兩人又說了些對故國風俗的記憶,尤其是說到春風三月的上已日,臨淄城外,淄水之旁,桑陰漸濃,士女如雲。少男少女們互相調笑,相攜相會。家人們攜食荷漿的,踏青郊野。陽光燦爛,冶遊沐浴,嬉戲河邊,一片歡聲笑語。“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二人不免嗟歎,又不免傷心。
“望你走好。”盈夫人深情地說,此時,她對田憫真有些不舍了。“這孩子單純如此,就連想加害於她的心都沒有。”盈夫人想,“隻是她逃得了嗎?逃出了鹹陽,又能逃到哪裏去呢?”她這樣想,就這樣問。
田憫則一切全不顧。
盈夫人回到燕金棋苑,胡憲已去,她靜了靜心,雖然感到十分惆悵,還是看了看幾個棋客的棋,然後,指點了幾手。不覺日已過午,一陣南風吹來,單調的蟬蜩長鳴,樹陰正濃。盈夫人憑幾小坐,她不睡午覺,中午也沒有什麼棋客,棋苑靜悄悄的,她不大強求春琴秋棋。此刻,她們一個在和兩個棋客擺棋,一個在收拾零亂的棋具。
無所事事,盈夫人步出堂外,在那杏陰密布的庭院中踱步,想著田憫。她仔細地想下去,覺得此事沒這麼簡單,單憑胡憲常來,單憑這兒常有眼線,便不可大意。她曾向田憫提起過,但田憫不以為然,她說:“有我老師呢。”“是呀。”盈夫人也覺得黃公虔這人不是無謀之輩,也耳聞過他的一些奇聞逸事,既是他在做的事,又豈是不十分周全的。想到這裏,盈夫人似乎不大為田憫擔心,就自然想到自己。這也是這些日子她常想的:“自己摻雜其間,怕也難逃幹係,不過,隻要田憫一走,自己就不會有把柄留下;反倒是怕田憫走不成,黃公虔被抓,對自己就不利了。”每一次這樣想,她都有些為自己擔心,“千不該,萬不該,感情用事,應允了那匡其……”這樣想時,她於無意中朝大街上望去,正看見桃芸兒從幾微院出來,那桃芸兒站在街沿,嗑著葵花子兒,一付悠然自得的樣子,顯得特別亮麗。
“田憫可能午睡了?”盈夫人想。
正午的大街,陽光正烈,桃芸兒站在樹陰下,“這時的暑氣多重啊,她站在哪裏幹什麼呢?”盈夫人想。這樣一想,她好奇地悄悄走到門邊,站在那棵牆邊的石榴樹下,窺視出去。隻見桃芸兒一付春風冶麗的樣子,隨意顧盼,真個風姿綽約,穿著個薄紗禪衣。盈夫人偷偷窺視著,那桃芸兒很隨意,但看仔細了,就發現她是在打量四周。然後,隻見她快步走過街來。盈夫人吃了一驚,以為她來燕金棋苑,正想回避。卻見她向左走去,盈夫人忙轉過身來,隻見桃芸兒朝那棋苑前乞討的老乞丐走去。這使盈夫人想起胡憲:“胡憲……老乞丐……,這有什麼聯係?”盈夫人一時不得要領,也不去想,此刻她關注的是這個奇怪的桃芸兒,“她要幹什麼?”
隻見桃芸兒走近那老乞丐。
“姑娘,可憐可憐受苦人……”那老乞丐伸出他肮髒的手,向桃芸兒乞討。
桃芸兒頭也不抬,站住了,在衣襟內掏,顯然是要施舍。
盈夫人一下了呆住了,她的嘴不由自主地張開了來,她看見了什麼?她看見了桃芸兒在說話。一個人如果不仔細,是看不出她在說話的,真的,桃芸兒在和那老乞丐說話,她看得不能再仔細了。雖然桃芸兒還在裝著掏錢的樣子,但她和老乞丐在作著交流卻是真實的。盈夫人知道有人在監視田憫,卻不知道桃芸兒是內奸。
盈夫人馬上側轉身來,靠著牆壁,她的心亂得不得了,一時不知怎麼辦?她又悄悄轉過身去,看了一眼,發現桃芸兒已經不在了。那老乞丐正在東張西望的張望,過了一會兒,也站起來走了。盈夫人忙急匆匆地走進棋室,正遇見秋棋。
“夫人,你怎麼了?”秋棋看見盈夫人一副驚惶的樣子,驚訝地問。
“沒什麼,我能有什麼?”盈夫人一口遮掩過去。
她進了自己的內室,掩上門。
“怎麼辦?”她想,一時緊張起來。“是呀,要不要告訴田憫?要不要告訴黃公虔?這是自然的了,不告訴他們,他們就必死無疑。但是怎樣告訴他們呢?桃芸兒是這樣,還有沒有別的人也是這樣?自己是否也在他們的監控之中?春琴、秋棋可靠嗎?這真是太可怕了。一步不慎,滿盤皆輸,不,不,千萬別亂了自己,靜一靜!”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下棋的人,很有些鎮靜自己的本事,盈夫人暫時撩開這件事,閉目養神,讓自己慢慢平靜,然後再想下去。“我來鹹陽幹什麼?”她問自己,“是啊,幹什麼?不就是為了季姬?對,這才是我自己的事,是我唯一的不能放棄的事。別的與我何幹?田憫又與我何幹?黃公虔就更不要說了,他們的死活與我何幹?隻要我自己不說,誰知道我發現了什麼?我什麼也沒看見,自然這以後所發生的事,就與我無關。再說這田憫……,這田家的,”盈夫人此刻又想到了田、薑的世仇,她必得為自己這種行為尋找借口。“是呀,田家的,你們也有今天,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你們是自作自受。我自己心中明了,隻作不知,這樣隻會對自己有利,自己還可以利用這一點,把自己洗刷幹淨,爭取到最好的結果。或許,這還是我接近朝廷的機會,也是我接近季姬的機會。”這樣一想,盈夫人便把一切全按下去,隻當自己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不知道,靜等事態向它必然的失敗走去。她雖然有些不齒自己的行為,但卻決不更改。一是隻為自己,為季姬——這燕國的命根子,她必須這樣做;二來,她也不能救他們,既然胡憲連桃芸兒都能收買,豈不一切均在他掌控之中。自己如果冒然相救,那隻會白白地搭送了自己,也未必救得出田憫。
盈夫人遂拿定主意,隻當自己什麼也沒看見,還籌劃著,怎樣才能從這是非圈子裏跳出。她必須要走到桃芸兒前麵去,所慶幸的是,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走得太遠。
盈夫人走後,田憫一時緊張起來,她當即把桃芸兒和剛回來的翠簾召了進來。
既然已經開始準備出走,表麵上幾微院並無變化。按照黃公虔的囑咐,隻在暗中打點了些細軟,幾微綢莊則不再進貨,負二將錢收進。黃公虔又讓老仆元重,在渭南新區東麵,當然不是上古師她們原來住過的地方,租了一處空宅。從那裏,元重去幾微綢莊,將幾微院的錢財細軟帶出,現在已不需要盈夫人了,元重和負二都已互相知曉。開始這行動並沒有引起張嫣和胡憲注意,元重隻裝做買者,不過,時間一長,暗探們也就發現了他。黃公虔的主意就是要把他們引向渭南東郊,財物則由匡其深夜潛入,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回小南莊。
一切都安排妥當,黃公虔諒無差遲,遂帶著洗心玉,一道前往太乙山去為大家尋找一個避世安身之所。臨行前,他不忘告知上古師,一定要確保元重的安全,小心,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