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五卷、二、趙成和千空照,對峙的雙方在思考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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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趙成和上古師,對峙的雙方在思考
    這次發遣,趙成最不放心的就是至簡堂,這是一批什麼人?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是一批劍藝超群的劍士。又有齊國王主田憫,還有洗心玉這麼一個人物,——皇上的心思誰能揣摩?就是揣摩也揣摩不了。萬一有個閃失,誰知皇上會怎麼想?就是不去想這個洗心玉,隻想這一批人到了鹹陽,這本身就是隱患。何況這漫長的數千裏跋涉,萬一再來個常山之變……?趙成的心如何放得下來。他不是沒有主意,主意很簡單:就是削弱這個勢力,把這個勢力拆散。隻讓幾個去鹹陽,餘者則遷徙到琅琊郡去。但這事做起來不容易,既要達到目的,又不能激起變故,這正是他難以下決斷的地方。
    這天,他與齊郡諸大員及博陽邑的官員再度議定這次發遣事宜,他提出了這個問題。他不提洗心玉,盡量避開這個褒姒似的人物,他隻說至簡堂。他的擔憂是眾官員所沒有想到的。
    “平常人家,都哭天喊地的,不勝其煩。這至簡堂,哪個不是死士!”章啟的意思明白,這事要做得風平浪靜不容易,“分開他們就是了,還敢造反不成!”章啟快人快語。
    “不,不,”夏祿文馬上否定了,他明白趙成所慮之事的深意和難度。
    “時間太緊!”章啟也不是不明白,他認為不必顧忌過多。
    “哼!”夏祿文輕蔑地看了看他,為他的急躁而不語。
    “你就直說嘛!”王琦想聽聽夏祿文的主意。
    “大人所慮極是,”夏祿文對趙成說,“遷徙還未開始,不想激起變端,就算是把她們都收拾了,也是失誤。齊地初定,人心不穩,萬一惹起事端,豈不是得不償失。何況這還牽涉到洗心玉,”他總是記得這個洗心玉,“萬一陛下怪罪下來,我夏某承擔不起。”
    “諒她們也不敢,事實就是如此。”章啟想起了衛堯收拾徂徠山。
    “不是不敢,是不為。”
    “膺白,你說說看?”趙成點了單膺白的名。
    “夏大人的意思很明白,”單膺白當然同意夏祿文的看法,但他畢竟年輕,有著一股衝勁,“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隻是事前有所防範而已,事情未起,就將它解決了。我們是要找一個最好的解決方法,這是趙大人的意思,最好是能妥善處置之。但如果做不到,再強行解決,也未必不行!”
    “好,好!”杜庠很欣賞單膺白的見解。
    “夏祿文,你再說下去。”趙成聽了單膺白的表述,不得要領。又對夏祿文說,“你有什麼主意?”
    “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不過……”夏祿文突然不說了,似乎有點為難。
    “說下去,”杜庠不耐煩地催促道,“別婆婆媽媽的!”
    “你有什麼顧慮嗎?”這是趙成在問。
    “不存在,我是就事論事,隻是牽涉到一個人。”
    “誰?”
    “故齊降吏孫致禮,他與千空照的關係不一般,”夏祿文終於露出了他處心積慮的險惡用心。當他明白是孫致禮壞了他的好事時,就恨不得置他於死地。但也不盡然,這人聰明,不會不明白,孫致禮其實是救了他,事後他才知道,洗心玉是因為長得象皇上喜歡的女人薑弋,才被發遣的。但他不能容忍的是孫致禮對他所施的手段,對他施手段的人,才是他的心腹大患。這樣的人,是不能容忍的,他要把目前這個炙手的醋栗,丟到孫致禮的手上。
    “哪麼他有二心?”趙成盯著夏祿文。
    “諒他也不敢,我隻對事,他和千空照的關係確實不一般。我因至簡堂的人傷了我們的軍卒,想處置她們一下,是他出麵……。大人不信,可以問裘大人。”
    “是嗎?”
    夏祿文奸淫犯婦,裘之勝隻是耳聞,又無把柄。他有些明白夏祿文想幹什麼,但事實就是事實,他無法否認。
    “但那確實不是至簡堂幹的!”趙成覺得自己已把事實查清了。
    “這不重要,主要是孫致禮和千空照情誼不一般,這事就應該讓他去做。”
    “說下去!”
    “我以為,隻要讓孫致禮去對千空照曉之以厲害,勸說她。隻要千空照同意了,餘下的事,自然迎刃而解。”
    “他做得到嗎?”
    “做不到也得做!”
    “怎麼說?”
    “將他一家收起來,”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當然,這不當真,隻是一個手段,不過不讓他知道,假戲真做。他勸動了千空照,事情就解決了;勸不動,滅他一門。當然,這不當真。他既是千空照的至友,千空照又是重義之人,焉能看著他滅門,我想,這事十有八九就成了。”
    這話說完,堂下一片沉寂。話雖說得冠冕堂皇,實則十分險惡。孫致禮說不動上古師,滅他一門,這話雖不當真,但到時激起了變故,將如何收場?到時可能就要假戲真做了;假如說動了,孫致禮的下場也好不到那裏去,一個和故國有著千絲萬縷連係的降吏,一個和窩藏故國王主的至簡堂保持著如此密切關係的人,他對朝廷的忠誠度本就可疑,這樣的人又怎麼可以得到再重用?
    可趙成佩服。趙成是侍禦史,現在,他要的就是把遷徙工作做好,餘者,全不考慮。他不會有那麼多的惻隱之心,尤其是對一個降吏。
    孫致禮來到議事庭,他和至簡堂的關係盡人皆知,雖極力辯解,卻無法洗刷幹淨。趙成說他至少是助長了至簡堂的氣焰,徂徠山之變亂,他有推卸不掉的責任。按大秦律令,可以將他交付有司。但他趙成給他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遂不再聽他的辯解,立即命裘之勝將孫致禮一家監管起來,然後叫孫致禮去遊說上古師。趙成不會不知道夏祿文的險惡用心,但這是一條有效的方法,他必須用孫致禮一家去逼迫上古師就範。而且他不僅僅隻是做做樣子,對於一個降吏,他是不用客氣的。
    臨時監所原是校場邊的軍營,高牆圍繞著,十幾排軍舍。在軍卒的監押下,孫致禮來到這裏。他到時,高右人已得到命令,將他引至上古師處。上古師關在第一排軍舍裏,和她關在一起的有苦須歸賓,玄月和采薇。這正是午後,上古師端坐著閉目養神,三個弟子百無聊賴地躺著。聽到傳來腳步聲,上古師睜開了眼睛,她看見了孫致禮和高右人,立即站了起來。玄月和采薇過來攙扶,她們走到監舍前。
    孫致禮淒淒然,這樣子令上古師有點驚訝:“孫大人,緣何這等模樣?”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說話處,不是……”孫致禮仿佛才驚醒,他搖了搖手,看了看上古師身後的三個弟子和監舍,對上古師說,“借一步和師尊說話”。又對高右人說,“開監,讓師尊出來。”
    “幹什麼!”苦須歸賓立即叫了起來,這聲音驚動了左右監舍。隻見辛利、田憫、洗心玉以及至簡堂的眾弟子一起擁到他們各自的監門前,氣氛立即有點緊張。
    “師傅別去,有話這裏說!”玄月拉著師傅,“誰知道他們想幹什麼?”
    “別胡亂猜疑,這是孫大人。”上古師看定孫致禮的眼睛,她了解孫致禮,這是一個忠厚長者,她止住自己的眾弟子。
    “師尊別擔心”孫致禮說,“決不會為難師尊,隻是借一步說話。”
    “有什麼話,這裏不可以說?”辛利從右邊的監舍裏詰問道。
    孫致禮有點為難地看著上古師。
    上古師從孫致禮那無神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哀求,於心不忍。她確定,孫致禮沒有騙她,她也不想為難他,更不想造成對抗。她對辛利說:“這裏交給你了。——你們也別胡來!”她對大家說。然後回轉身,對玄月說,“你給我看住她。”她指著苦須歸賓。
    “不,不,師尊想錯了,決不會為難師尊的,隻是借一步說話。”
    這樣,上古師出了監。高右人把監門鎖上。上古師在監門外站了一會兒,看了看辛利和眾弟子,然後隨孫致禮朝監所治所走去。
    到了監所治所,高右人走出去,隻留下孫致禮和上古師。孫致禮見隻剩下他們二人,朝著上古師翻身就拜:“師尊救我一家性命!”
    上古師吃了一驚,一把扶住:“孫大人為何如此?不可,不可,……怎麼救你一家性命?我不明白?”
    孫致禮慢慢站了起來,心情依然不能平靜,頹坐在坐榻上,一副心力憔悴的樣子。
    “是不是要我作一些讓步?還是至簡堂……”
    “正是,趙成為這次發遣犯難,想把你們至簡堂拆散。這是夏祿文的主意,叫我來勸說你。以我一家人為人質,想以此逼迫師尊就範,望師尊念在平素你我的情份上,救我一家。”
    上古師不語,她心中很犯難。她可以苛求自己,卻無法去苛求別人。孫致禮畢竟是孫致禮,她不能這樣去要求他。再說,他也確實是救了至簡堂和洗心玉,這是她才知道的。現在不語,是她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她必須要理清自己的思路,要考慮怎樣做才能做得最好。夏祿文這一招也太險惡了,以孫致禮一家為質,逼迫自己就範。自己如果不同意,就陷入不仁不義之中。行不仁不義之事,她千空照當然不能去做,但如果答應下來,哪等待她和至簡堂的就不知道是怎樣的後果?
    “師尊難道真的不念及我一家十幾口人的性命?念在你我的情份上?師尊救我一把!”孫致禮這時也顧不得顏麵了,“再說,師尊如果不答應,趙成也未必會放過,隻會引起眼前的對抗,至簡堂也未必能保全。與其那樣,師尊還不如給我一個麵子,過一時是一時。趙成也沒別的意思,無非是擔心不好管束。”
    孫致禮這一席話,倒真是說到點子上了。或許這正是趙成的惡毒,自己如不答應,就中了他的奸計。她看著又是焦急又帶著一絲哀求目光的孫致禮,一時感到自己真是罪孽深重。此時如果不是想到小玉,這個愛徒,她會立即承應下來。她為什麼會想到小玉?是那一天,夏祿文派人來提審小玉,她的監舍在監舍治所的對麵,是第一排。那天,她看到有人來提人,隱約聽到那上差的憤怒。玄月告訴她:好象聽到了什麼“洗心玉”。當時,就揪緊了心。但後來這事又不了了之,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第二天,高右人來到她監舍前。此人仰慕上古師,極力想在上古師麵前表現自己,因此掩飾不了自己救了她們的得意。他來到監舍,想獲得上古師的好感或讚賞。表麵上他不承認自己有這種心態,但潛意識中正是這樣。這種心態,與上古師目前的狀態不相關,不管上古師現在是獲罪之人,還是上古師依然是原來名聞遐邇的名士,在他心中,都是同樣的。他以自己能真正地接近這樣的人物而高興。
    “昨天是怎麼回事?”上古師從來就是平易近人的,對待高右人,她當然更不會怠慢。“他們是來提小玉嗎?”她問。這時,苦須、玄月、采薇站在她身後。
    洗心玉這時也站在自己的監舍前,隻是上古師看不見,但她憑感覺知道。
    “差一點出大事了!”高右人故作驚訝地說。他看著上古師監舍左邊的洗心玉。看得洗心玉低下頭去。
    “高上吏。”上古師叫了他一聲。
    “哦,現在不礙事,不礙事了。”高右人醒悟過來,笑對上古師說,“她長得真漂亮,都說是我們燕國的公主……”他說這話時,聲音壓得很低。
    “上吏是燕國人?”
    “正是!”
    “願上吏看顧我們小玉。”
    “師尊說那裏話,這個自然,就是看在她象我們太子妃,我也不會虧待她。”
    “那多謝了,隻是昨天是……?”
    高右人似有不便地看著洗心玉不說。
    “你們過去!”上古師對看不見的洗心玉和站在身後的三個弟子吩咐道。等她們離開後,她說:“你說。”
    “是那夏祿文夏大人,”高右人放低了聲音,“這人表麵上是正人君子,實則是個淫賊,他想對洗姑娘非禮。”
    “竟敢這樣!”
    “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
    上古師這時才明白,是北門晨風救了她們。這一整天,在監外、在這小小的博陽邑,進行了一場怎樣的抗爭?這裏麵還有孫致禮和就站在麵前的高右人,他們都是至簡堂的大恩人。她不由得扶著(木旬)杖,對著高右人施了一禮:“上吏,”她尊稱了一聲,“我實在不知道,你是我們至簡堂的大恩人,受老婦一拜。”她這個動作,驚動了玄月她們。她們看見師傅要向一個獄吏行大禮,忙走了過來。
    “師尊,別,別這樣。別讓別人看見,小人受受不起。”高右人忙擺手。
    “高上吏說什麼呀?”玄月問。
    “昨天,是他救了我們。”
    “是嗎?”玄月不信。
    “到底是怎麼回事?”苦須歸賓有點不耐煩。
    “你們記住就是了,別忘了他,還有飄零子和孫大人。”
    “我不明白,這又關飄零子什麼事?”苦須歸賓本來對徂徠山一事心有存疑。她就這樣說。
    “北門晨風昨天為我們跑了一天,……”上古師說這話時,高右人看著站在上古師左邊的洗心玉。他看見洗心玉一臉緋紅。上古師馬上感覺到了小玉就站在一旁,就不再說下去。
    本來,上古師一直想著這個事情。她從高右人處得知,至簡堂的人將要發送到鹹陽。現在,又出了這麼個事,她本來擔心的就是小玉,現在更擔心了。又想到小玉長得象薑弋,虞丘台又告訴過她,那薑弋是秦王的所愛。那麼,小玉被押解到鹹陽,可能就是這一幫惡吏為取悅秦王特意所為。這是多麼可怕,哪將會是一種什麼結果?對小玉,是禍還是福?如果嬴政龍顏大開,那對小玉倒不失是一個好的結局。上古師就是這麼想的。但這事是無法斷定的,再說,也不知小玉自己心下如何?其實這時,她倒巴不得小玉能馴從了那嬴政,這對她、對至簡堂都好。隻是如果那嬴政不滿意呢?小玉畢竟不是薑弋,哪不就觸怒了嬴政?這樣一想,上古師立即感到小玉處境危險。秦王如果惱怒起來,小玉必死無疑。就是小玉真的成了王妃,她在心中也拿不準,是希望還是不希望這樣。但在心靈深處又有一些對自己這思想的鄙視,因為這對小玉不公平,“你怎麼可以這樣想?”上古師想。她為自己這軟弱而惱恨起來。小玉是什麼樣的?她當然知道。這幾天,她一直這樣思來想去。到最後,才得出結論,無論如何,不能讓小玉到鹹陽去,那是死路。她暗暗下定決心,在這遷徙路上,要讓小玉逃出去。不管結局如何。這種思想在她心中已然成形。
    現在孫致禮來求她應允,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小玉。她至所以猶豫,就是如果按照趙成這主意,小玉脫逃的可能就渺茫了。趙成這人真有點狠毒,她感到了他的思路的慎密。但如果不應允,至簡堂一百多口人,在這裏與趙成對抗起來?趙成是什麼樣的人?不可能沒有防範——那就是毀滅性的。正如孫致禮所說: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在西行路上,趙成不在。沒有了趙成,那時雖然人單勢薄,但隻要看準機會,誰又能說不會出現奇跡?“……至簡堂,唉,至簡堂!”她想起了師傅桃氏婦,想起她們師姐妹三人跪在師傅的病榻前,師傅臨終時的話語猶在耳邊:“看好至簡劍庭,桃氏劍……。”她辜負了師傅的囑托,連小師妹都沒有看好,如今,也不知她去了哪裏?是的,在千姿花探視冷萍飄的幾天後,在得到孫致禮關於博陽令夏祿文關注到了冷萍飄的蹤跡之後,她趕忙讓她離開了至簡堂。為這,她感到慶幸,好在這個桀驁不馴的小師妹不在,如果當時她在徂徠山,哪真不敢想象徂徠山將是一副什麼樣子?可如今,至簡堂已毀,她和辛利也要分開,師傅的一手托付就毀在自己手裏,對此,她還不能有所作為,她還必須隱忍。再說自己又怎能看著孫致禮,這個有恩於至簡堂的人,一家十幾口的性命不管嗎?
    似有不甘,她卻答應了。但提出了一個要求,說自己年紀大了,需要有兩三個弟子照應。田憫和小玉也體質較弱,似也要有人看顧。看到上古師終於答應,孫致禮一顆崩緊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師尊!”他一把抓住上古師的手搖了搖,眼中就流出了淚水,然後用兩手握成拳,向上古師舉了兩舉,一切均在不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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