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三卷、十三、穀神堂夜宴,群英展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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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穀神堂夜宴,群英展才情
看看時已至入日,至簡堂的女弟子、奴仆們,都要回去了。
嚐穀會在這一天晡時末,由主祭司率眾祭師、巫覡舉行一個簡短的送神儀式,就算是落下了帷幕。但還有一個餘興節目,將由年青男女來執行,那就是拆去祭台,清理場地,使一切恢複原狀。上午的渡河伐薪其實也是為此作準備,所有被清除的拉圾穢物都要被焚毀掉,這是一種收束,經過無數年代的流逝傳變,便由一種收束演變成一種年青人的狂歡,名之為焚祭。人們圍著火堆,徹夜跳舞、歌詠、燒烤,或談情說愛,私定終身,當然也有……。
至簡堂的女弟子參不參加焚祭,這要看上古師的高興,大多都不讓參加,但也有興餘偶爾應允的。但不管怎樣吧,年年今日,至簡堂都要舉行一次晚宴,算是舉行嚐穀會的最後一個盛典。北門晨風、美麗居、支可天自然也在邀請之列。
大家齊聚穀神堂,象一家人一樣,幾個有頭有臉的老仆也在下首有座,另在蠶室還擺了幾桌,至簡堂的奴仆,婢女,織婦則在那邊熱鬧。上古師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平和,在這種場合,她不約束弟子,大家無拘束地飲酒說趣事。上古師先向大家敬了一杯,安儀師也敬了一杯。輪到封姨時,她說:“這也太平淡了,飲酒無樂!”玄月這人機靈,就等她這句話,所以當封姨話一出口,就跳了起來,說:“不如行個令?”這立即得到了二位師傅的首肯。玄月立即叫采薇回房去拿(螢,下改丸)和酒令錢莢。玄月當令,席旁置一小鼓。行令是這樣的,玄月擊鼓,酒令錢莢從上古師順傳,鼓聲一停,錢莢到誰手裏,就由他擲(螢,下改丸)。得幾點,就從他這裏數幾點,數著誰是誰。再由持莢者從莢中摸一錢,看酒令行賞罰。
玄月持槌敲了一下邊鼓,叫大家安靜。宣示道:“行令如臨戰,令至不可違,無論大小尊卑,如有違令者,罰酒三盅。”這行酒令比較簡單,先擊鼓,再投(螢,下改丸)。兩個(螢,下改丸),每(螢,下改丸)十八麵,上刻一到十六十六個數字,另有相對的兩麵刻“驕”和“(妻畏)”兩字。(螢,下改丸)本是六博中使用的器具,但在行酒令時也拿來使用。灑令錢上則刻著“飲酒,歌”,“下首得賞”,“自飲一杯”,“獻伎”,“詠詩”等等文字。假如有了個“驕”或“(妻畏)”,那擲(螢,下改丸)者可任罰人一次。兩個“驕”自罰三盅。兩個“(妻畏)”,自動離席,替下行令者擊鼓。“驕”“(妻畏)”都有,則一笑了之。又有鼓又有鬧,或飲或唱,或講個笑話或獻伎,這席間就熱鬧起來。
穀神堂內的酒席是將酒案排在一起,成一長排,大家席地而坐,上首坐著上古師、安儀師。然後一右一左,向下排,右為大,右邊是封姨、北門、齊雲、歸賓、辛琪、安女、張媽、莊客執事,左邊是容憫、美麗居、洗心玉、玄月、采薇、老長頭、胡媽、織婦執事,一共十八個人。支可天沒回來,不設席。另就是苦須歸賓不願和美麗居坐在一起,與洗心玉調了個席次。
鼓聲一響,錢莢就向下傳,由於得莢者不得令,這傳也就傳得從容。鼓聲一停,這莢轉了三四圈,落到采薇手裏,這自然是玄月和采薇共同做下的。大家心領神會,采薇也不擲(螢,下改丸),將一麵“驕”字往席上一放。二位師傅就笑她作弊,但席上人都首肯,采薇就請二位師傅各講一個笑話。二位師傅推辭不得,知是眾人心意,上古師說:“大家的心意我們領了,不要各說一個,就讓辛利說一個,也代表了我。”這時封姨站了起來,說:“大師傅的笑話我來講,省得等會兒,你們又來捉捏我。”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這樣安儀師就說了一個笑話,她說:
“稷下學官田巴是個名辯士,他的得意學生禽滑厘,得遇一瘸腿老婦。老婦問他:‘馬鬃毛向上長,很短;馬尾巴向下長,卻很長,為什麼?’禽滑厘答:‘馬鬃毛屬逆勢上戧,所以短,馬尾屬於順勢,故長’。老婦想了想,說:‘你說得有理。’又問道,‘可是,人的頭發是上戧的逆勢,為什麼長?胡須卻是順勢,又為什麼短?’禽滑厘回答不出來,說:‘等我問過老師再來回答你。’禽滑厘見了田巴,說:‘我以逆順的道理回答了老婦的第一個問題,後麵一個卻回答不出來?’田巴聽了,想了半天,麵帶溫色地罵道:‘禽大啊,禽大,以後沒有要緊的事,不要再走出去了,東遛西逛地盡給我惹麻煩。’”
大家聽了,都笑了起來,又來叫封姨。封姨說,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於是大家都說該罰,封姨先逗大家笑了一回,才一本正經地開講,她說:
“有一先生置館授業,點名至一生,姓施,名改之,不覺恧然。想起一件趣事,說與眾生聽。說是有一縣令審案,提出一犯,瞟了一眼案卷發問道:‘施××嗎?’犯答:‘是,是小人’。這犯話一出,滿堂哄笑。縣令不知何故,正感詫異,複又瞟了那案卷一眼。這一看,不由得勃然大怒,罵道:‘施××……’。先生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看定眾生問:‘小子,你們知道此犯叫什麼嗎?’施改之答:‘學生知道。’先生大為驚訝,似有不信,說:‘你說來!’施改之回答道:‘他——他叫施我爹。’”
封姨此話一出,滿堂哄然,容憫、洗心玉、采薇都笑成了團。苦須歸賓則說:“怎會起這麼個名字?”這話一出,又惹得大家笑岔了氣。封姨等大家笑過之後,才又開始往下說:
“那先生不由得十分讚賞道:‘小子,怎能得此奇思?’施改之答:‘這個卻不難,家姐的名字和這差不多。’‘你姐是……?’‘——施我娘!’”
這時容憫,采薇都笑得直叫娘,整個穀神堂笑歪了一片。
連上古師也笑指著封姨說:“該死,該死,怎想得出這麼個混悵笑話來?”
大家笑了一回,鼓聲又起。莢從采薇手裏往右傳,或有歌詠的,或有變幻術的,也有說故事的,後來這通鼓落到齊雲手裏。齊雲擲了個三十點,是洗心玉,大家一起笑了起來。齊雲從莢中摸出一錢,錢上刻著“罰一,對首同”,對首是齊雲,但齊雲是持莢者,不罰。此罰就落在齊雲的上家北門晨風身上,這下大家更熱鬧了。洗心玉紅了臉,不知所措地看著齊雲,那眼神自然是希祈。北門則還隨意,美麗居的臉色就很不好看。齊雲淡淡一笑說:“罰他們個什麼呢?”“罰他們詠唱!”苦須歸賓叫道。大家知道洗心玉喜靜,不大習慣在人前詠唱,尤其是和北門晨風在一起唱,這下洗心玉真的十分緊張起來。北門則從來不唱歌,也一時緊張起來。“這個嘛……”齊雲故意拿關子,看著北門和洗心玉一副惶恐的樣子,她這人多聰明,知道他們此刻的心境,自然不會來為難他們,就說:“罰他們各作詩一首吧”。大家一聽就叫了起來:“齊雲作弊,該罰!”齊雲一看不對頭,馬上靈機一動,忙說:“還沒說完呢,既是罰,就沒這麼容易,我是想罰他們一通鼓響後作完,不完再罰”。大家想想,這條件也算苛刻了。齊雲問:“寫個什麼呢?”“就寫詠物詩吧,以四時花卉佳木為題,也不算太難為他們了。”容憫提議道。這樣北門晨風、洗心玉才鬆了口氣,正待從容。沒想到玄月這促狹鬼也不等他們喘口氣,立即擊起鼓來,北門和洗心玉就著了忙。容憫站起,拿了塊板放在自己案前,提筆在手,就等思索的北門和小玉想出。鼓如急點,隻見鼓聲一斷,洗心玉抬起頭來,將眉一揚,說:“有了。”
她來念,容憫來寫,隻見是這樣一首詩。
山有梔子
山有梔子,靜守其株。不見其株,靜且都,有守則殊。
梔子花開,其香生幽。不得其幽,靜且都,有守則臧。
“這姑射子,竟有此等(言叟)才!”苦須歸賓笑罵道。
這時,北門晨風也有了,他念,容憫寫出,大家來看:
青桐
青桐高直,碧玉妝成。流韻非時,鳳鳴豈遠?
不為狗烹,自甘伏劍。小人重名,君子流風。
大家一下驚呆了,她們沒想到北門竟有如此才華,當然她們也為小玉的詩吸引。
“真好一個‘小人重名,君子流風’”!容憫和齊雲不免歎服。
洗心玉則發了癡,她真沒想到北門的詩寫得這麼好。
大家見他們詩寫得好,不免有點躍躍欲試。辛利見此,遂提議道:“不如至簡堂的弟子們都作個一首兩首來湊湊趣,也算有趣。”此議正合上古師意,遂附議道:“此議甚好。”辛利又提議道:“也不要想來想去,一發以容憫的提議為準,以四季花卉佳木為題。——你們快去一一作來。師姐、封娘、各位,我們且飲酒。”這樣至簡堂的眾弟子都一一作去。後來容憫亦不免技癢,也加入,齊雲也得跟著加入。過了一會兒,就一一呈上。
梨花一枝清 容憫
習習風靜,雨餘無塵。自比白雪,一幽藍天。含悲複含淚,高潔一縷魂。
有杏如雲 采薇
有杏如雲,灼灼其華。洵美累牆,蕃衍枝枚。霄漢高遠,勿囚於室。
有杏如陣,灼灼其英。洵美累裏,蕃衍枚枝。霄漢浩遠,勿囚於庭。
莫莫繁薇 玄月
莫莫繁薇,西門之徑。有女采之,既淵且惠。
不羨王侯,不棄貧憂。既安且都,實我良友。南山是歸,北邙有廬。
紫藤花飄 安女
施於中穀,直垂崖。任風掀翻,左右遮。
那得省識,春複夏。紛紛飄紫,墜且下。
芙蓉蕖 齊雲
風中翩躚,百麵一見。婉約有美,止於彼岸。
間有靜,間有嫻,間有持,左右淩波,淩波禦風。
清者唯清,實乃我心。
有(木大)苦楝 歸賓
有(木大)苦楝,紫華(韋華)(韋華),歲寒此絕,(雲愛)彼南風。
虺虺其雷,猗儺其枝,樂子之名,實維瑟(們,內加月)。
有(木大)苦楝,將此佳時。浩月當空,其皎僚兮。
荼 辛琪
不入雅,難見室。遠於郊,不我思。無人有憶,怎不我思。
不入詩,難見墀。遠於甸,不我思。無人有憶,怎不我思。
大家一邊看,一邊議論,賞評。美麗居也在瀏覽,看了眾人之詩,知道唯有北門、洗心玉為上,齊雲、玄月次之,北門詩寫得好,本是應該高興的,但這事卻和洗心玉攪和在一起,令她十分不受用,便有些掛不住臉。不過,當她看到安女的詩時,便有一種揪心,似有什麼不祥似的,但又不知不祥是什麼?這感觸,使她更不愉快。
鼓聲又起,或歌詠,或罰酒,結果這個莢落到張媽手裏,張媽將(螢,下改丸)一擲,得了個二十七點,是美麗居。張媽從莢中摸出一令錢,偏偏就是“詩一首”。美麗居心想:“老天竟也刻意,今天是死活不讓我過了!”她不是不能作,但卻不能壓住洗心玉,與其相形見拙,不如憤死認罰的好。遂求饒道:“換一個吧?”一語才出,玄月便立即拿住。持了令牌,說:“本令在此,千姿花違例,既要覆令,亦要罰酒三盅。”美麗居沒想到罰得這麼重,她是從不飲酒的,不由得著了忙。忙央求道:“吳鉤子,罰一盅即夠了?”沒想到吳鉤玄月跳了起來,笑曰:“該死,該死,違令又抗令,越發該罰了。再不飲,本罰就要加倍了。”美麗居知道逃不過,隻得強打精神,飲了三杯。然後,頭昏昏地靜思了一會,呈上一首《榴火正當令》來。
榴火正當令 美麗居
三月芳菲,華朝不明。唯有榴火,繼此風信。
誰曰不明?眾華盡,此華生,獨登臨,燎此芳菲,皇皇者英!
大家看了,一時無語。然後,因此詩寫得確實不錯,雖比不上洗心玉、齊雲,卻也在眾芳之上,不得不稱讚了一番。這時,美麗居的酒已湧了上來,臉上泛起紅暈,隻管熱辣辣地燒。她實在是不勝酒力,正在不辯東西的時候,不會去注意眾人的態度。本來,她是想在晏席之後,和北門晨風一起去參加焚祭的。可如今連手腳都軟了,知道怎麼也去不成。這酒一直飲到黃昏後,美麗居由辛琪摻扶著和北門晨風一道回到東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