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三卷、三、幾微山莊和容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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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幾微山莊與容憫
一天晚上,北門晨風見支可天又要外出,知道他要到合口村去鬼混。對於一個男人,這並不為過,縱酒豪賭,均為一種豪俠之舉。狎妓就更算不得什麼。北門晨風不也有和美麗居的一夜情嗎?但又不盡然,真正的俠士,因情所困,而象支可天這樣一味尋歡,仍為時人所不齒。
人世間有些行為的差別,僅僅隻在感悟之間。想到那一天清晨井沿邊,北門晨風感到臉上無光,他為支可天的行為感到羞恥。雖然不想過多幹預,還是忍不住來勸勸他。支可天見北門晨風竟為這事幹預自己,大為不滿,兩人發生了爭吵。最後,支可天竟這樣說:“美麗居也算得上天姿國色了。”隻這一句,就堵死了北門晨風的嘴。他意是說:北門晨風如今又看上了洗心玉。這把北門晨風氣壞了。
支可天不再理他,徑直走了,兩人便有了些隔核。
第二天早晨,苦須歸賓、容憫、洗心玉、辛琪、齊雲騎著馬,來邀北門晨風去騎馬。北門晨風正在美麗居房間裏說話,見辛琪來叫他,對美麗居說了一聲,就走了出來。大家也不去莊後,而是轉向至簡堂門前,從那三棵巨楓下逸出。
一行六匹馬。
“小玉象模象樣了。”容憫讚賞道。北門晨風不說,苦須歸賓則不服,她早就會騎馬,當然認為自己騎得好。辛琪亦不甘落後。三人約定,以櫟樹林為界,放縱起來。容憫、齊雲、北門晨風緊隨。隻見山路上一陣輕脆的馬蹄聲,給人一種風馳電掣的感覺,打破了這徂徠山的寧靜。
苦須歸賓拔得頭箸。
“怎麼樣?”她看著容憫,輕蔑地表示了自己的不滿。
“還當真哪,這鬼丫頭!”容憫指著洗心玉。洗心玉笑著搖著頭。
“要強的苦須自然嬴得不假,但……,容憫也沒說錯。”北門晨風心想。
洗心玉的笑聲很脆,仿佛藍天中歡快的雲雀。
天高氣爽,一支支黃花蒿開著,間雜著蒼然的馬棘和龍牙草。雜草遍地,縱橫著麻櫟樹赭褐色的落葉。長春藤的藤蔓則蒙著蛛網塵埃的從麻櫟樹上掛下來,隨風飄拂。整個林叢在風中發出一陣陣簌簌的私語聲,仿佛少女在說話。
兩條路在他們麵前展開,一左一右。左下山,直通合口。右通向哪裏?北門晨風不知道,象是山口。他和大家一起轉向右。
“對,我們到幾微山莊去?黃師伯多日不見了。”洗心玉提議道。這幾天,她好象變了個人似的,話語特別多。
“誰說好幾天了?不是前幾天才來過嗎?”辛琪大咧咧的,一語就戳穿。
洗心玉漲紅了臉。
“姑娘,我們去吧?”這是齊雲在為洗心玉掩飾。
“那好,我們去。”容憫想了想,也同意了。大家轉向山口。身右是壟田,高梁的青粒正在昂揚。向上是山口,山口處,幾株高大美麗的白楊樹,長得那麼粗獷,倒不象白楊了,而象是山毛櫸,沒想到白楊也能長得這樣粗獷。突然,北門晨風眼前一亮,山勢從他眼前瀉出,瀉出一片好深邃的穀地,似不真實的風撲麵而來,一下子就拉近了他與這邃遠穀地的距離。
“好雄偉的地方!”北門晨風不由得脫口而出,“徂徠山真是好風光。”
“能得到你的讚許,看樣子還真不錯。”洗心玉有意接近北門晨風。她本意是讚同,但經這樣一說,卻象是打趣。打趣是,象北門晨風這樣浪跡天涯、見多識廣之人,按說不會為徂徠山這不具盛名的風景所打動。
“你不信?”北門晨風感覺到了。
“信又怎樣?不信又怎樣?”
“風景不在於盛名。”
洗心玉不語,這思想其實正是她自己的思想。對大自然,隻要你用心,每一座山峰,都有它獨特的壯美,就象每一個少女都有她獨特的亮麗一樣。但她沒能正確地表達出自己這一思想,而是讓自己充當了另一種角色。她嫌自己好笨,辭不達意,便顯出一絲癡(馬矣)來。
“走,我們往右!”苦須歸賓叫道,拿鞭子一指。苦須歸賓對北門並不反感。
右邊深邃處是一片林子,苦須她們都是熟悉的,隻有北門一人不知。他看見那林子裏顯出一片粉牆黛瓦,又興奮起來。那粉牆黛瓦立在那片林子裏,好象是一片燦爛的陽光落在濃陰裏一樣,顯得那麼明快、纏綿,給浮尚的心靈覆蓋下一種淳樸的綿長。
洗心玉突然停住馬,她的動作總會使人產生出一種憐惜。為了剛才的失態,她對北門晨風說:“北門子,你看這右邊的一堵牆,仿佛被一整個夏天的陽光曬熟了似的,便和往日有所……”說到這裏,她突然不說了,泛起了一片紅暈。北門晨風正想問她:是不是和往日有所不同?但看見洗心玉這有些發窘的樣子,似乎也有些明白,知道這女孩子心地綿密敏感,也就不問。
來到莊前,有莊客牽了馬去。容憫和苦須歸賓不管北門晨風的奇怪,徑直走了進去,洗心玉陪著北門晨風落在後麵。一老者樂嗬嗬地走了出來,他的目光越過容憫,立即看見了北門晨風。容憫叫他老師,北門晨風看見這老者不由得一征,他怎會不認識虞丘台?“這老者……,”他想。
虞丘台看見北門晨風,眼睛一亮,也認出來了。隻見他先入為主地發話:“莫非是飄零子!”又自我介紹道,“黃公虔,不認識了?”
“黃公虔?哦,你看你看,黃老夫子!——別來無恙!”北門晨風這人機敏,立即接過話頭,順著黃公虔的話說下去。兩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容憫奇怪了,問:“北門子,你認識我老師?”
苦須歸賓也正有不解,也問北門晨風怎麼回事?
你叫北門晨風說什麼?我們知道,這黃公虔就是虞丘台。北門晨風至所以認識虞丘台,其實也僅僅是在蘭陵雙清樓。因為那時季姬受“玄冰十三壬”的砥礪,需要北門晨風扶持,因此他每月總要到蘭陵雙清樓去一兩次,因此和虞丘台打過照麵。高漸離一出事,虞丘台就銷聲匿跡了。秦王政一直在追捕他,現在他出現在這裏,這裏麵充滿了多少變數?又有多少隱密?再者,北門晨風也有點猜度到容憫的身份,就怕自己一開口,露出破綻,惹出許多不便來,所以他正想敷衍。
“渴死了!”在堂前依案席坐下的洗心玉恰巧這時叫了起來,“黃師伯,有沒有熬製好的漿飲?”
“有啊。”黃公虔正想吩咐傭婦,齊雲馬上說:“我來。”就走進了內室。不一會兒,就用一式金銀鑲嵌的堞盤和青瓷杯盛來(米巨)(米女),棗粳,糖扶於(米頁)等甜點和漿飲。這時容憫和黃公虔一起進入內室。辛琪說:“黃師伯是容憫的老師呢。”
“喂,飄零子,你怎會認識黃師伯?”苦須歸賓仍感到奇怪。
“苦須,你口幹不幹啊?喝點漿飲。”洗心玉立即打斷了她的話。
北門晨風就明白,這洗心玉冰雪般聰明,她在為他掩飾。
說話間,容憫隨著黃公虔出來了。
“這漿飲熬製得好,怎麼配製的?”洗心玉喝出了好漿飲,歡喜得很,問走出來的黃公虔。
“看看,這丫頭,就是鬼,”黃公虔指著她,對北門晨風講,“喝出來了。”
“這漿飲好麼?”苦須歸賓不信,馬上喝了一大口,她沒喝出來。
北門晨風也沒喝出來,隻感到清爽不膩略甜。
還是容憫執起青釉瓷杯來(這種瓷杯在當時,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仔細看了看,又聞了聞,小小地呷了一口,品味了一會,才說:“是不錯,”她回過頭來對洗心玉笑著說,“香氣清雅,顏色純正,滋味淳厚,餘味不盡。”
“怎麼樣?”洗心玉得意洋洋地搖著頭,看著北門晨風。
“我不懂漿飲,實在品不出來。”北門晨風老實地說。
“雕龍小技而已。”苦須歸賓顯然對此不屑。
“不,也算是一件技藝呢。”齊雲說。
“何必把心思放在這等浮技末節上?”
“不也是一種情趣嗎?人生有時也是需要一點情趣的。”沒想到齊雲竟說出了這樣的話,北門晨風已經完全明白。齊雲這人不大有失禮的時候,她說話做事總是那麼溫文得體。
“要說品漿品酒,”黃公虔歎息道“傅仰三可謂天下一品,隻是可惜了。”
“傅仰三是誰?可惜什麼?難道不在了?”苦須歸賓問。
北門晨風想起了傅仰三的被車裂,便有了一種不忍。他把傅仰三因高漸離一案被牽連一事說了出來,但他不知道這事與虞丘台有關。黃公虔也沒想到這事竟會牽涉到傅仰三,且把他害得那樣慘,心中對秦王嬴政便生出一層積澱。
“那他是參與了高漸離一案?”洗心玉心地善良。
“怎麼可能,他隻是一個純粹的樂師。”這結果也是北門晨風所沒想到的。
“那秦王可能不知道吧?”苦須歸賓似有不信。
“這不可能,”容憫說,“嬴政這人,是一個極度貪於權勢之人。事無巨細,沒有不過問的,怎麼會不知道?這人表麵上宏才大略,骨子裏卻是眥睚必報,又剛愎自用,甚至濫殺無辜,無所不用其極!”容憫當然對嬴政充滿了仇恨,用的言語也很偏激。
“這樣一個人怎能天下一統?容姑娘,你這話說得難以叫人置信。”苦須歸賓不同意容憫的話。
“對,對,苦須說得對,我也覺得這人很複雜,”黃公虔插入,說,“不能簡單一言以蔽之。他既懂帝王之術,也有很好的個人素質。既善於兼聽,又崇尚獨斷,權謀機變,無一不通。工於心計而又不失大氣。尤善於經國致事,知人善任,不愧為一代梟雄。但我覺得,這個人又好大喜功、專橫跋扈、暴戾殘忍、這也是他的天性,和他的生平有關。在他逐鹿中原時,可能會表現得天姿縱武,而一旦橫掃六合,天下一統,可能就會得意忘形,無所顧忌。”
“這個人連自己的母親也放逐,連親弟弟也殺死,我指的是成蛟。”容憫說。
“是啊,這真太可怕了。”洗心玉不無憂慮地說,“可我們都要做他的臣民呢。”
“我想也未必,”苦須歸賓以她的個性——崇拜強者。她認為,幹大事業者,不必這樣兒女情長,更不必在乎一兩條性命……。
“人有善惡之分。”這時,黃公虔說出這樣一句話。
“這倒挺有意思,黃老夫子,你是說:‘善惡是做人的標準。’可是這意思?”黃公虔這句話很有點觸動北門晨風,所以他發問。
“你不這樣認為?”容憫反問道,“‘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
“隻是,仍有一問,秦王顯然不是一個良善之輩,他卻一統天下,結束了七國紛爭,你又如何評價?”
“我仍堅持我所持的觀點。”容憫說。
“難道不念蒼生嗎?”
“我認為,個人是個人,這與天下蒼生無關。”洗心玉插了進來。她偏向容憫的觀點。
“對,我說的僅僅是針對‘這一個’。”容憫說。
“這卻是分不開的。”
“帝業掩飾了殘暴,嬴政是韓非的信徒。你知道嗎?韓非子在《韓子》中怎麼說?他說‘太仁,太不忍人,慈惠’是亡國之道。你聽聽,不行仁義,要行嚴刑峻法,再加之以利祿,這把下民引向了哪裏?這隻會給天下帶來更大的災難!”容憫依然在為自己的觀點辯護,以一種儒家的姿態。
“這是什麼意思?簡直是偏見,我不同意!”這時,苦須歸賓叫了起來,“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現在是無道無德,秦王才不得不恩威並施。”
“對,苦須說得對!”辛琪也響應道。
“《韓子》裏講嚴刑峻法,”苦須歸賓接著說,“是說帝王之術,是說治國之道。容憫,你曲解了。何況韓非也說‘故明主厲廉恥,招仁義’,韓非子又不是不要仁義。”
“苦須子,你到底想說什麼?”齊雲插了進來,她的思想非常明晰。
“……”
“那隻不過是塊遮羞布罷了。”容憫寬和地說,“我隻相信孟子的‘仁者無敵’。”
“不,不,”黃公虔想了想說,“這裏麵好象存在著理解上的差別,此善惡非彼善惡也,但又是什麼呢?不,不,對,好象在於:存乎於心。”
“說得太好了!”洗心玉驚歎道,“是的,在於有沒有良善之心,君王應念及天下蒼生。‘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我心向善,斯善至矣。再說,一心向善,難道有壞處嗎?‘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即使是順應天命,也應以善行之。”
“小玉,你倒引經據典起來了,可孔子也說過‘辯者不善’啊!哈哈,不過,你們說的,也很有意思。”北門晨風略有深思般地說。
“‘邦之杌隉,曰由一人;邦之榮懷,亦尚一人之慶。’飄零子,國之榮懷,看樣子就係在你一人之身了,你可要掂量著。”齊雲似在打趣,卻在不著痕跡地支持著容憫。
“怎麼會呢?”苦須歸賓堅決反駁道,“幹大事業者,哪來這等兒女情長?天下洶洶,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豈能象你們這樣,太講良善我是不讚成的,這會使人盡失陽剛之氣。一個人沒有陽剛之氣也就罷了,但一個國家,象我華夏,假如沒有了陽剛之氣,那是會亡國滅種的!”
“還有這種說法?真有意思,”北門晨風說,“真沒這樣想過。不過陽剛之氣,又是什麼樣子?是君子之風嗎?肯定不是,君子之風實行得久了,就有了陰柔。陽剛之氣似乎帶有一點暴戾、專橫、不計一切後果的盡情潑撒……。對,陽剛就是風暴、就是破壞!假如這就是陽剛,我又想不明白了。——不過”他接著說,“一個國家決不能沒有陽剛。但按齊雲的說法,我又成了曆史罪人。”他寬泛地笑了起來,好象有點無可奈何。
“那你就‘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呀。”齊雲又打趣起來。
“但我想,”黃公虔說,“凡事都有個‘度’,北門子說的陽剛之氣,就有個‘度’的問題。象伍員,為父複仇,掘墓鞭屍,就做得太過了,以至遭到天譴。”黃公虔在這裏提出了一個‘度’的概念,他認為天地萬物,各種政觀世俗都應持中,不可去走極端。但他又說,持中和過正也是相對的,關鍵還是一個‘度’。掌握一個度,對為政者尤為要緊。這一番話,令北門晨風耳目一新。
北門晨風在幾微山莊的時候,美麗居正呆在東廂房。早晨,辛琪來叫飄零子,她不好阻止,當看見北門晨風毫不猶豫地走出去之後,又感到傷心。
如今,她真的喜歡上了北門晨風。處在熱戀中的人,無法清醒,尤其是如今又出來個洗心玉。北門對她好時,她不會感到滿足;北門對她有所疏忽時,她就感到非常嫉恨。她恨死了這裏,恨這條傷腿,也恨北門晨風。今天,她並不知道,北門晨風並沒有象她想得那麼多,再說北門對她的感情也確實沒有她對他那麼深,北門知道美麗居不認同他,因此在心中也同樣沒認同她。至於一夜情,對於一個男人來說算不了什麼,一個女人,就更算不了什麼。始亂終棄,對女人是不幸,對男人則是風流韻事,說得不好聽些,也許還是一種雄性的張揚和氣慨。
一個人呆在東廂房,突然看清了自己的處境,她感到了一種殘酷:假如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來關心他,在心中來記掛他,那麼這個世界再大,對他都是虛空,就全無意義。現在,她就有這個感覺。她感到自己已經被這個世界拋棄了,感到了這個人世間的冷漠與無情。
正當她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支可天走了進來。
支可天不是不想打美麗居的主意,隻是這個女人太厲害,他製服不了。今天,一夜鬼混,起來得晚了,北門晨風已不在。想起北門晨風,心中就有氣。
看到支可天不快,美麗居反倒感到快意,恨不得再剌激他一下。但表麵上依然不動聲色,她故作驚訝狀:
“北門子呢?你不和他在一起?”這是明知故問。
支可天是什麼人?立即明白了美麗居的惡毒,反唇相譏:“你不也一樣!”
“我可是一個動不了的人。”
“哼,好一個動不了的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能想什麼?”
“千姿花,你真犯不著自己心裏不痛快,拿我出氣。”
“哈,”美麗居笑開了,說,“我有什麼不痛快?”
“北門於我何幹,對你就不同了。”
“你胡說個什麼?”
“事實如此!”
支可天這人雖然見識不高,卻有著這種人特有的精明。
美麗居見支可天說到點子上了,知他已猜度到自己和北門之間的事,便不好再說。於是和解般地說:“算了,算了,別瘋狗似的亂咬人,我可是真心對你。北門不清楚,我難道也不明白?我們畢竟是一起的,總不至於胳膊肘往外拐,向著別人……”
美麗居這樣說,自然是為了籠絡,不過,這幾句話,還中聽。
“哦,對了,”支可天突然想起,說,“剛才找北門,轉出馬廄到莊後,一轉兩轉,來到莊後西南角,在一荒僻處見一小庭院……”
“是嗎?哪又怎樣?”
“我看見有女弟子看守,見到我,怪不客氣地指責道:‘你怎麼到這裏來了,這裏又不是你可以亂竄的!——我又沒幹什麼,她哪麼警惕幹什麼?”
“是呀,她哪麼警惕幹什麼?”
“我哪裏知道?還不隻如此,我聽到裏麵有人,好象戴著鐐銬似的,嘩嘩作響……”
“你說什麼?”
“千真萬確!”
“不,不,你等等,”美麗居立刻止住了支可天。想了想,說,“你是說,這至簡堂在那裏關著一個人?”
“……”
“真是不可思議,難以置信。——那我們去看看?”
“那哪成?”
“來,扶一把。”美麗居抓住支可天,拄著拐地站起來。“怎麼?”她看了看猶豫不決的支可天,“不就是隨便走走。”當他們從東廂房走出,向蠶房方向走去時(她想從那裏去後門)。正好辛利從那空閑著的蠶房走出來。安儀師問他們到哪裏去?並告訴他們,內庭是不允許他們進去的。她甚至覺得奇怪,難道這些千空照都沒有說。
“那我們不去就是了。”美麗居立即乖巧地回答。
辛利正想走,想起了美麗居的腿,隨口問道:“怎麼樣了?”又說,“是應該走走,這樣,好得快!”這時,她對剛叫來的一個傭工吩咐道,“封娘告訴你們,明天收南山嶴裏的稻,你去告訴老長頭一聲,叫他把家什和大車都準備好……”
美麗居就有點不明白了,“割稻?難道你們種稻?”
“是的,種了一些,師傅是楚人,我和師姐也是。”
聽辛利這樣一說,美麗居才明白。她又問:“難道你和上古師尊也參加?”
“不,我們不參加。我和封娘管管。師姐嘛,她喜歡去照看一下。”
“你認為這值嗎?”
“沒什麼值不值的,這是我們的生活方式,不過,你們也不妨去看看,或許會感興趣。”
“我們不去。”力田出身的支可天最不喜歡的就是幹農活。
“怎麼不去?我們去。”美麗居立即打斷了他的話,說,“看一看,又何妨,我還真的沒有親曆過收割呢。”
辛利走後,美麗居收回思緒,她仍記掛著那關在莊後莊的人,她問支可天:“你說,那莊後莊會關著一個什麼人?”
支可天說:“應該是犯了師門的人,我想,隻能是這樣。”
“也不一定。”美麗居向來不會讚同別人的話。她接著說,“這事倒挺有趣的,我們不妨搞個清楚。——這樣吧,你輕功好,找個晚上,去看看……”
北門晨風、洗心玉、辛琪回來後,見過師傅,就來看美麗居。苦須歸賓是不來看美麗居的,容憫帶著齊雲在和上古師說話。
辛琪對美麗居喜歡得不得了,一進東廂房,就叫了起來:“美麗女娃,黃老夫子在這裏呢。”
“黃老夫子?”這沒頭沒腦的話,叫美麗居摸不著頭腦。
辛琪這才發現美麗居並不認識黃公虔,她奇怪了,問:“那北門子怎麼認識?”
“二姑娘,”洗心玉見狀馬上止住了辛琪,對她說,“北門認識,不一定美麗姑娘也認識,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你呀!”
“是啊,小玉說得對,那你說說,北門?”美麗居轉向北門晨風。
北門晨風已經察覺到此事的微妙,自然不肯多說,所以他說:“與他也就是一麵之交……”
“他是容憫的老師。”辛琪急於在美麗居麵前表現自己。
“容憫的老師?那,那你們師傅呢?”
“是這樣的,”洗心玉立即接過話頭,說,“這話說起來長了,黃老夫子原來並不在這裏,隻是偶過此地,見這裏山川秀美,遂置了幾微山莊。容憫是黃公虔的學生,黃公虔和我師傅是故交,所以容憫和齊雲被安置在至簡堂。她們不是至簡堂的弟子,就象我們不是黃公虔的學生,如今也是他的學生一樣。容憫把我師傅也當師傅。”
“我仍不懂,”美麗居仍感到洗心玉這一席話不甚圓滿,“那容憫,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這?——我們怎麼知道!”辛琪好象從未想過這件事。
“辛琪,我們走吧。封姨說:‘明天收南山嶴裏的稻,’去年你可是手下敗將。今年,是不是不敢比了?”
“誰說的?去,我們去看看老長頭,我要挑一把好鐮刀。”
“這個笨蛋!”美麗居見洗心玉是在有意激辛琪,為的是不讓她呆在這裏,怕她說錯了什麼。什麼事怕別人知道呢?真奇怪,自然是黃公虔和容憫。聯想到支可天說起的那一被囚之人,美麗居感到自己仿佛墜入了雲裏霧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