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齊言是被季威霆叫醒的，他沒聽到鬧鍾響。
    看一眼時間，四點半，時間還不晚，看季威霆已經穿戴整齊，“你什麼時候起的？”
    “有一會兒了，早點叫他們吧，我怕一會兒堵車。”
    “行，”齊言轉頭看向另一張床，被子半截都在地上，兩人還睡的死沉，一點沒有要醒的跡象，“塵塵，威仔，起來了……”等了半晌沒動靜，齊言又叫了兩遍。
    塵塵和威仔去洗漱，季威霆問齊言：“你要不要把這邊的賓館退了？咱們出去玩可能回不來，這邊太偏了。”
    齊言也知道不方便，但景點附近的賓館都太貴，而且假期肯定人滿為患，“不了吧，我怕像昨晚似的沒房間會更麻煩。”
    “我已經訂了一間房，足夠我們住了，而且假期期間，景點附近的賓館沒辦法退房，這邊應該沒關係。”
    “你什麼時候訂的？”
    “之前邀請你出去玩的時候訂好的。”
    季威霆靠近齊言，把一縷翹起來的頭發重新壓了壓。
    齊言還有些困，腦袋不靈光，呆呆的睜著眼睛看，躲都沒躲，季威霆在齊言看不到的方向，微微彎了嘴角，能看到這幅場景，早上在廁所奮發圖強的半小時算是有了報酬，感覺還不賴。
    輪流洗漱完，齊言在一樓前台退了房。
    正式快入十月，清晨的空氣滿是涼意，齊言混沌的腦子總算清醒一些。
    想著先和塵塵溝通一下，從副駕駛探出頭來，“塵塵，你季哥哥說我們一天完不成那麼多景點，咱們挑幾個去行不行？”
    “嗯，我沒關係，我對那些景點也沒什麼興趣，去哪裏都行。”
    季威霆來了興趣，“你對景點沒興趣，幹嘛還要去？”
    “我媽讓我拍照給她看，總要意思意思。”
    季威霆笑著看向齊言。
    齊言聽的無語，虧他還為完不成塵塵的計劃而愧疚，和著都喂了狗了。
    季威霆主動接過話：“那我們先去看升國旗，上午在附近的景點看看，你多拍點照片，下午我們出城。”
    “出城去哪兒？你不是都訂好賓館了嗎？”齊言問道。
    “我覺得你弟這麼大年紀還是比較喜歡去遊樂場。”
    聽到遊樂場，威仔立馬來了精神，“我們下午要去遊樂場嗎？”
    “下午不去，我們下午先去那邊住下，好好休息一晚，明天遊樂場開門我們就去。”
    “哇偶，哥，哥，我們去遊樂園，我不想去景點。”
    齊言自以為隱蔽的瞪了威仔一眼，“聽你季哥哥安排，先去景點，還有去景點人多，你別亂跑，跟緊我，聽到沒有？！”
    “哦，哥，你昨天像咱奶奶，現在像咱媽。”
    “碰上你這樣的，鋼鐵直男都能讓你掰彎了。”
    “哈哈哈，”季威霆突然一陣爆笑。
    齊言被他嚇了一跳，“你笑什麼？”
    “言言，詞兒不能亂用。”臉上的笑始終沒收回去，明晃晃的刺眼。
    齊言努力想究竟自己哪裏用詞不當，連季威霆對他稱呼變了都沒察覺。
    威仔明顯比剛才要興奮的多，一路上嘰嘰喳喳的跟塵塵討論遊樂園裏麵有什麼。季威霆聽了一會兒，問齊言：“他沒去過遊樂園？”
    “嗯？……嗯。”然後繼續低頭擺弄手機。
    掰彎，一般指異性戀或者雙性戀被同性所吸引，轉變為同性戀者。
    ……
    齊言腦海裏數萬隻生物奔騰而過。
    “剛才看什麼呢？”
    “沒看什麼。”說完轉頭看窗外，眼角悄悄爬上了一抹嫣紅，像哭過似的。
    季威霆轉頭看向齊言，目光掃到紅透的耳廓，季威霆了然，聰明的保持沉默。
    他們到的時候，廣場上已經站了不少人，齊言看到好幾個人帶著專業的相機。
    “今天看升旗的人肯定會很多，往前麵走走。”
    齊言點點頭，拉著威仔跟在季威霆身後，“塵塵跟上。”
    塵塵答應一聲，走在齊言旁邊。
    東方越來越亮，鏗鏘有力的腳步聲遠遠傳來，墨綠色的軍裝，鮮紅的國旗，越來越近，嘈雜的人群漸漸安靜，自覺的應和著國歌的旋律，當亮白色的日光衝破邊際漫天而來，那抹鮮紅的亮色冉冉升起，融入燦爛的晨光裏。
    齊言在電視上看過好多次升旗的畫麵，腦海中想象過好多次，卻從沒有像這一刻，激動的想落淚，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仿佛下一刻就要衝破胸膛，心髒在雷響，鼓動著身體裏血脈的力量，這一刻，齊言突然覺得無所不能。
    塵塵和威仔站的筆直。
    齊言看向季威霆，晨光裏男生的麵容堅毅，歌聲低沉有力，字字清晰。
    國旗升上頂端，國旗手隱沒在紅牆的輪廓裏，餘韻卻久久無法散去。
    一隻手伸了過來，緊緊攥住齊言的，沒有試探，也不小心翼翼，齊言掙出兩根手指，回握上去。
    在燦爛的晨光裏，兩人相視一笑。
    燦爛，恣意。
    人群漸漸散去，四人上車，還是季威霆開車，在相似的巷子裏七拐八繞，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巷子前麵。
    “裏麵開不進去，得用走的。”
    四人下車順著巷子往裏麵走，“我們去哪兒？”
    “吃早飯。”
    也就是最開始那條巷子窄，往裏麵深入二十米之後，道路挺寬闊，有很多車輛來來往往。
    季威霆主動開口：“能拐過來的路口還有挺遠，從這邊過來近。”
    又走了不遠，露出一家燒餅鋪的門臉，正是早上用餐的高峰期，窗口處已經排了十來個人。
    季威霆帶著三人走進店裏找了位子坐，齊言這才看到屋裏也有一個窗口，這會兒沒什麼人在排隊。
    季威霆問三人：“有忌口嗎？”
    齊言替兩人回答：“沒有，他們什麼都吃。”
    “你呢？”
    “我也沒有。”
    季威霆站起身，去窗口點餐，齊言跟著過去想幫忙拿下東西，還沒走幾步，看到季威霆又回來了。
    轉身看到齊言，笑著說：“這會兒人多，我們還得等等。”
    回到桌前，季威霆挨著齊言坐下，從口袋裏掏出昨晚用來研究的筆記本還給塵塵，“想好一會兒去哪兒了嗎？”
    塵塵搖頭。
    齊言說道：“其實，在這些老巷子裏走走也挺好的，咱們找人少的地方去。”
    一會兒燒餅上桌，肉餡芝麻的，油酥的，還有糖火燒，配著幾樣小鹹菜和粥，四人吃的比昨晚還多。
    早起容易餓。
    吃完飯，季威霆去重新找地方停車，三人站在路口的樹下等。
    威仔突然問道：“哥，季哥哥家很有錢嗎？”
    齊言皺眉，“為什麼這麼問？”
    “他那輛車啊，Jeep，應該挺貴的，反正咱家買不起。”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為什麼說”他家挺有錢”，而不是”他挺有錢”？”
    威仔笑著說：“他那麼年輕，怎麼買得起啊！”
    齊言看著威仔許久沒有挪開目光，也沒有回答他的話。
    威仔完全沒看到齊言的反常，還望著季威霆剛才離開的方向，接著說：“咱爸什麼時候能換輛車開啊？他要買輛這樣的車，我肯定讓他天天去學校接我。”
    塵塵悄悄拉了一下齊言的袖子，悄聲說：“哥，是我前幾天跟威仔提過家裏想給我買車，讓我學駕照的事情，男孩子又都喜歡車，特別是這種車型，我也挺喜歡的。”
    齊言拍拍塵塵肩膀，露出一個笑容，卻並沒多少暖意。
    威仔自己說了半天，看沒人接他的話，悻悻住了嘴。
    四人漫無目的的在胡同裏亂串，遇到賣糖葫蘆的就買兩串，賣臭豆腐的也買一盒嚐嚐。
    齊言看到有家賣肉包的鋪子隊伍排的老長，也沒管自己剛吃完飯，也去湊熱鬧買了一籠，結果沒人陪他瘋，早上那一摞燒餅剛下肚，誰還吃得下去，最後齊言邊走邊吃，一籠包子全進了他的肚子。
    季威霆拉著齊言落後幾步，一隻手探上齊言肚子，也沒大多少啊，包子都去哪兒了？
    事發突然，齊言沒做好心理準備，渾身都是癢癢肉，被摸的嗬嗬直樂，樂完了，打了一個響亮的嗝，然後他看著季威霆兩人一起樂，像倆傻子。
    “你那輛車是家裏人給買的還是自己買的？”
    “怎麼，喜歡？”
“嗯，挺喜歡。”
    季威霆眯眯眼睛，“送你了。”
    “嗯，我收了，”說完，眼睛直直的看著季威霆，突然一笑，“我沒駕照。”
    “沒事，連我一起收了，司機都有了還要什麼駕照。”
    “別貧，先回答我問題。”齊言一巴掌拍在季威霆胳膊上。
    “我自己買的，我給自己的成人禮，開好幾年了。”
    齊言沒多少驚訝，潛意識裏他總覺得能把人按在地上摩擦的人，應該不會伸手向家裏要車子這種東西，車子這種高端物品他雖然不懂，但也知道Jeep車型應該還是年輕人喜歡的居多，也不像開的家裏爸媽的車，“嗯，一會兒我問你的時候你照實回答就行。”
    季威霆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麼藥，跟著齊言快步向前走。
    來到塵塵和威仔身邊，齊言大聲地問季威霆：“你的車是哪兒來的，沒見你開過啊？”
    餘光掃到看向他的威仔，季威霆明白了，“我自己買的啊，十八歲過生日，自己送自己的，算是成人禮。”
    他是不是顯擺的有些過分？小孩的下巴都快兜不住哈喇子了。
    一問一答之後，像摁了暫停鍵，都沒再說話。
    齊言也沒有，隻是眼尾掃過威仔，話題停在一個十分尷尬的境地。
    威仔的臉色在齊言的注視中慢慢變白，轉紅，再變白，最後耳廓紅的像滴血。
    哥倆一個毛病。
    都說容易耳紅的人，耳朵都敏感，不知道真的假的。
    季威霆被齊言關照過，塵塵則是深知發火的齊言不能惹，雖然心疼威仔，卻沒開口勸慰，和季威霆一起站在一旁。
    看熱鬧。
    既然幫不上忙，就娛樂一下自己。
    兩分鍾之後，齊言雙手搭在膝蓋上，彎身和威仔平視，“你帶了壓歲錢和攢的零花錢過來嗎？”
    威仔看看齊言，然後點點頭。
    “去買瓶水吧，到現在為止都是我們請你吃飯，你還沒請我們呢。”
    “好，”威仔又去看季威霆，“季哥哥想喝什麼？”
    季威霆想了想，也就礦泉水最便宜，“礦泉水就好。”
    威仔跑去買水了。
    季威霆問：“他會不高興很久吧？”
    齊言還在看著威仔，“可能吧，這三天他都會比較懂事。”
    季威霆斟酌著用詞，盡量說的委婉，“好不容易出來玩，也別讓他玩不盡興。”
    齊言終於舍得把目光收回來，轉向季威霆，“在最開心的時候突如其來的打擊會讓人記憶猶深，我試過，事半功倍。”也能在興奮的時候留一分清醒，不至於得意忘形。
    “……”季威霆突然想起那天KTV包間裏齊言低頭道歉的場景，明明握緊的拳頭都在顫抖，嘴裏說出來的話依然古井無波，他心疼了。
    他想揉揉那人的臉，不光是臉，還有身上每一塊僵硬的肌肉。
    揉軟了，揉碎了。
    不這麼懂事，有分寸。
    威仔抱著四瓶水跑回來，先給了季威霆礦泉水，然後是齊言的綠茶，還有塵塵的冰紅茶，他自己買了支甜筒。
    得，看來心情也沒影響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