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章,他成了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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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未食,身後的刀疤未能妥善處理發臭潰爛,身子發熱虛浮,時睡時醒,已認不出來人。
樓無拘倒也不是熱心腸,而是另有目的。
救死扶傷向來不是他所在行的,他也沒有那個能耐。
“你的妻子左箏在求知平帶你出逃,而你命不久矣,不久將行刑,說是五馬分屍,可想,去見她最後一麵?”樓無拘在鬼王身邊幫手多日,見到朝風涯氣虛血弱,魂體將離,便知不久將去。
朝風涯許是回光返照,眨了幾下眼,看清了來人,“你是想找靜恒集吧?”
樓無拘是想得到那本秘籍,他想知道其中的內容,是否與他有關。
再看朝風涯為了與他說幾句話而變得氣若遊絲,生怕多說幾句便斷了氣,“可願再見左箏一麵,交換條件便是那本秘籍?”
朝風涯心知樓無拘是記恨丹室與他們這些人的,那本秘籍,交給他最後也隻有毀去的下場,無須擔心會遭他人之手利用,“我藏在臥房的地磚內,來不及毀去。”
季知平行人正在商量準備讓孟溫獨自前去劫獄,不等孟溫拒絕,朝風涯拎著人來到莊子。
孟溫心中記恨,卻是不忍看他這副模樣,躲在人後不敢直看一身是傷的朝風涯,從兜內掏出一顆丹藥,顫抖著遞給林越,並悄聲說道,“他氣數已盡,命定如此。別讓左姑娘知道,叫他吃下,還能多活幾個時辰。”
幾人將朝風涯抬往左箏房內,服下丹藥之後,季知平為他把脈,不敢搖頭,也不敢再多說,“讓他好生歇息,左姑娘留下照顧他吧。”
行人離開,左箏為他擦去一臉汙跡,輕試額前,不再發熱。
“你為何不逃?”左箏見他清醒,正看著她,便問。
朝風涯緩了片刻,似乎是在尋找答案,才遲遲應道,“我逃不過自己的心。”
麵對過往的種種罪責,隻有在獄中不為名利不為陰謀之時,腦子放空才得以真正地感悟。
痛苦自責,且悔過。武柳便是如此,逃不過自責與愧疚的心才選擇從善,可最後是他收了武柳。
他不想有人收了他,那太對不起人了,隻能收了自己。
左箏忍淚不語,看著朝風涯,不想別過頭,怕這一別,就再也不見。
朝風涯初時還算清醒,能有力氣睜開眼皮子去看左箏,直到入夜,眼皮子開始感到沉重。
他初時心有一絲慌亂,抓住左箏的手,竟有不舍。
他害死那麼多人,何來的資格去不舍這人間呢,他,該去贖罪了。
堂堂男兒也隻有在父母與觀內的道長被賊人殺害之時痛哭過,多年過去,他已經除了血已不再有淚,許是命數有限,在最後,他不再能控製自己。
淚水流了下來,看著緊牽的雙手,眼中含笑,視線漸變模糊,將左箏拉近自己,能更好地看清她。
這個醜姑娘,嫁了人,嫁的還是他。
是他,負了她一生。
左箏淚水滴落到朝風涯身上,忙擦眼角的淚,同朝風涯微笑著,“若是累了,就好好歇息吧。”
“好……”眼中始終帶有笑意,哪怕隻剩一條絲絲的眼縫能看清麵前的人,那彎曲的弧度不肯化去。
漸看著牽著的手變得冷去,左箏放開了,為他蓋上被子,將頭埋於臂彎內,無聲痛哭著。
得到秘籍的樓無拘自鬼界而去多日,見秘籍內容之後,更是堅定內心的想法,決意毀去丹室
鬼王為他逼去一身鬼氣,兩股強力相擊,樓無拘敗去之後沉睡了兩日之久,醒來時是肉身狀態,他能隨意去碰觸人類,還能再碰愛筆作畫。
心心念念多日,畫下心中人,心懷暖陽。
畫中的季知平身著煙灰華服,不同於前世的活潑歡樂,帶有一股清雅孤傲。
想著季知平看到給他畫的畫,定會高興,筆墨扔在一旁,帶著畫作自鬼界而去,與季知平小敘。
屋院內曬著太陽的季知平多日不見樓無拘,趁孟溫臨走前,交談渡劫的注意事宜,“我自己造下的劫數,未能根除才至此多年,而你又是為何,可讓我今後避免。”
孟溫說到這裏還覺得挺冤,“這是帝君對我的懲罰,我也不知做錯了什麼,或許,有一天我意識到錯誤,才能渡過這一劫數吧。季仙君,祝你好運。”
先是抬眼看到不遠處的樓無拘,孟溫起身告辭,“今日一去不知何時再見,若今後有幸能成同僚,天上再會。我去與林將士還有左姑娘道聲別。”
季知平同是行禮,目送孟溫離去。
再一回首,樓無拘在身後,手中拿著畫卷,或許是聽到了方才他與孟溫的對話,麵上的笑意正在淡去。
“來了?”能見到樓無拘,指明鬼界的事已擺平不少,鬼王的身邊一時用不到他,不然,也不會得閑來找他。
“王爺不再無所事事,便不會同前世總是胡思亂想了。”
走近季知平,樓無拘還是不肯釋懷,刻意壓下心中的不滿,嘴皮子動了動,不敢板著張臉,隻問他,“你當真放下?”
季知平坐回石椅上,目望遠處,“你又為何不釋那執念?”
好幾次,他失落、痛心,甚至是不甘、不舍,最後樓無拘笑言,“知平,你不也不肯放,否則,也不會過了三百年還來找我。”
季知平忽聞回頭去看樓無拘,一坐一站,一抬著頭,一低著頭,四目相望,這三百年,也隻有季知平獨自能體會到苦處。
於樓無拘而言,不過是不久前發生的事。
隻有他一人,親曆,親眼看著世間變化,直至去尋找那個他一直想解開的迷。
自己為自己設下的迷局。
“若再見是必然,我們有很多個機會不再相見,很多個機會擦肩而過……”
到底,都不肯放手……
這其中的執著不放,那個最深的人,是他自己啊。
往事過眼雲煙,卻刻骨銘心,點點滴滴,是他不肯放下。
一次次回憶,喚醒自己對過往種種不舍。
季知平找回了所有的記憶,再也騙不了自己,這三百年,經受不住過往的美好與痛苦而封鎖記憶,卻在其中埋下了期盼未來的種子,一次次尋找,得不到期盼而再次封鎖記憶。
直到見到了樓無拘,見到了三百年來不肯放下的執念,心中牽掛的那個人,他漸是釋懷,過往令他痛苦而經受不住並封鎖住的記憶,已不再讓他痛苦。
他能雲淡風輕地提及過往,提及他了。
三百年,三次去忘記這個人,又再去執意找回,痛了又痛,不肯放下,隻因未見到他。
如今見到了,一個劫數渡了三百年,也該結束了。
“我隻因未見到你,而不肯放下你。”季知平抓住樓無拘的手,再也不用刻意壓下笑意,對他坦笑之,“王爺,當年得您照顧才有大家後來的好日子。大家夥四散,有的先去了鬼界報到,有的又被送入鬼獄,都是記著您生前的好。您表麵上的劣惡得嫌,趣味一舉造福了整個村寨,深入人心。”
樓無樓聽著季知平的述說,這些話語,更像是道別,更是發覺季知平語中哽咽,似有哭意。
抱住季知平,輕拍他的後腦勺,“你又要去何處?”
“我要成仙了……”樓無拘說他再也躲不開他了,可是,他成了仙,去往天上等候發落,就再也不得見了。
又是遭到背叛,在蓮池相逢的話猶如利劍刺入心窩,是他太天真,以為季知平會在原地等他。
“季知平,我不會忘了你。”這一次,樓無拘不再緊緊抓住他的手不放,而是選擇放開。
直到季知平一去不回,樓無拘才遲遲回到鬼界。
那幅畫,來不及給季知平看上一眼,人間沒有他的歸處,隻有掛上鬼王給他安排的府第上。
那幅畫掛在廳堂內已有數月之久,來客所見總會問上幾句是何人,樓無拘直言不諱,道是愛侶。
而鬼界之中,隻有餘瓔與鬼王敢多問他幾句,一日餘瓔得鬼王之命給樓無拘捎上一物,並問畫上之人是何人。
“愛侶。”
“這是男子……”餘瓔差點忘了,妖睦的敏王是出了名的斷袖,並且不時會從倌所抬上個頭牌到府上過夜。“傳聞無假,你還真是……癡情啊。他是死了還是活了,突然見你記掛他。”
“他成了仙……”
若是說駕鶴歸西成仙去,餘瓔或許會覺得樓無拘痛覺思痛,麵對愛人的死而委婉,可是,成了仙……
“當真成仙?”餘瓔又指上天上,“天上的官?”
樓無拘不語,意喻明顯,就是天上的仙,而樓無拘卻是厲鬼形成的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同是陰陽相隔,咫尺天涯。
或許她是可以笑話一場,頂多打上一戰,餘瓔又再細想,她與他生前並未有糾葛,又是表親一場,隻安慰一聲,“行善積德,行善積德啊。平日相見,方可不與敵對。”
又再一日,鬼王多日不見樓無拘的消息,聽餘瓔說是愛侶成仙,恐他再被怨氣纏身而無法控製自己,親自踏入府門一敘,見那廳上掛著的畫作,深有感觸。
心有千千結,萬般不割舍。
他是羨慕二人的,而他,卻不能像他們一樣,也不願意成為他們這樣。
這是他不願看到的,他隻有一個心願,從始至終,從來隻有那麼一個簡單的心願,就是見到那個人。
千年來未能如願,在他放棄之際,那個人居然出現了,所幸,他沒有受苦受難。
如此便足以慰藉心中的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