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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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上回去往鬼界,這次多了一個人。
近幾百年鬼界有了係統化的管理,同人間秩序良好,有犯罪便有法律。六界各不冒犯彼此,誰都不會貿然去打破這個秩序。
二人屏息自身氣息,踏入鬼界的通道,入眼昏暗無光,鬼氣森森。
季知平來過一回,孟溫是初次,跟在季知平身後就怕突然冒出個死狀慘烈的鬼出來。
季知平放慢腳步,由著孟溫在身後躲著,“孟仙君,你是真的怕死人?”
孟溫搖頭,“不是怕,是不忍見到,這心好歹是肉長的,會心疼也會難過,特別是經曆過生死離別,對待故人的離去還有分別,有不舍,更多是可憐。”
“我以為神仙個個都是鐵石心腸,竟還有你這般情深的人在,一定不好受吧?”季知平早已看淡,不懼生死,偶有傷感之時,過不了多久便會釋懷。
依著孟溫的性子,這對他來說,得到的東西恐怕比失去的要多,打擊可能也不小。那幾日還以為孟溫初時所見都是在騙人,是偽裝,這時候都說破了也沒必要演戲,竟都是真的。
好一個真情實感之人。
“初時我以為久了便會習慣,可是,經曆了多年,我發現什麼都能忘了,隻有死亡與離別麵前,我最是心軟。恨過自己的不同,帝君卻說這是難能可貴的,也是作為神仙最危險的。”
季知平能理解,更是將人護在身後,“苦了你了。”
彼時也明白,為何孟溫這個人總愛與人說話,通過輸出來解決總總不快,而不是積壓在內心深處,生下鬱結。
這點,他得向孟溫學習,他總是認為身邊的人們不久將要離去,最後剩下的隻有他一人,說多了就會產生感情,而那些情感,隻有自己深藏,無處分享,無處釋懷。
或許,就是因此,而更無法放下一切,這執念也就越來越深。
踏入鬼界的路上,季知平猶豫了,他該不該去向鬼王討要樓無拘,若是討回了,他又該如何處置。
最後想通了,總得把靈核還給他,那時他是死是生再作打算。
路上鬼魂四散,一個個收了鬼氣,長著人樣,隻有低級的小鬼法力薄弱麵如死灰,法力高的鬼看著正常。
孟溫漸與季知平拉開距離,通過鬼市的鬼商打聽到鬼王的住處,一去,孟溫上前報出季知平的名號,不多時鬼王接見了。
“你見過鬼王?”孟溫沒少聽過這位鬼王的事跡,第一次見難免緊張,就怕他長著一副十惡不赦的麵孔,如果是孟溫還不至於感到害怕,那位傳說中幹下屠國的亡魂大將軍,過了近千年的時間各界都在流傳,“你聽說過鬼王屠國嗎?那年間惡名無鬼及他,帶著一身血債爬上屍山血海成為惡鬼,逢鬼便殺,得罪了鬼神,最後連同仙界也都得罪,妖也是見他就躲,奈何不了他。”
季知平覺得在人家的地盤說人家的壞話不好,拉了拉孟溫的袖子,低聲說道,“回去再說,被聽見了他不得滅你我的口。”
孟溫怕了,咽下口水,他也就嘴上冒出的話比心裏冒出的想法要快上幾步,入了鬼城,行過數街道,一片陰森,“鬼界聽說從來如此,沒有太陽。”
“低階的小鬼受不住太陽,這裏便是他們的國度,若有太陽還受得了。”後指著那一片漆黑的半空,“那一點月牙是從人間借來的光,每當月圓之夜,逢百鬼夜行吸取精華提升修為。”
孟溫沒少見過百鬼夜行,每回都是遠遠瞧著,這才想起他是見過鬼王的,隻是遠遠看著並不清晰。鬼王在那時會被轎子抬著,慵懶地吸取精華,倒是會享受。
“真好,太羨慕了。”
季知平不清楚孟溫在感歎什麼,“有何羨慕,你作為神仙,是為人時修來的福份,我是撿來的大便宜,如何都還羨慕你呢,貴公子。你生時,是出自富貴人家吧,不然怎會如何不忍於生死離別,甚至出行還帶了一馬車吃喝穿用。”
“你懂什麼,那叫為了彌補,在有條件的時候有吃有喝就多享用,沒了就沒了。”孟溫這是窮怕了,“還有,這本該是秘密,你上天了才能告訴你的,反正你遲早也得上去,便提先告訴你。”
“還能有何秘密?”季知平不以為意。
“你姥姥花綻生來便是仙,不同於人間天地精華所產生的妖物,是在仙界凝聚而成,最開始仙界也就是由這樣的一群仙管理,後來人手不夠才漸有接納六界的進入。”忽然提到花綻,季知平能意識到孟溫想說什麼了。
“我曾說過我無父無母,更沒有所謂的故鄉,不曾為人,更沒有前世存在。花綻犯了罪,因當時的仙宗疏忽沒有上報帝君逃了一罪,但難逃因果輪回與破壞規矩的下場,最後走上不歸路。”孟溫已經說得很明白,更不敢犯花綻與前人之罪,更是提示季知平要注意,“你承其位,除了死,進入輪回,花綻留在你身上的仙骨都會延續下去。下輩子,為人時再修行,能比普通凡人容易成仙。”
季知平搖頭,“這輩子太長太長,懶理下輩子的事,我不要有來世了。我想成仙了,逃離人間事。”
“是嗎……”出乎孟溫的意料,“我以為你想與樓無拘再續前塵,這輩子沒能完成的美好想在下輩子完成。”
季知平搖頭歎笑,他吃了自己的虧,清楚那種感覺,“我隻想保留在自己的記憶中,若是有,也是這輩子,痛苦也是,這輩子的事,就要這輩子來結束一切。”
活生生給孟溫上了一課,孟溫這些生來是仙的仙出生就是一個空殼子,無法像人類能產生許多情緒,初時都不能理解外界的想法,永遠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在仙界能看到的東西與學習到的東西都是刻板無生氣的,而凡人自出生便有太多太多的七情六欲,通過下凡與凡人接觸來學習與理解人們的情緒,將自己塑造成一個有人性的仙,這是帝君的初衷。
季知平從明萬的口中了解過姥姥是屬於哪種仙屬,也明白了為何姥姥不同尋常的仙能如此不理智與凡人在一起,孟溫說是他誤導了姥姥,給她產生了美好的想法。
一句話,哪怕是不經意脫口而出的牢騷,在他們未真正感知人性,理解人性時,會印在心裏,成為使命般的存在。
忽而去看孟溫,“你活了這麼多年,就沒有別的仙人來誤導你?”
孟溫走過的彎路太多太多,後來有自己的想法,想來想去倒也沒走太多的錯路,“初現形時我什麼都不懂,帝君擔心我被天上的神仙影響,直接扔給了當時的仙宗,仙宗擔心我在人間會闖禍,將前人所犯的罪事與後果都現形於我眼前,那些場麵多年來根深蒂固,警示我不能做出出格的事。”
“你為我欺瞞了明萬仙宗,可在罪例之中?”
“那算什麼罪啊,我隻是沒有實話實說,不算事。”頂風作案,孟溫膽子再大也不敢做,也就一些小謊敢撒。
入到大殿,通過傳喚二人才遲遲去到鬼殿,彼時四十鬼將站於各自的崗位之上,目光不移莊嚴肅穆,好似入了皇宮,森嚴得叫人生出一層緊張之意。
孟溫不禁打趣,“都是活過的人,死了都不能自在,太可憐……”
季知平又再扯他的袖子讓他閉嘴,“您生來命好,比不了。我叫你來同是說服鬼王的,可別被趕出鬼界。”
入了鬼殿,在侍衛的帶領下又去了一座荒山涼亭,涼亭簷上落有無數黑鴉,黑鴉靜默,偶有扇動翅膀飛行,季知平是見過鬼王的,隻是沒說過幾句話。
樓無拘沒少提及,以二人交情,季知平覺得此次前來,鬼王願意把樓無拘交給他,畢竟在他手上沒有用處,可他還是小看了鬼王。
入了涼亭,鬼王肩頭的黑鴉飛遠,手上的筆墨落下,如何都覺得畫中的人樣差了點什麼,孟溫對畫作最是感興趣,無禮了來者是客的規矩,招呼不打一下,踮高腳尖偷瞧了幾眼,再去看鬼王的臉。
孟溫一臉嫌棄,原來鬼王在畫自己,這人還真自戀,誰都不畫就畫自己,還畫技一般。正要品鑒一下給鬼王個建議,季知平一看他那副說教的麵孔,當即將人拉到身後,低聲叫他注意點,後向鬼王行禮。
“季知平無心叨憂,多有得罪。”
鬼王未從畫作上移開目光,隻是把心思轉換了,也不與來人客氣,“無心或是有心,都是為了無拘。你活了三百多年,是什麼本王皆不感興趣,也無心了解,還請回去吧。”
季知平不解,既然如此為何麵見他,“你又為何放我們通行?”
“來一趟也不容易,不放你進來,日後在本王的鬼界鬧事,無拘該怪罪本王。”最後鬼王又再拿起畫筆添了幾條細線在畫中的眉目上。
“為何不能把他交給我,你拿了並無用處。”季知平不信鬼王會不清楚他與樓無拘的關係,看在過往的麵子上,多少會留情。
“是啊,我拿了並無用處。”鬼王添了幾筆,收回手,無形現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盒子安置在掌中,拇指一挑盒子打開,一顆泛有彩色光芒的珠子置在其中。
“他曾托我若有意外,將他藏起,任何人都不得手,包括你。”
最後一句話刺得心下隱隱作痛,季知平清楚自己對樓無拘的傷害太多太多,他不信任自己,也是他活該,是他一手造成的。
鬼王不是不講理之人,為免季知平多心,向他保證,“待無拘成形,是癡是傻都會告知你。”
季知平看著鬼王掌中那顆珠子,縱有不舍,還是點下了頭。
樓無拘能信任鬼王,他也該相信的。
作陪在旁的孟溫覺得自己的出現並沒有用處,暗自神傷,又再去打量鬼王,看著斯斯文文,眉目漆黑深邃,鼻梁高挺,輕抿帶笑意似的唇薄厚適中,並不像傳說中那般可怖,究竟是經曆了什麼變成那樣。
為人時,該有多讓人討喜。
可惜啊,太叫人可惜了。
去看他的畫作,明白為何鬼王一直提筆修改,“目不傳神,還是手上功夫不精。”
這話說得不大,隻說給季知平聽,季知平心有鬱結,聽此很快從樓無拘的事上轉移,忙把人帶走,“還請鬼王照顧好他,拜托了。”
鬼王自是明白,也清楚樓無拘落在凡人手上的危害。他不該也本不用去管顧這些,僅僅是樓無拘所托,他也該做到言而有信。
“不送。”方才聽了孟溫的話,鬼王才注意到這個人的存在,還以為是跟在季知平身邊的小廝,但沒見過哪個小撕的裝扮能比主子還奢貴,應該是友人,又聽他話意,應是懂畫。
孟溫話音將落之時鬼王移目正巧與他對視,隨即移開。
“你懂畫?”
孟溫也就這時候才聽話,去看季知平,季知平合上目不再看他,孟溫了解,回答,“不懂。”
“嗬……”鬼王心裏隻暗道,他是找死。
此後,丹室因鬼王一鬧一時收斂,不再打樓無拘的主意,而是選擇別的靈物。
朝風涯在此期間傷勢未能養好,又去了鄉下,暫離了丹室,隻是未曾與丹室斷過聯係,丹室一有何事或是做何決策,都還須得他的意見。
隔三差五會有丹室的人下鄉向他請教。
左箏見朝風涯有人在身邊伺候,簡單道了聲別,帶上幾兩碎銀出門。
她總是閑不住,更是在此前拜師學藝之後,傍身的技能有了,順了朝風涯府是幾件靈器出來仗劍天涯。
一日落腳山間客棧,那掌櫃見她一身裝扮質樸,身上更是戴有些小靈器,便向她多了一嘴,“最近隔壁鎮子出了怪事,一入夜間便起霧,打更人更是在霧雲淡薄時親眼見過有邪祟作祟。”
“可傷到人?”
“暫時沒聽說過誰死誰傷。”
聽此左箏更是坐不住,天漸黃昏直奔往掌櫃所說的鎮子,果真入夜起霧,霧不濃,隻是所見前方兩人在不遠處叫人看不清去向。
說是有白衣人邪祟,並且不止一隻。在霧中走了半天,並無瞧見,去了一所破廟歇腳,才知裏屋有人,火光燃起,有幾人圍坐在火前,其中有一人的身影,頗為眼熟。
待人轉身,發現林越竟在其中。
“林公子。”不等她與林越小敘,便聽廟外傳來陣陣細碎的鈴聲。
林越等人起身,二話不說將她護在身後,並向左箏解釋,“不久前有一行白衣人經過,你可得小心,那些人不知是什麼東西,指不定是邪祟蠱惑了人。”
“季道長與孟公子呢?”
“回來了……”林越看向前方,待鈴聲又再消失,季知平與孟溫出現,訝於左箏的出現,彼此指明來意。
“異國邪術相侵,學著防衛國家。陛下親允臣等來學習,此行派有四位同僚同行修習。”
孟溫讓季知平護好大家,且讓他去濃霧中一探究竟,將那群東西一網打盡省得嚇人。
入了迷霧,不遠處的白衣人群變得若隱若現,孟溫一路追隨直探究竟,黑暗中一雙鬼眼閃現一道紅光,孟溫膽小,這一嚇就動手,一襲擊去,直落向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