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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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記起年少時光。
暖陽下,感受著溫暖的少年站在日下許久,忽而,眼前現出一陣光閃,少年不可置信,迎麵那日光,伸手擋住。
“道長,我能看到光了……”
一身段高挑的中年清瘦道長將少年拉到麵前,“可能看清貧道?”
少年伸出手去觸摸道長的五官,搖著頭,臉上卻是抑製不住的笑,“我……知道道長的模樣了……”
“好……好……”道長見少年久治不愈的眼疾有望康複,同是高興。
在道觀的兩個月裏,道長查閱所有關於眼疾的醫書,采集藥草,而少年卻隻能看見人的大概輪廓,“公子,未痊愈前暫莫告知他人。”
“為何?”
“公子的眼疾自幼生成,貧道所煉的丹藥未能長效,就怕是一時,而非痊愈。”
少年明了,“無礙,如今眼前所見已不再是虛無,風涯足以。”
又再過半年,聞是朝內辦事而歸的父母要接他離開,一早便打理周身,收拾行李與觀內的小兄弟們道別,如今眼疾已痊愈,隻是夜視較弱。
在觀內上了一天的香,直到黃昏入夜,父母才匆匆趕來。
多年未曾見過父母的模樣,隻覺聲音熟悉。
最後一日,少年想去見一人,那位將他醫治好,並一直以來教他技藝的道長。
獨自行去院內,廊上打起了燈光,行至屋後,見道長與幾個服飾統一的男子於屋外談論不知何事,隻見道長一臉不快,少年所受教導有方,不敢打擾道長與人談話,在一旁靜候。
那行人中有一人忽然拿起長刀架在道長項上,道長把頭一偏,閉目不理。
此舉甚是激怒那些人,一人手刀一劈打暈了道長,將人拖走了。
少年人未曾見過這番場麵,心知不妙,又不敢冒然行事,忙跑去找父母。
一出院子,院外躺倒了兩位身周是血的年輕道長,二人項上被割了一刀,似泉眼湧動淌出的鮮血將青色道袍染成了紅褐色。
少年一慌,抖動的雙腳幾近癱軟在地,直到走入大堂,眼見父母與一眾觀內的道長倒於血泊之中,同是項上被割了一刀,少年徹底走不動了,當即坐地痛哭。
因自幼眼疾緣故,耳根子變得比常人要靈敏,聞見屋外有動靜,哭聲停止,這時候,能活著的人,未必能求救。
忙擦幹淚水,這才起身,因受到驚嚇,視線一時模糊,走了幾步撞到堂內的茶幾,很快陣陣腳步聲響起。
少年越是驚慌,視線越是變得糊塗,伸手去碰身旁的置物,心跳得飛快,直到刀劍出鞘的聲音響起,心跳有一刻止住,少年異常冷靜,回過身一眼不睜迎接揮來的刀劍。
一陣微風從麵前拂過,一瞬視線又再逐漸恢複得更清晰,一男子出手製止了拔刀的另一人,少年的印象中是見過這個人的……
對,幼時的記憶或許不清,少年卻是認識這道聲音,他是父親的友人,此行逃亡路上,便是他護著他們一家離開皇城來到此處。
心受背叛所打擊的痛處顯然沒有失去雙親與整座道觀的人沉重痛苦,再是心中有怒,雙目發紅,淚水已不再落下,“爹娘,是你們嗎?還是道長……”
而那曾是父親的友人招集所有人退出道觀,走時回頭看了一眼,再去望這望眼不盡的重重疊疊的深山,“是六王爺的小公子,不過是個瞎子,都死絕了,留他在此又能活多久。”
“還是找不到那本秘籍?”
“真的在他們手上?”
那認識的男子點頭,“我親眼見過不假,那道士自幼在樓丹身邊長大,煉丹術又是無人能及,不然,六王爺也不會為他唯一的兒子而竊取秘籍。”
“是何人……”少年力氣似被抽幹,有氣無力地說著,手上不住發抖,這一刻,在夜晚,有一瞬他異常清晰地看清一個人的麵孔。
在觀內呆了一天一夜,少年帶著父母先前給他留下的財物逃離了深山,此後多年,途經各國,遇人遇事,少年人帶著一身財物自是不安全,不多時便遭人搶去。
那是少年人生來第一次發狂,他奮力地追那幾個搶他財物的青年,直追那個手上拿他包袱的瘦弱男子。
那男子許是常年營養不良所致,體力不如他,很快被他追上,打倒在地,少年搶過自己的包袱,狠命地打,下一刻身後幾隻腳迎了上來,少年還是死死護著自己的財物,一拳接著一拳去打那個為首搶他東西的人,將日久以來所積的恨與怨一通發泄。
直到那人被打得麵目全非,打怕了身後那幾個打他的人,有人喊死人了、死人了,少年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來不及失魂落魄,拿上東西逃離此處,去了一個更遠的地方,他學聰明了,衣裳再也沒有換新過,卻不會委屈自己的肚子,若是沒有一身精壯與健康的身體,他拿什麼來反抗敵人,何況,他還要報仇!
直到身上的銀兩所剩無幾,少年認識了一行同樣流浪於街頭的少年人,幹起了小偷小摸的勾當,一失手被衙門逮去,說是要將他們雙手剁去太可惜,正差使人將他們賣去各地。
很快,有商賈看上他,要將他買去府內,以為是去當奴仆,直到那人在途中對他動手動腳,少年嘔了一下遭來一巴掌,當然,他也從不虧待自己,體力更不比他人差,當即一個拳頭迎上,一下接一下,他不想殺人,留了他一命,順走那商賈的一身財物。
行了幾裏路,到一館子要了館肉湯麵吃,聽得幾個散客在閑談,說是榮、睦兩國前後被盛國滅,盛國一個逃亡多年的王爺成了新王。
他多處打聽,得知這位新王是他的一位叔父,年紀大他沒幾歲,父母的死定與他無關,料想當年殺他父母的人便是為了秘籍,那位一定也需要。
此後一得閑,便將父母留給他的那本書拿出來翻看,早先受道長指點對書中內容略知一二,久之倒是精通了全文。
直到入宮麵聖,他又再見到父親曾經的友人。
而那位年長他幾歲的小叔叔卻對他這個侄兒不曾留過情麵,也不信任他。
本以為失望而歸,那人走到他麵前,陰差陽錯,他選擇與他為伍,以為這人會是心狠手辣之人,幾次產生錯覺,這個人,真是那夜帶領眾將殺盡道觀的人?
錯了,他不該有這般錯覺,這個人,隻是不同於他人的權謀之人,良心未被泯滅,不然,當年便不會放過他,由著出現在他麵前。
既然選擇這條路,就要不擇手段到底,還要何來的婦人之仁。
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助這個人更受到殿下的器重,當年他指名拜師的那位大臣被他壓下,漸與不合,少年由此恢複了幼時的名譽,隻是有名無實,更多的是靠自己爭取而來的權貴。
雙重的身份,很快在朝內有了一定的名聲,殿下竟肯將目光落於他身上,也是那時他自立門戶,等待一個良機,丹室卻在那時受他管製。
後來他發現,他的師父很怕來到舊睦國,特別是這舊皇城,一番打聽原是有原由的。
若能有機會讓他來丹室,便可趁機借刀殺人。
卻如何都等不到一個機會,無論他功成名就,他從不會親眼來看他。
而這報仇之路,他的府第從來不收留一個長工,都是附近的村民來打的短工,除了那幾個殿下賜給他的罪人家眷,就等著有朝一日能脫身而去,省去一身麻煩,這便是他這些年來所剩的良知。
多年來不少大臣總有意與他結交,他從不與人客氣,直接回絕,直到他那師父看他孤身一人可憐的份上,將他那因皮相不佳,整日混於兵營的外甥女許配給她。
他是有打過算盤,利用那女子,隻是,他遲疑了,若真利用那女子,做人就不再光明磊落了,小人之舉還是不恥所為,那女子是無辜的,他隻想他的師父受到應有的懲罰。
自然,也是打算回絕的。
他千裏去到師父府上,初見那女子,發現並沒有人們口中所說的那般醜陋不堪,隻是行為舉止不同於其他閨秀溫雅軟弱,大大方方甚是豪邁,有一手好廚藝……
這樣的人,如何能讓他糟蹋呢。
向來直爽的姑娘家反倒是看上了他,他拒絕都來不及。
成婚那日,是有喜悅之心的,一想起這麼好的姑娘不能毀於他手上,他總是以日務繁忙為由不回府上,能看得出這個女子對他有心,為免姑娘多心,先後納了兩個賭徒的女兒為側房。
怎知姑娘家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反而轉到了他的工作上,說來可笑……
當年那桌子菜肴他隻見過,未曾嚐過。
能在舊睦國址嚐到家鄉的味道,還以為是府內有段時日換了廚子。
如是想著,朝風涯把自己笑醒了。
他迫切渴求於報仇,他絕不能放過任何機會。
——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何況已有一月未見。
急不可耐的樓無拘為鬼王辦完事,首見的人便是鬼王,自從爭了餘瓔的二把手之位,手頭上的事務多了不少,從前隻要不幹,東西一扔拍拍屁股走了,而今身份不同,加之鬼王是他的恩人,向來有素養的樓無拘得給足恩人麵子。
此行陽間,還得跑來向鬼王客客氣氣請個假。
本來,也無所謂告不告假,是鬼王提議去何處得向他通報一聲,方便日後壓製他成魔的危害。
“你一走,餘瓔自是樂意接手所有事務。”
“鬼王日理萬機,不敢誤了鬼王的大事。無拘隻是去去便回,不會給鬼王帶來麻煩。”樓無拘除了百鬼夜行吸取精華之時見鬼王去過陽間,此外便一直呆在鬼界辦公,身為鬼王,難道,也怕日光?
樓無拘重見天日便與眾鬼不同,未曾怕過光,而這鬼王聽聞有千年道行,而為何一直未能成仙,莫不是真如傳聞所言,早年罪惡事跡做得太多,千年都彌補不了那些孽債?
鬼王,應該也是一隻深有執念的鬼,不然,也不會留在於世間千年。
若初時無人激怒他,無人利用他成為殺人武器,並未知季知平還在於世間,他或許,某一個年月便會化去執念。
這世間沒有季知平,何來的趣味留存於世呢。
那樣太寂寞了……
“鬼王,您在陽間沒有想見的人嗎?”
鬼王聽此笑了,很快卻半點痕跡不帶地消去,“為人時我爭戰沙場,本就是孤兒。何況是這千年,認識的人早沒了……”
樓無拘從鬼王身上學到過很多東西,平添了許多心中的不快,成熟了,也變得快樂了,更是懂得勇敢去愛一個人。
此時更是好奇這鬼王生前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為何會與眾不同,“您為何不成仙?”
而不是不能成仙,樓無拘麵對種種猜想,總覺得謠言不可信。
鬼王向來笑麵虎,視線從手中的冊子上移開,眼中含笑,“神仙的規矩太多了,我為鬼多年,總是不盡人意……”
“這鬼界的事也不煩你費心,你不屬於本王管轄範圍,不過,多虧了你,本王省去了幾些心頭事。”鬼王躺倒在榻上,身上還散放著一本賬冊,“那個人,活了三百年,如何,都不能說是人類吧。”
樓無拘沉默了一陣,他前世未曾見過季知平不同於人的本事,隻是眼界與他人不同,才使得他會認識一些妖類,竟從未意識一個問題,他一個普通人如何能去認識的妖物。
原是自身也不同於人,他竟從未告知過他,欺瞞他到三百年後的今時才得知。
“準確的說,本王是五百年前到此掌管這片的陰間事,這期間各域的鬼王總會來挑釁,包括死去之後化為厲鬼的餘瓔,直至後來我與仙門交易,少了一個敵人,才能穩居於此,一百年前餘瓔向我彙報過有一人不同尋常,本該是死去的人竟還活著。”
此事,鬼王是首次提起,樓無拘想,季知平如今還活著,代表鬼王當年沒有動手,那又是為何,總不能是心軟吧?
鬼王待人表麵親和,卻非心慈手軟之人,他初時化形好在隻受他一擊,才堪堪保命,季知平並非有過人的本事,哪裏是鬼王的對手。
“仙界在保他,本王並非好事之人,得知仙界不讓插手此事,便讓餘瓔將屬於他的冊子封住,不再過問那人一二,但依稀猜得,那人應是神仙下凡又或是未來的仙人。”鬼王向來不是多嘴的人,他知道的事何其多,向來懶得告知人,之所以會與樓無拘說這麼多,樓無拘清楚,這是在警示他,要小心。
樓無拘點頭,“無拘會注意。”
他也是沒想到,季知平如此不一般。
神仙……
上天真會跟他開玩笑,為何,他就得成魔。
他從未想過死去,從未想過再次複蘇,萬般不由己,實在是可笑至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