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季柔蘭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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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越一大早便來敲門,身後跟著一臉不情願的孟溫,顯然林越開出的條件並沒有讓孟溫很滿意,為此被強製拉了出來。
    “去何處?”季知平打算今日啟程去此前遷居的新村住,近日左箏與朝風涯的關係更是不如從前,他們這些外人在府內,隻怕會讓二人關係更不能緩和。
    “不遠,在僑安,村長給我們找了一座小房子,有三間房可以讓我們住。”
    “有三間房?”不同於以往的破廟,這條件是好極了啊,“為何你就不滿意了?”
    孟溫苦著臉,拉下眼簾垂下眼,很是失落,“僑安那幾個爺們箭法比我厲害,一個個還會幹農活,炒菜也是了得。”
    林越聽此不滿了,“你這世家公子哥兒心酸什麼,你是靠這些取得姑娘歡心的嗎?”
    孟溫搖頭,麵上不溫不火,“我不取姑娘的心,是沒有麵子,這是我的恥辱。”
    季知平不解,“林將軍說得不錯,你貴為公子不似這些農家漢,有什麼值得辱沒你的,就因為樣樣不如他們?”
    孟溫點下頭,“對,我技不如人,原以為能在傻子身上找到僅存的榮譽感,怎知那傻子還是那些人中的絞絞者,我一敗塗地!”
    說是一敗塗地,走了半日的路程來到僑安小鎮上,看到新居,一經對比,發現村民們所住的居室都不如他們的,而且僑安不同於舊村,靠水近山,還能打獵種田不錯,但多了一些東西,那便是水。
    土生土長於大山裏的百姓,哪裏通水,不到一日孟溫便發現了這點,立時下水展示自己的才藝。
    總算在眾多漢子中爭得了一點麵子。
    季知平看著孟溫下水抓上來一些未曾見過的大魚大蝦,心裏更是佩服,“不愧是孟師。”
    林越無奈,“陛下不知去何處請來的人,真是,什麼都會。”
    “一點便通,說的便是這種人,也難怪會有過人的本事,普通人竟能窺探人的記憶與夢境。”季知平見著那些活生生的水生產物,未烹飪便已嘴饞,“孟師大人,您這廚藝了得,晚上便親自下個廚,可好?”
    “當然好了。”孟溫上岸後,給看熱鬧的村民分了幾條魚,提著衣服走在前頭,“既然是季仙君提的要求,本公子自不敢不允。隻是,勞煩季仙君將魚帶回去。”
    “帶回去?”季知平看著一地的魚,他不明白要如何帶回去。
    林越默不作聲摘了幾根野草穿過魚的嘴,提到季知平跟前。
    “是我愚昧。”季知平提過魚,真正不如人的是自己才是,孟溫有什麼可難過的,“該羞愧的是我才是。”
    “您在道觀多年,以您的名望,這些事怎麼也由不到您做。”林越又再將一條魚遞給季知平,“孟溫他,生性愛玩,什麼都想會。”
    “哪家的公子,生得這般隨性。”能遇到這樣的人作為友人,季知平心有欣慰,說帶他出遊,卻總是讓他受苦,雖時有抱怨幾句,嘴上是這麼說,倒是樂在其中呢。
    你說,這人若是像他經曆如此多的事,會不會,也是這般大慈大悲,而不怨世事,不怨自己?
    出了片刻的神,手上的兩條大魚忽然掙脫,季知平趕忙抓緊,卻在地中跳動得厲害,還滑溜得很,一直抓不住。直到把魚兒抱在懷內,帶回新住處,季知平又為自己心愛的衣服沉默了半響。
    帶著一身的魚腥味同林越與孟溫二人大飽一頓魚宴之後,才遲遲回房洗上這一個月來的第一個澡。
    “我本想再過段時日再洗的……”泡於浴桶中的季知平半趴於浴桶邊緣,給季知平倒了一桶熱水的林越將木桶收回,孟溫提著一個小布包興衝衝入屋。
    “這是村裏的娘子們送的幹花,說是泡水裏身上有香氣。”
    “你稀罕這做甚,明日不得跟著大漢們同去幹農活?”
    孟溫二話不說將幹花扔進水中,“這是我的一片心意,也是娘子們的一片心意。”
    季知平拿上一花瓣湊於鼻下,“挺香的……”
    “當然香了,林越他不識貨,給他還不要。”孟溫見季知平同他趣味相投,滿意離開,順帶合上門。
    重新趴回浴桶邊緣的季知平雙手屈起,將頭枕在手肘上,合目舒適地泡著溫度頗高的水。
    一隻手從身後溜過一直往下,季知平一驚,不待回頭被人反壓住,來人整個身子貼在他身後,下巴靠於他肩上。
    “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以為,我隻有月圓之後才會出現?你忘了我在人間是有身份的,現住僑安的百姓多數都認識我,閑來無事又不能去找你時,我總會回來此地幫忙。”
    季知平反手輕推開樓無拘,轉過身子麵對他,樓無拘身上的衣裳都濕了,長發濕了一半,臉上帶笑,眼睛盯著季知平看。
    說來,這般模樣並沒有那麼陌生。
    他給樓無拘染過一次發的,而短暫的喜悅之後,帶來的往往是更深的痛苦,季知平之後便沒有再給他染過,那時,他也是同這般,天真燦爛地笑著,無論是此前還是此後,都沒有再見到過他那麼欣喜。
    不由自主輕撫上樓無拘的臉,看著他那雙同從前一般的漆黑瞳孔,鼻子、嘴巴都是一樣的,除了這頭烏發。
    一點一點去回憶與這個人的過往,初見鬧了一場烏龍差點殺了他,場麵雖是尷尬,卻是讓人情動的。
    再後來,為了應付君王安插在府內的眼線,無奈之下演了幾回戲,再後來便是假戲真做。
    也不知是從何時起,他漸漸對這個人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他卻是想不起來,這個人,也是對他有那般意思。
    這是真的嗎?
    “怎麼了?”樓無拘沒有拿開季知平的手,任由他去抓自己的頭發。見他失神,手上往下放在季知平的腰後,將人拉到自己懷中,手掌又再往下一放,“這般觸感,猶如從前。”
    季知平拉回一絲理智,推開人,也不介懷陌不陌生了,起身在樓無拘麵前穿上衣裳,“需要給你準備一套衣裳嗎?”
    見慣樓無拘錦衣華服的模樣,這時候見他一身粗布衣,竟又莫名心酸。
    季知平給樓無拘找了幾件林越此前給他預備的粗布衣,轉回身拿給樓無拘,人已換上一身幹淨的繡有金邊花樣的烏漆衣裳。
    “今夜我睡裏邊,你睡外邊。”說著,樓無拘已躺到榻上,季知平無奈將布衣放回,拿了條幹布走到榻邊。
    “你發跡未幹,我給你擦擦,免得頭痛。”季知平拉低聲線,一時顯得溫柔,樓無拘以為是聽錯了,這段時日總是待他冷冷冰冰,有一股氣在壓著似的沒有發出來,這時候竟如此溫柔。
    樓無拘不敢說自己並不會頭痛這類的話,乖乖起身由著季知平給他擦頭發,“發尾濕了便濕了,竟把頭上也給弄濕。”
    “我見你也給那黃衣的公子擦過頭發。”樓無拘一直猜不透二人是什麼關係,季知平如今待他不如從前,卻對一個陌生人好得可怕,好吃的好玩的都會想著別人,還總半夜將人招入屋內,“那公子,幾次入你屋內便是一個半的時辰,有一回還邊走邊哭著回屋,你是不是,負他心了?”
    “孟師哭了?”季知平不願向樓無拘解釋太多子虛烏有的東西,他也知孟溫性子軟,心腸極好,有許多事他都是刻意瞞著不給他看,許是無意瞧見了他如今不知情或是想不起的東西,竟又惹他落淚。
    越是如此,越覺得對不住人家,才想著多待人家好些。孟溫身為世家公子隨他來到此處受苦,還慘遭人販子拐賣過一回,實在,苦了他了。
    “待他的好,能否多分我一點?”低聲哀求,這般可憐地注視著他,季知平一時不知所措,直看著樓無拘。
    他若待他太好,隻會讓他更流連世間,不肯散去吧?
    或是,若待他不好,往後他不聽自己的話,更是難帶回黎山。
    “我與孟師是友人,並非你想的那樣。”季知平坐上床榻,將人又再推回裏頭,“睡吧,天一亮,不是還得回鬼界辦事。”
    “我辦了一件大事,收服了皇城外圍幾百號孤魂野鬼,立了功,明日,可同隨你去幹農活。”說到這,樓無拘興起,摟住季知平的手臂,“你承諾過我,同我去看靜恒寺,如今靜恒寺我是入不去了,便同我到後山去看看美景,可好?”
    “我何時承諾過你了?”季知平實在是想不起來,“若是有,你這個人,怎麼可能會同意。”
    “有的。”樓無拘能清楚地感覺到季知平在念及舊情的份上願意搭理他了,總算原與傾心。“你隻是忘了。”
    蓋著棉被,樓無拘將人摟在一起,四目相對,“知平,你為何還活著?”
    此前樓無拘是見過季知平的,那時他以為不過是相似之人,不敢信是他。畢竟聽村民說距妖睦開國元年已過了三百多年,他都死了那麼久,化成鬼化成魔,這個人,怎麼可能還會活著。
    刹時,季知平腦海閃過一個個人影,初見那人便是姥姥,倒下之後他睜過眼,一道道血液如線體注入他體內,隻見姥姥的麵容又再憔悴,斑白的發絲一下子全白了。
    再之後他與姥姥同遊於世間,姥姥去後,他有幾回見過弟弟,每一回見到弟弟,弟弟總會變化成另一個模樣,最後一次見到弟弟,他已成老翁的模樣。
    “我可與你提過,我有一個弟弟,他姓甚名誰?”
    “季如生……”
    幹家務時,因技藝出彩,一向在村民眼中樂於助人又老實巴交的樓無拘被人拉去打獵,幾次掙紮逃脫無果,被大漢抓去了山上。
    “這傻子不會是犯病了吧,老陳以前總說他犯病時聽不入人話。”
    “誰知啊,白日能幹活就成。”
    季知平沒有跟著去打獵,而是找上林越,向他打聽一人,“可曾聽聞過此人?”
    林越搖頭,“此前與孟溫打聽過你的身世,往前推數過幾百年,打聽到此人,那年季如生正是勝名之時,此後因過人本事世代都是為官為將。”
    “如今可有後人?”
    “季氏因本事過人幾次威脅到君王的位置,後來也確實有人打起了這個主意,被人揭發,安了個謀反罪名,最後滅門。”
    “滅門了?”好不容易想起弟弟,竟是連一個後人都沒有了。
    三百年,大起大落啊。
    彼時,一位身著彩衣異服的青年手舉於前,向明萬行禮,“所聞黎山不同於其他仙門,忽聞一人在此處,不知其人可還在?”
    明萬睜大他的老花眼,看清了來人,不由大笑,“你一隻妖好生膽大,是當真不識這地方?”
    “小妖並未做傷天害理之事,此行冒犯,隻為救一人。”
    “人死不能複生,何況,你一隻妖,對人是不該有留戀之心的。”明萬不予置理,拿上他的小掃帚一步步往台階上掃。
    “妖睦的最後一位太皇太後,她還活著,聽聞在世間還有一位親人,我尋了那人十年”
    明萬聽聞是妖睦的最後一位太皇太後,不由好奇她的親人是何人,“此仙門非彼仙門,那妖睦的太皇太後與妖為伍,如何,都不可能會與神仙有幹涉,你不可能不知。”
    青年點頭,“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能救活她的機會,若傳聞是真的。”
    “本仙宗記得,妖睦那位名喚含笑……”
    “季柔蘭,是她原來的名字。”
    季姓?
    明萬實在想不出哪位大羅神仙在人世間還會有認識的親人,原生的仙人除外,也隻有那些修行得道的,同他,但都是仙逝的年紀了,怎麼可能還會有人記得這個人的存在。
    “那人活了三百年,同姓季,他能活這麼多年,含笑她,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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