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思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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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盛國已一年有餘,與左箏往來頻繁,常駐於朝府,雖後來有意避嫌以免落人口舌極少去朝府,季知平如今傷勢見好,總覺得是該離開了。
現今世道安穩,已無邪祟,季知平向人誇讚朝風涯管理得當,夫人左箏又是個熱心腸的大善人,也就那時才換上他那破爛的道袍裝道士。
來到朝府又再次換上那身華貴的衣裳,朝風涯趕巧在府內,家主在,便一同道了別。
季知平三人這一年來雖是在朝府住過不少日子,好說也是幫了不少忙,朝風涯心裏有數,知三人來曆定不簡單,隻是不曾把話說開。
“說是遊曆,卻在此地耽擱了一年,我孤身寡人倒沒什麼,林越與孟溫都是有家室的人……”這一說,引起二位無主的爺們不滿了。
“我何時有家室了!”林越與孟溫異口同聲看向季知平。
季知平立馬改口,“有家人,這得回去給個交代,免得有人在背後爭議是貧道帶壞了人。”
孟溫又是不解了,去看林越,“他不是難民嗎,何時有家人了?”
不是看不起人,孟溫是真的不解,盯著林越的腦袋,無數次,他的手總有伸向他的欲望。
這家夥有些事藏得很深,又不願意說,實在讓人好奇。
林越不語,警惕地去看孟溫,“多事。”
左箏給三人準備了離別禮,“此一去,不知何時再相見,與三位算是有緣,這一年,多虧了三位,村民們有自保能力,風涯與我倒是省心,不必再為此掛心。”
林越收到了一束劍飾,紅線穿著赤珠,兩寸長短,配以通體身黑的劍鞘。
孟溫收到的是扇飾,花形潤玉白線串有流蘇,配以畫有花草提字的折扇。
隻有季知平與他二人不同,他不喜劍,不喜扇,隻用那根糊弄人用的破舊拂塵,沒見哪位道長會在拂塵上裝飾東西,思來想去,左箏還是想不出有什麼能得季知平的心,最後,托人將一塊金子熔成了一朵蓮花。
“道長與孟公子都喜花,孟公子喜扇,不知您喜歡什麼,隻好熔了朵花。”
季知平將目光一直放在那朵發光的蓮花上,雖隻有兩個大拇指的指甲蓋那般大小,足以聊慰心懷。
季知平心裏有個可恥的想法,下一秒在心裏狠狠地痛斥自己,那是人家的一片心意,萬不能賣,哪怕是餓死街頭,也不能賣了!
待酒肉齊桌,兩個小妾因與三人不熟的緣故沒有收到邀請,五人同桌相敬了幾杯酒,這才下筷吃菜,朝風涯吃了幾口,覺得味道不同以往,之後又覺得幾分熟悉。回頭看了身後的下人,“請了新的廚子?”
下人抬眼不知所措,對上左箏的目光後點下了頭,不敢應聲。
喝了幾杯酒水入肚,很快這場宴席散了去,天一亮季知平背著包袱在大堂等候家主出現道別。
許是心急著離開,起得太早,林越與孟溫還未起身,左箏未等到,倒是把朝風涯等來了。
季知平與朝風涯極少說過話,彼此見麵不過點頭相敬,這一回還是首次獨處。
客氣了一兩句,場麵一度冷下,季知平心裏想著左箏,為她感到惋惜,這麼好的一個女子,嫁錯了人。
季知平掏出左箏送的金蓮花,“朝大人與夫人真有心,將這般貴重的金子熔成花的模樣。”
“道長喜歡就好,這是左箏的一片心意。”
季知平點頭,他太滿意不過了,“夫人一向是有心的,待何人都是如此,朝大人可有收過夫人的禮物?”
朝風涯扭頭去看季知平,欲言又止,才遲遲歎笑,“自是有。”
“那可有送她?”季知平又掏出一盒脂粉,“貧道深知收了禮,也該懂得禮尚往來。無奈於貧道實在拿不出比這金子更貴重的東西,隻憑著手藝弄了這盒脂粉。”
朝風涯隻感到莫名其妙,不再回答上一個問題,“道長真是好手藝。”
“下了一些藥草,有一定的藥效。”季知平把東西交給了朝風涯,“貧道這人一向心急,特別是感興趣的事,想著待會能見到山水美景,等不及夫人起身道別,還請朝大人將此物交給夫人。”
“朝大人這麼大個人也該懂得禮尚往來,昨晚那一餐出自夫人的手藝。”季知平吃了無數次左箏做的菜,不用說便知是她做的,倆小妾不在,心裏高興便親自在府上下廚,不知是為了誰。
“我的兩位友人來了,就此告辭,朝大人。”
朝風涯看著三人急匆匆地離開,這才低頭去見手中的脂粉。
這時,左箏來了,見不到三人更是急了眼,“不辭而別,這……”
朝風涯將手伸於她眼前,“向我告辭了,說是一心急於去看好山好水。”
左箏未來得及反應見到朝風涯手中的脂粉,芳心一動,臉上發熱,伸手接過指粉盒子,輕輕一嗅,花香味並不濃重,清香提神。
“季道長托我轉交給你。”當即,左箏將頭埋於脂粉中,恨不得與它溶為一體。
誰叫你自作多情的,活該!
被季知平拉著跑出朝府的二人以為出了何事,到了府外站住腳才問季知平。
季知平腳步一刻都沒有放慢過,“夫妻就該有夫妻的樣,否則這親便是白成,月老白牽了一段眾多有情人奢求不得的情,就該有它的價值。”
林越不解了,“我們遲走一步又會如何?”
“影響他們的談話,同時,我也有一件急事。”行了半日路,投宿到一家破窗爛門看著有些許年頭的客棧,由於盤纏有限,三人住了一間房。
夜裏孟溫拿出筆墨在窗旁作畫,季知平走到二人旁邊,手中拿著茶杯,小口輕抿,“前幾日忽想起,我在世上可能還有親人在。”
孟溫眼睛從畫紙上移開去看季知平,老妖怪能活這麼久可能與家族血脈有關,家裏若是有人與他同樣長壽,倒不足以為奇。
林越去看孟溫,眉頭輕皺,示意他說話小心點。
孟溫擺手,放下手中筆,“姓甚名誰?家又住何處?”
季知平搖頭,“是我弟弟,隻知姓季,名字忘了……似乎,後來當了官。”
“官?”孟溫又覺得不大可能了,以季知平的性子,有個當官的弟弟早已恨不得終日呆在他身邊,怎麼可能落魄於各個道觀多年,最後隻有被趕的下場。
得到允許去摸季知平的後腦勺,尋找最近的記憶,一位老者的麵孔清晰可見,再往下瞧趁機窺探更多的東西,季知平的記憶中,竟也有那些起義人的出現,不同的是,沒有血腥的場麵,更像是生前同處過的記憶。
一時失神,季知平拿開孟溫的手,“可見得了?”
孟溫搖手,重新拿了張紙作畫,不用半個時辰便把一個老者畫了出來,“這是何人,可認得?”
“我弟弟……”
林越又去看孟溫,“道長活了百年,這位老者與您差不了幾歲,如今應該是……”
“弟弟與我差了十一歲,弟弟正過百日,家父因勾結賊人成了朝廷逆賊,致府門被滅,家族獨留我與弟弟二人。”說著,去看林越,“我活了百年,弟弟不過才九十吧。”
“這世上有幾人能活到九十,你看他,這模樣少說也有六七十,這近四五十年來的記憶,你不會也不清楚?”孟溫一說,季知平沉默了,確實,這四五十年來的記憶,他清楚得很,畢竟是新的記憶。
那些更長久的,過於模糊,甚至已經忘了。
季知平死了心,這才打消尋弟弟的念頭。
“我又看到了那人……”孟溫本來不想提起,可實在是好奇那人究竟長何模樣,那人待季知平有恩,季知平後又因那人差點身死,這麼一個讓人一生難忘的人,如今又為何會忘了。
百年,莫說百年,百日內都能忘了許多事是沒錯,可是,經曆了那些事,那麼痛的回憶,若是孟溫,莫說百年,千年都不會忘了,難以忘懷。
這實在令人痛苦,對如今的季知平而言,如同置身於事外,隻因一句話,忘了,便什麼都不是了。
成了過往,成了雲煙,往事不再從前。
“那位?”季知平最近想起了許久關於那人的事,更是心疼他了,“是個可憐人,待人溫柔,生於帝王家,卻沒有主子的高大架子,是個奇怪的人呢。”
林越對他話裏的人頓時有了極大的興趣,之前隻聽說是個可憐人,這會兒看來是想起了一些事,“道長是如何認識帝王家的人的?”
孟溫也是好奇,許多東西他是瞧不見的,季知平那家夥有一些本事,竟能把記憶隔絕起來,是防著他用的。
“道長話裏的意思是,幼年時期是個大官家的公子,後來家道中落才去的異國,之後是為了報仇還是做甚,才會認識那位?”林越又問。
季知平臉上笑著正欲再往下說,想起了幾段不堪的過往,覺得不提為妙,“後與姥姥投靠一座村寨,在那處住到成年,村寨貧困,成年的小夥子們都娶不上媳婦,隻因附近出了個無恥之人強占民女,我為村寨犧牲自己去刺殺那人,鬧了一場烏龍,差點殺了他。”
“早前不是說過,他於我有不殺之恩?”
“恐怕,不隻有不殺之恩吧?”孟溫向季知平挑眉,示意再往下說。
季知平仔細回想,那時確實隻有不殺之恩,之後呢,還了又欠,想來,那人在最後是刻意將他留在身邊的,總是想方設法讓他欠他恩情,這才有借口留在他身邊。
那些過往,他曾說過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區區所指的一個舉手之勞,對季知平而言是得拿命來還都還不清的恩呐。
為何,突然間想起了這麼多過往,想起了他……
又為何,會忘了這個人……
胸口隱隱作痛,季知平輕輕拍了幾下,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罷了,都是些過去的事,人也都不在了。”
次日一早在客棧外的街道上吃麵條,想著常國也沒有幾人能記掛,帶了禮也不知送給誰。
“不帶些禮回去給家人?”季知平見二人手中隻有一劍一扇,從懷內掏出荷包,給二人分發銀兩,“是不夠?”
孟溫把銀兩收起,“太多人都不知該送給誰。”
“孟師生於一個熱鬧的家庭,真好呢……”季知平正得知世上可能還有一個親人在,下一刻便發現已經不在了,心下愁悵。
掏出左箏送的金蓮花,慰問一下受傷的心靈。
林越率先吃完麵條,起身去往街道,回來時手上拿著兩個禮盒,一大一小,放在二人麵前。
孟溫受寵若驚,擔心是空歡喜一場,問了林越幾遍真的送給他的,這才去開那小禮盒,是一隻陶製的小雞崽。
季知平瞧那小東西與孟溫衣服上的衣服相配,不由抿嘴偷笑,孟溫樂在其中,不明所以。
將林越送的大禮盒解開,是一雙灰白的布鞋。
林越身為大將軍,拿出手的東西隻能是這些,隻覺得羞澀,“待回到常國,我再送您一雙更好的。”
季知平立即將腳下那雙破了個大洞的黑布鞋扔了,換上林越送的鞋子,“合腳,林將軍有心啊,我也沒有什麼能送給你們的,此地雖為故國,卻沒有能讓我熟悉的東西,若是看到了,定給你們帶上。”
孟溫是因為要送的人太多,盤纏不夠正愁著,而林越竟想也不想便把那稀缺的銀兩買了兩份禮送給他二人,不解問林越,“你就沒有想送的人?”
林越搖頭,“相熟的弟兄們都是有家有室的人,能讓我送的人,也隻有你二人。”
“那你就應該去找個媳婦啊,回去便讓陛下給你賜一門親事,省得無依無靠,孤家寡人的,多可憐啊。”季知平踩了幾下地麵,越發覺得這新鞋怎麼穿怎麼舒適。
孟溫同是讚同,“這麼大個人和小姑娘說幾句話都能緊張,是該找媳婦了。”
“孟師身邊可有合適的人選?”季知平問孟溫。
孟溫點頭正笑著,又搖起了頭,“不行,不能,不合適。”
“瞎操心。”林越不與二人一般見識,手上拿著書信打算去鏢局一趟。“待我送信給陛下,你二人在此等候我片刻。”
“不是已經送過了?”孟溫記得離開朝府前林越是送過一回的,“是有何私事?”
季知平見林越離開,歎笑道,“我發現,林將軍特別擅長掩飾,不愧是曆經戰場廝殺的人。”
“掩飾?那木頭竟對我二人藏了事?”孟溫吃了一驚,更是對林越腦袋裏的東西更加好奇,心頭發癢,手上更是難受,“不行了,哪日真該將他打暈。”
“為何一定得知道那麼多,孟師的心那麼脆弱,這會讓你經常受傷的不是?”季知平與孟溫相處的這一年來,見孟溫哭過許多次,因何事都有,更多的,還是因別人的事。
這人的生長環境溫馨無害,造成性子良善,見不得罪惡,見不得人受苦受難,活脫脫的菩薩心腸。
雖是如此,孟溫還是好奇這世間的是是非非。
正當喝了最後一口湯水,一個身著紅衣,妙齡貌美的女子猛地抓住季知平的手,眼睛緊盯著他的臉,眼眶漸是濕潤發紅,竟落下幾滴淚水,“叫我好找,多年不見,可好?”
季知平愣住,記憶中,並不認識此人。
近三四十年的記憶他是清晰的,多少會憶起,可這人,如何,都讓人想不起來。
“也罷,這麼多年,你是忘了我了……”說著,女子放開季知平的手便走了。
從來不會有人對季知平這麼說過,季知平覺得這女子定是認識他的,忘了林越的話,跟上女子,一路追問她姓甚名誰,與他是何關係。
女子正要開口,抬頭見他又不由淚下,“你一別……竟能在此碰見……竟是這般模樣……”沒頭沒尾說了幾句,便埋頭不語。
孟溫記著林越的話不敢走開,見季知平沒影了,心急之下追了上去,跟在季知平身後見他與那女子之間一問一答,深感疑惑。
這二人真的認識?不會是季知平的情人吧?從話裏的意思應該是拋下了她,這突然碰見,不得恨死。
二人隨同女子入了一家客棧,季知平追問不停,方入客棧,隻見得那女子突然變臉,哭紅的眼瞪向他。
下一刻,二人便被人砸暈過去。
幾個大漢將二人的身上裏裏外外搜刮一通,竟摸不出什麼值錢的東西。
女子見著地麵上搜刮出來的幾個破銅板,不由唾棄,“呸!這身價都比不上一身的好衣裳。”
女子不屑於二人身上的那點銀兩,給了大漢兩個眼神,又去看季知平,“這人真讓人生厭。分兩個去處賣了,一刻都不願看見他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