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那年初遇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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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知平有一口淤血積在體內半年多,以至於這半年來隻在朝府與新村寨中來往,未曾出過舊睦國址。
    因心口上那淤血,季知平最近才遲遲能跑到更遠的地方。
    從左箏口中了解到朝風涯的職守時間,隻要朝風涯等人職守不到位時,季知平便會偷溜入舊皇城的區域。
    每隔七日會溜進來一次,趁著天未暗,季知平憑借上次來過的記憶找到上回經過的道路。
    那是條商街,所行大街小巷地磚整齊,入眼皆是磚瓦房,可見十年之前此處的繁華。
    “聽說妖睦後來成了貧窮的國家,皇城有這般,還是不錯的。”來回也近十次了,都沒見過靜恒寺的影子,季知平都懷疑,會不會是後來拆去賣了,皇城才能保持這般。
    在遠處所見的敏王府如今歭立於前,季知平慢步進入,來到後院,這地方,時隔多年,竟如同當年。
    一景一物,隻有鮮麗的花草成了枯枝,所有的建築物與當年一模一樣。
    季知平越瞧隻覺得心慌亂。
    壁上的畫已斑駁不見當年光彩,此情此景,似幻似真。
    那堵圍牆之前,仿佛還站著一人,華衣著身,灰白的發。
    耳邊傳來幾聲嬰孩的朗朗笑聲,這才把季知平從過往的回憶中拉回現實。
    竟不知淚已流滿麵,抬手一抹去看身周,“為何……”
    跑出院子來到前院,正是那時,有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從府門前經過。
    “還以為是出了幻覺……”季知平鬆了口氣,欲往外跑去提醒那人,“此處危險,不得進入……”
    話說得輕,未來得及再多說,人已經沒了影。
    站於原地片刻,見那西邊的太陽將要落下,回首去望那空曠破舊的敏王府,忽憶起年少時的場景。
    少年季知平因貪玩遲回了家,因怕父母記過,是爬上後院牆頭的樹回府的。
    那日府內不同往常,靜得很,從後院落地貓著身子不敢發出半道聲響。
    忽聽得前院有人尖叫,一聲比一聲更淒厲更撕心裂肺,聽到有腳步聲在行走,季知平深知不妙躲入暗處,不知過了多久,一行侍衛裝扮的人聚集在大院,分成了兩批人離開。
    一道貓叫聲都能驚得他頭皮發麻,整個人縮在暗處不敢出來。
    聽得貓叫聲,少年季知平這才走出暗處。
    這夜的月是缺的,卻亮得可怕,如白日般,眼前的血腥場景照得一清二楚,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如今都倒於血泊之中死狀何其慘。
    腳下忽而一軟,不慎跌倒在地,就這麼跪坐在血泊前,眼淚流個不停,不敢哭出聲,怕再引來那些人。
    他們家這是怎麼了……
    將頭埋於地麵,頭痛欲裂,終於還是撞上地麵,隱忍許久,才哭出一道刻意壓低的嚎哭聲。
    嗯哼一聲輕響,伴隨而來的是嬰孩的啼哭聲,少年季知平慌亂抬頭去尋找聲音的去向,在一處草叢裏發現了一個半幹半濕的繈褓。
    抱著剛百日的嬰孩走在無人街道上,孩子停止了哭聲正安靜睡著,想了許久,不知他們家是犯了何罪,以至於朝廷派人來滅門。
    想來這趙國是無人能投靠了。
    舉目無親,他該找誰?
    母親曾說睦國有外親,隻是,那麼遠的地方,他如何去睦國。
    走著走著,隻見得眼前行來一位年紀不大,體型微胖的婦人。
    又是深夜,加上眼中含著淚,季知平隻瞧著來人眼熟,直到聽那人喊他平兒,這才大聲哭出聲來。
    這一哭,嚇得懷中的嬰孩醒來,也跟著哭了。
    “姥姥……爹娘他們死了,下人也都死了,是侍衛……”不待往下說,姥姥捂住季知平的嘴,輕聲安慰他。
    “隨姥姥去睦國吧,你爹同人叛國,這是死罪,你能活下來就好,能活下來就好。”接過季知平懷中的孩子,輕拍嬰孩的背,安撫二人,“平兒最乖了,把弟弟帶了出來,側房的孩子呢?”
    季知平搖頭,“沒有看到。”
    想來也是凶多吉少。
    才收到女兒生下第二個孩子正過百日的消息,便遭了滅門,好在這些外親離得遠,不然都得遭罪。
    姥姥這時把手放在季知平眼前,“平兒啊,你困了吧,睡下吧,姥姥帶你去睦國,睡下吧……”
    強烈的困意襲來,季知平再次睜眼,天已經亮了。
    不同於府內舒適的床褥,身下隻有厚厚一層的茅草,一張榻都沒有。
    一個個從他眼前經過的人看到他身上的衣裳,總會打趣他幾句,喊他公子哥兒、小公子之類的稱呼。
    此後多年,季知平留在了村寨內,甚至跟著大夥同流合汙幹起了劫富濟貧的日子。
    而姥姥花綻,在去年弟弟因不適於此地氣候生了一場大病,帶他去了睦國一處適合養病的地方,將季知平托付給了認識多年的村長。
    那是季知平最後一次見到姥姥,隻記得多年來一向看不出年紀的姥姥,因弟弟那場大病之後老了許多。
    也是因那次的決定,沒有跟著姥姥同去,選擇留了下來。姥姥以為他是在村寨內住得慣了,與村民們熟悉下來不肯離開,也就任他在那兒等著成家的消息。
    剛成年時的季知平也確實是這麼想的,怎知這村寨內是越來越貧困,雖一日的腳程便可到達皇城的距離,卻從來都沒有得到妥善的救濟,加之雨水一年比一年漸少,樁榢總是種不活,但還算是勉勉強強吃得飽。
    直到那幾年開始,身邊的玩伴開始在找媒人說親,村裏出現一個危機。
    本來就姑娘不多的村莊,竟有不知恥的大戶人家強搶姑娘!
    數年的時間村民們已是忍無可忍,決定去殺了那人。
    村裏的老農到妓院送菜常見一輛轎子被抬往一戶大戶人家,聽得那車夫說轎中的是小倌,並非妓女。
    同是大戶人家,又同愛抬著小倌回府,如此招搖無恥,想來定是那人。查找到了那無恥之人的名姓之後,從而打聽那人的喜好。
    經過三日的選拔,季知平在一眾年輕小夥子中勝出,其一是身手好,其二便是那容貌。
    畢竟早年季知平的爹是陳國的大官,能看上的女人容貌定不輸人,生下來的季知平,在村內算是數一數二的俊小夥。
    “聽人說小倌上了年紀就沒人要了,你這遲個幾年,就沒有你的事了。”村長叮囑著一些事宜,送走了季知平前去為村寨幹一番大事。
    而這一出差點沒了命,鬧了一場大烏龍。
    所幸的是,那位饒了季知平,差點殺了人的季知平心有愧,加之有不殺之恩,報仇回到村寨與村長交代幾句之後,去了那人身邊請罪。
    一去便在那人身邊五年。
    直到那人回了出生的地方,國家最為繁榮昌盛的都城,妖睦皇城。
    此後便無再見麵,受過此人恩惠的村民倒是比他還要記掛那人,整日問他那位如何了,身子可是痊愈了,在那兒可是吃得好,睡得可踏實。
    季知平哪兒知,他也是許久沒見過那人了。
    後來聽說有異,前去偷看過幾次,以為他不知,竟是故作不知。
    再之後季知平的記憶不大清晰了,隻記得那人話裏有一絲慌亂,正趕著他離開一個地方,好似不能讓人知道他與他在一起。
    那人的侍衛帶他去了一個地方,同行的有村裏幾個村民,離開之後不知為何季知平又跑了回去,再後來,眼前便是一片火海吞噬了大殿,大殿倒塌,他受了嚴重的傷。
    “姥姥……”
    花綻時隔多年再見到季知平,見他一身是傷,兩日請了四個大夫,皆是連連搖頭,交代姥姥給他辦身後事。
    在最後一刻,最想呆著的地方,便是有家人的地方,所以他才去找姥姥,趕了太久的路,加之身有傷,隻剩一口氣回到姥姥身邊。
    隻記得很累很累,身上的痛不知何時已無知覺,一股舒適感傳入整個身子,眼皮子很是沉重,睜眼去瞧姥姥與年幼的弟弟,聽他在耳邊喊哥哥,不知是嚇的還是心疼,喊著喊著總會哭上幾聲。
    很快弟弟的聲音變得模糊,眼睛也再也睜不開。
    再次醒來後,身上的皮肉變得與以前一樣,恢複得非常好。姥姥說他這一睡便是一年,才一年啊,姥姥怎麼就又老了這麼多。
    不同弟弟當年的大病,這次姥姥是一年比一年還要老上許久,那幾年,姥姥總不願呆在一個地方,說想去看這世間的大好風光。
    弟弟年幼,托付給了一處仙山,也是那期間,姥姥身死。
    無病無災,與他道聲安後,睡夢中含笑而去的。
    季知平甚至看到姥姥的靈魂離開了軀體,朝他笑了許久才離開的。
    在外不知有多久,隻知再回去時,聽說弟弟離開仙山,去妖睦尋他的途中因生活所迫從軍,後因身手過人而今已位居高位,現過不久將要娶親。
    聽說弟弟將要成親,這才回到妖睦,來到故地,來到那片廢墟,再後來到敏王府,不曾想,府中的下人還在。
    當年的下人已年過半百,再見他時眼中不免有驚詫,“您是來看王爺的?”
    “什麼王爺?”
    下人往前一步,低下聲說著,聲中帶著哽咽,“丹室著火,敏王受傷的事傳到陛下耳中,之後敏王被陛下接去皇宮,不知是誰說了什麼,坊間都在傳陛下是要殺了敏王,一群從山溝裏跑出來山賊出來作亂,說是要見陛下與敏王,不巧的是,我家王爺因病仙逝了……”
    或許,下人所知的事都是從坊間得來的,半真半假,季知平沒有信太多,轉身離去。
    “如何,他還是不在了,怎麼死的,又有何區別……”
    提到山賊,遊曆多年,倒是把大家夥們給忘了。
    雖都是群不怎麼靠譜的家夥,個個倒是義氣,這久別重逢,再次相見個個都該是子孫繞膝,家大業大。
    到了村寨,變化極大,卻還是有人認出了他,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婦人,她們甚至跪了下來哭著求他再見她的丈夫還有兒子一麵。
    到底發生了什麼……
    季知平聽了眾人的訴說,去了皇城最大的丹室對質,碰見當年拷問他,最後甚至不顧那位身份還敢放火的那些人,如今竟是官居高位的人。
    也是那時,季知平有了報仇的想法。
    這些人,必須死。
    季知平以為丹室同藥室就是煉一些普通的丹藥,敦不知這些人一個個身有異術,他鬥不過還被打得一身是傷。
    那身傷養了個把月,將人給激成了一心隻為報仇的瘋子,幾近發狂。
    季知平到民間求人學習異術,個個門檻高得很,門道中落的條件低了,又道他戾氣太重不適合修道。
    最後隻有一家修邪道的願意收他,最後他得道了,竟忘了年月,那些人都死了,季知平無人可報仇了,平添了一身邪氣,最後落得一無四處。
    站在喧鬧的集市上,雙目發紅,心頭有一堵惡氣無處發泄,他想殺了所有人,殺了所有給他不快,他看不順眼的人。
    內心痛苦掙紮著,心中僅存的一絲善念,將自己拉出。
    他想到了弟弟,他錯過了弟弟的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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