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老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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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客們總會好奇那位住在道觀內的“老妖怪”,前來上香問法總會先去見他一麵,這番舉動得罪了道觀的道長,這“老妖怪”不過是借住,沾了道觀的名氣,竟無人把他放在眼裏。
為此,將他視為眼中盯,敦不知,這顆眼中釘被釘得太牢固,二十年來未離開過道觀,整日蹭吃蹭喝,半點活不幹。
最近香客們看那“老妖怪”的眼神不似當初,因年歲的變化,莫說香客們,觀內的道士們見到他都麵帶懼色。
“二十年都未變啊。”所行之處的香客們在他身後低聲竊語,“真是妖怪?”
“我們供奉的不會真是他吧,聽聞妖物被人供奉便會成精怪。”
“別說了,頭皮都發麻了,你說這人怎麼可能二十年來都未曾變過。”
大雪紛飛,腳踏著台階一步步往山下走。
聞得山下有一村寨,那裏熱鬧得很,是市集之鄉,什麼玩意都有,什麼樣的人也都有。
大雪天不同於平日,人少了點兒,倒不礙事,他也沒有銀兩可以買得,隻是想看看。順道經過此處,去往下一個道觀蹭吃蹭喝。
所行之處眾說紛紛,看來得找個沒有人識得他的地方。
青灰的道袍著於身,站於大雪之中猶如一隻孤鶴,無處張望。
多年不見,真如傳聞,未曾老去。
季知平低眼去瞧路麵,一雙沾了泥土的黑布靴停置於前,擋住他的去路。還是帶有金線的,來者非富即貴啊。
“道長,這天氣為何行於此?”男子膚黑,臉上有不少小傷疤,一身蠻氣,眼神倒不失精明。
季知平有預感,這位定是位官,還是位武官。
季知平環顧著自己的打扮,也難怪他會喚自己道長,他被趕出來的時候身上穿的還是觀上的衣服,自己的衣服,似乎……
不知破成何樣,扔在何處了。
他並非道士,隻是借了人家觀上的衣服,一借便是二十年,“近幾日被呆了二十年的道觀趕了出來,觀主嫉妒我已久。還有,我並非道士,擔不起。”
這二十年過得可真快,若不是香客們一直在給他數日子,他都忘了已過了二十年啊。上回住的記得是寺廟,那家住持可真小氣,記得香客們給他數的日子是十一年。
“您可還識得在下?”林越低聲問季知平,透過眉眼,記憶回溯到十年前。
那年他已在這道觀十年,哦,季知平想起來了,那年盛國一吞兩國,導致大批難民流離失所。
那年道觀收留了不少難民,觀主正在想法子趕他走,當年他與當時的常國君有往來,常國君看在他的麵子上為道觀提供了不少吃食與銀兩,他才能……
原來他並不是白吃白喝。
“在下名喚林越,十年前是榮國人。”
他便是難民之一,如此,季知平明了。
那時常國君帶太子來道觀見他,他自林間修行聞得而來,便遠遠見得太子在欺負那些難民小兒,其中一位少年人不滿於太子,身量高,膽兒肥,竟對峙太子,後果自然而知,被欺負得更慘。
“太子?”季知平聽得有人在喊太子住手,這才湊近去瞧,那少年被同是少年的太子打得鼻青臉腫的,當真可憐。
少年人心大,如他當年,卻是懂事,會回嘴,不會回手。知輕重,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
季知平撥開人群,一群小兒無一個比他高,自然一瞬之間氣場壓住眾人。
太子不識得人,聽得人群沒有人叫喚,一時靜謐下去,這才轉頭去看來人,看了一眼又再揚手去打少年。
季知平手指對向太子輕輕一抬,人被定在原處不動。
少年人掙脫開,吼道:“我所說句句屬實,身為太子便可為所欲為,便得聽你差使,獨你一人贏嗎?那你還玩什麼,這叫玩嗎?”
季知平去看地中那顆孤零零的破蒲團做成的球,一臉無奈,“是啊,那叫玩嗎,玩這種東西,就是要大家都開心,有勝有負各憑本事。”
常太子一時不知如何反駁,手上緊握的拳頭仍是沒有展開,瞪了季知平後又去瞪那少年,“我不管,天子腳下我最大,都得聽我的。”
“太子,您若將來為天子,天子無天子樣,該下位了。”不等常太子回頭來瞪他,季知平又揚言道,“您這般模樣,殿下要是知了會如何作想?隻會道您母親管教無方。”
“母親……”太子聞言低下眼,自出生便是乳娘帶的他,母親貴為皇後,一年也就見過幾回,卻是待他極好極好,如何都不能讓他難過。“放肆,狂妄道士,本太子會怕你?”
“貧道與先帝可是友人,聞得您父親,也就是常國君殿下似乎是來見貧道的,您說,殿下該信誰?”
太子對季知平的話半信半疑,當下失了麵子事小,頓時拔腿跑往道觀中去。
“若想勝人,又不想理虧,這身子得好使,腦子也得有用處。”輕瞥那少年,二人對視不過一瞬,他便消失在人群中。
此後,少年一行人被安排去往一處村落,因常國君接濟得到,得空便去聽學,再後來隨大軍習武參軍,打了幾回戰,爭了幾個功,十年間,他成了萬眾矚目的大將軍。因與即位不久的君王同齡,一次進宮參宴入君王眼,他被提拔入宮,到此才解甲退去戰場廝殺。
這十年,林越一直記得季知平的話,並說明了來意。
今成將,路途於此,憶起恩公,去了道觀,聽聞恩公被趕。
途經集市,見大雪中行著一人,是位眉目清秀的公子,再一細瞧,青灰道袍著身,這十年竟未變。
來往香客總會提及他,當年便沒少聽人說過這位“老妖怪”,不過碰碰運氣,以為見得的是位中年男子,竟似少年郎。
他久經戰場,容貌自是不及同齡人,年庚也就二十有六,胡碴剃了又長,看著,竟比恩公還要年長那麼幾歲。
思及過往,林越是有心提拔季知平,二人行於大雪之中閑談幾句,後去往一家客棧避雪取暖。
“恕在下冒昧,恩公今年庚?”林越不是不信,但世間總會有那麼幾個人容貌是比常人衰老得慢的,當年季知平向太子揚言他與先帝是友人,他隻當是糊弄太子,若真屬實,恩公的年紀最少也得過半百。
且不說先帝仙逝已有五十年,那之前先帝可是臥床已近十年,不曾出過大殿一步。
若他五十年前能進出宮殿,怎會混得如此下場?
林越又再打量季知平這身打扮,見他道袍上破了不少洞,一個補丁都沒打。當年他為難民之時,再是不堪身上還是打有補丁的。
經林越那麼一問,季知平思來想去,他忘記了,應該是過百了吧,遲疑之下不是很確定地回答,“過百了吧”
林越半疑,再是待他恩情重,麵前坐著的是一個年過百,看著卻比他還要年輕的人,心裏也會發毛。
好歹是見過世麵的人,林越很是鎮定,又再問,“可還記得新帝生母?”
季知平點頭,好在年份不是很長,“她被策封為皇後那年,貧……”如今被趕出道觀,他也就沒必要再自稱貧道了,當年不過是為了糊口飯吃才裝道士,惹得觀主極為不滿,認為是搶他名氣。
“我見過她一麵,當時她為妃,懷有身孕,請我為她腹中之子取名。”季知平又再抬頭望天,見那層層疊疊久聚不散的密雲,“記得當時,天很冷,與這天同似,我便取一字,為”雲”。”
林越瞳孔瞬時放大,忙把眼低下,此人,實在令人感到寒顫。
小二陸續端上菜肴,季知平自顧吃著東西,被道觀趕出來,除了自己什麼東西都沒有帶,經林越一問想想自己在這世間活了百年,為何就沒有留下點值錢的東西?
伸手去摸懷內的小玩意,一一掏出,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法器,“還記得那時請求靜恒寺的大師教我法術,想來,他也是圓寂了。”
林越未曾聽說過靜恒寺,能再見季知平,林越一開始不過是想碰碰運氣。“道長日後有何打算?”
“看看哪家道觀或是寺廟願意收的,住個三年五載也行。”
“既然無作打算,道長可願意到皇城?”
季知平多年未沾酒水,這天兒冷,小酌了一杯入肚,鼻頭發暖,不由一笑,“將軍是想帶我入宮吧,您不是說國君有事委身於你?需要我麵見君王嗎?”
林越點頭,“與殿下提起過道長,當時當是傳聞,不想還能再見到道長。”
“是何要事?”
轉眼,七日的馬車行程,二人來到宮內。
季知平記憶中的皇宮不長這樣的,許是後來又重修了,所行之處總能見路過的宮人,宮人們不一不是向林越行禮之後用鄙夷的眼神去看他。
季知平低頭見了自己的打扮,這身道袍破是破了點,總歸是能遮體,莫不是又破了一處,露了哪塊肉不成?
行走間,季知平湊近林越,低聲問:“將軍,可有身衣裳相借?”
借了不還的那種。
作者閑話:
三月開張,開三章,祝大家身體健康,早點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