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盡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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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快馬車程到達常國,林越心急著帶季知平見國君,未來得及報備一聲就要將人帶入宮,正下車察看季知平,見他麵無帶疲色,這臉上有肉,看來在道觀沒有委屈了他,若是聽到恩公受苦,心裏多少是會難受的。
“來時未通報君王一聲,不如,道長前去洗漱一番,休息個時辰再去見君王?”
季知平當然願意了,就此與林越分開,隨著宮女去往一間小屋,入夜之後這才吃飽喝足洗了個熱水澡去見常國君。
這天又下起了雪,沒有白日的大,煙灰色的廣袖袍著身合體,袍上繡著節節淡青銀色的竹子,季知平將長袖卷起,湊近聞得一股花草的薰香味兒,當下有個念頭,或許可以在宮內蹭吃蹭喝一段時日。
“如此金貴的衣裳,到了民間販賣,一年的吃食都管夠吧。”若常國君不同意他留下,他也無所謂,臨走前帶走幾件衣裳或是鞋子便可。
遐想之時,抬眼林越已前來接他。
方入殿,偌大的宮殿隻有一紅衣男子獨站在書案旁舉書輕喃,聽得林越的通報聲,轉身去看二人,林越向紅衣男子行禮,後帶著季知平走近。
漸行一步,那紅衣男子便一直盯著季知平的臉,待林越走近這才轉目與林越對視,林越向他點了下頭,紅衣男子將書放在書案上,手上不住微微發抖,“不可思議,當真不可思議啊……”
“小人季知平,可認識殿下?”季知平這幾年躲於道觀終日未曾下過山,偶得下山村民說有邪祟作祟這才出山,所致這常國的君主換了又換,不識得此人何人。
聽香客那年提及,隻知這位殿下的父親曾經也是位國君,後來遭了兄弟叛變,十年間便有三位君王換了又換。
林越還記得當年的事,如今不似當年,與國君交情甚好,不怕國君丟臉。
“道長是識得的,殿下當年受過您訓,甚至,在胎中之時名字也是您取的。”林越這一提醒,常雲與季知平對上眼,季知平依稀記得,當年他訓太子的話許些刺耳。
得罪啊,得罪。
季知平移開眼去打量殿內,怎知常雲冰釋前嫌,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臉上笑著,“這世間,竟有這般奇事,仙人,可還記得當年那個太子?”
季知平又扭過頭去看林越,奇了,聽他二人如此說來,當年的事都是記著的,為何這二人還能如此友好?
若是他遭了辱,定會恨死這個人,爬上高位再不記恨也得踩他一腳,為何……莫不是,林越在等著哪一日再下手?
不等季知平再遐想下去,常雲拉著他的手又再絮絮叨叨從前過往,原是當年他這一告狀,遭了父親訓罵的小兒被送回母親那兒。
以為遭了罪,卻是如了願,也是那時父親被拉下位,他得幸逃過一劫。自此與母親在鄉下苟活,常年與宮內一直欲擁立他為王的舊下屬有往來。
一次參軍遇見爭戰途中的林越,思及過往定不安生,若林越去向總軍通報一聲,不出一個時辰常雲定會準時到鬼王那去報道。
這林越竟隻是日常生活上看他不順眼而已,並沒有點破他的身份,後來才知,是因父親。
常國君當年收了他們這批難民,若沒有他,哪兒有他今日,若沒有常雲,更不會有今日。
他恨了常雲近十年,經曆戰場廝殺,浴血同足,協同他打下王座,而今為臣,對得起國君的恩情,也讓常雲待他感激至死。
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恩怨。
他無殺親殺故,林越原諒他了。
記得當時沙場星夜,常雲還問過他為何原諒他了,林越隻道大人不記小人過。
就是如此放肆。
而常雲之後會成為君王,林越是不知情的,他當時在打山賊,打了好幾個月,回來便聽說擁立了新的國君,作為大將軍應該去參宴的,便此解了甲。
打也打累了。
如今家國太平,國君思及母親,隨著年月的流逝,起了一個念頭,欲在母親老去之前辦一場繁盛的壽宴。
母親與眾天下人同有顆愛美的心,可如今容顏老去,畫師記錄下來的畫相,總是不得心。
這宮內又無人識她最美的模樣,一次與林越交談,想到自民間尋找老宮人,無一不是記憶模糊,總說不出個大概,林越甚至請動了一位能窺見記憶的畫師,那些人的記憶之中,都沒有直視母親的視線。
“可惜啊,小人不會作畫。”聽說了常雲尋他的緣由,不等季知平歎氣一聲,林越道無礙,季知平的腦袋便被一個膚色白如玉,說話溫聲細語的公子哥兒摸了一下,再去看那公子哥兒,隻見得他連連點頭,在思慮著什麼,最後抬眼去看常雲。
“很清楚,殿下。”來時路上宮人都在說這人是個活了百來歲的老妖怪,不知真假,好奇之下又再伸手去窺探,方才是有選擇性的窺視,季知平心中所想的,才一目了然。這次是深挖季知平深處的記憶,隨機性的,可能季知平都忘了的記憶。
眼前現出一個白發男子背對著他,泡於浴桶之中,走近才知那浴桶之中泡著數種藥草,男子的身上掛著鐵鏈。不待往下看,眼前突然現出大火,季知平一身是血,狼狽淒苦地痛哭,背對大火緩步而去。
“可看清了?”季知平淡然的聲音響起,孟溫驚醒,別過眼,二人對視上。
季知平衝他一笑,看得孟溫毛骨悚然,普通人受那一遭,渾身是血不死也活不了幾年,這人,絕非常人。
他記憶中的白發男子,又是何人,為何會被泡於藥桶之中,甚至周身被鐵鏈圍困住。
孟溫沒好意思直問季知平,若是讓人知他窺了不相關的記憶,定會怪罪他,甚至懼怕他。
得到確切的人相之後,孟溫暫時告退而去,季知平留在宮內跟著常雲逛了兩日宮內。
這夜孟溫那處傳來消息,說是作畫完畢,請眾人前去一瞧。
入眼,常雲差點抱著畫相痛哭,這才幾年啊,母親老了這麼多,若是母親瞧見,定會落淚。
此畫作為母親的賀禮,母親也會高興的。
半月後,常太後迎來壽辰,見到國君獻上的厚禮,先是一驚,後是一喜,走近再三一瞧,原來,這是她年輕的模樣啊。
這麼多年了,回首去瞧君王,當年懷中的嬰兒出落如此,不愧對仙逝的先帝了。
聽說還畫了先帝年輕時的畫像,壽宴之後眾人去往皇室珍藏閣中欣賞往代君王與妃像。
不隻是常太後,季知平喚醒了不少記憶。
他站於人中,常太後的年紀眼神已現有昏花跡象,看不清他的模樣,問了孟溫是如何得來的畫像,常雲先是誇讚一通林越的點子,再提起季知平此人。
常太後不識得季知平這個名字,“那畫像中的衣裳為娘記得是被封為後的打扮,能見到那番場麵的人,如今,還能有何人?”
“母親,季仙人便在此處。當年便是仙人向父親告狀,孩兒才能回到您的身邊。”常太後沒少聽常雲提起當年他被告狀一事,當年她可是狠狠教訓了常雲,打了二十條鞭子在他小腿肚上,同樣她也受了罰,於佛堂思過了半年。
如此人物,竟還存於世間。
林越見常太後在尋找季知平的身影,走近季知平,恭敬問他,“太後尋您,道長可願意……”
季知平搖頭,“這世間有那麼幾個人喚我老妖怪便已讓人神傷,太後年歲已高,嚇不得。”
林越明了,走到常雲身旁與他耳語幾句,常雲這便向常太後撒謊,“這方才尋了一通,說是季仙人年歲已高,回去歇息了。”
“倒是未聽聞過其人,不知是否相識。這年歲能有母親高?”常太後隻道打趣,不料常雲這次說了個實話。
“他自道已過百歲,看著自是不像。按仙人話裏的意思,與先祖之輩是友人不假。”
“常國人?”常太後不信這人已有百歲,常雲說是不像,那應不是實話,估計是故弄玄虛,“定是與我有何過結,不敢來見我。”
季知平聽在耳中,倒不是他不敢見,而是怕嚇到她。
這些年,他可嚇過不少人了,才致他這些年月不敢再去往故居,以至於忘了故鄉在何處,落腳於一地總是不知過了幾年,直到被人趕走,或是自己發覺時日太長。
他總是騙人家說他二十七,這二十年一直居於常國,最近幾年,生了不少謠言。
常雲搖頭,他不知季知平是哪國人,去問林越,林越同是搖頭。
眾人散去之後,隻剩四人留於畫室參觀,季知平活了這麼多年,什麼稀奇玩意都見過,越過畫室之後去了珍藏閣內參觀,打算臨走前順走幾件物件去當。
珍藏閣內有些東西,若沒記錯,並非是常國物。
一把鑲滿夜明珠的銅鏡照亮一件掛於架上的華服,服上繡著朵朵金色菊花,季知平不敢去摸這些古董,湊近瞧了幾眼,這華服上的菊花仔細端詳,發現連起來是個娟秀的“妖睦”二字。
“妖睦……”僵持於原地思緒片刻,腦海中閃現過幾個畫麵,不由歎道,“說到底還是人,這百年來我是忘了許多事,忽而憶起故鄉於何處。”
“這字上寫的是妖睦?”林越不解,他習字多年,看過的書數不勝數,無論如何細瞧,還是識不得這二字,“這與榮國……”
常雲打量這件衣裳,想起了衣裳的來曆,“這衣裳是睦國四十年前送的,過了四十年,這金線仍是閃耀如初。聽聞沙漠化未嚴重前,榮國還是睦國的國土,字體上與睦國還是相似的。”
林越還是搖頭,“年少時習過字,榮國與睦國字雖極為相似,但這與榮國字不同,甚至叫人看不懂。榮國建立之後,為了方便兩國來往,一些看不懂的字體已經不再使用,也就是說,這是古字體,這件衣裳,最少有兩百年了。”
季知平看得懂古字體,一眼瞧出了妖睦二字,也就是說,他最少有兩百歲。
林越先被惡寒過一次,心裏有底倒不害怕,常雲麵上嚇得僵住,眼睛不敢去看季知平,孟溫並不想與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站太近,當即退後數步,眼睛卻是盯著他看,盡是不可思議,還是不可思議。
心裏默念,“這已非是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