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興致來了，於是過來看看。”陸離這麼說道。其實這話別說夢白不信，連陸離自己都不相信，但他知道夢白是一個聰明的人，一個聰明的人不會去戳穿他的謊話。
    夢白笑了笑，她的眸子似含了水光般，多情又無情。那眸子一動，瞧著陸離，而後又移開。夢白提前茶壺給陸離倒了杯茶水，她說：“如今看到了，可看得夠？”
    陸離搖搖頭，他的視線如釘死在了夢白身上一樣，即使拿起了茶杯，即使喝著茶，他的視線也沒有從夢白身上移開。
    夢白抬眸，她倒十分坦然，便讓陸離那樣大膽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她喝了杯茶，姿態永遠都那樣優雅大方，正如旁的人說的那樣，夢白這樣的人就算從天上摔到了人間，她摔在泥潭，她摔在破敗之地，她也會讓自己跌得好看。
    陸離喜歡這樣的性子，大約旁的人喜歡夢白，也是這個原因，可這樣的女人不容易喜歡上別人。陸離這樣想，他實在不覺得夢白會輕易委身於一個隨便的人。所以他便明白了夢白出給所有人的難題並不是一道隨便的題。
    那靖荒書稿也不是隨便的東西。
    “告訴我，你要靖荒書稿做什麼？”陸離並不與她走那些彎彎繞繞的路，他開門見山的態度讓夢白稍微愣了愣，隨即又淺笑著喝著茶。
    “不過是好奇罷了。”夢白知道這樣的說辭不能讓人信服，陸離就沒有相信她所謂的好友。可她還是這樣說了。
    但夢白不知道的是，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她那樣體貼，即使知道那是一個謊言也不會去戳破。陸離便不那樣體貼，所以他立馬就搖著頭揭穿了她的話，他說：“除了好奇呢？找到了你又想做什麼？”
    夢白聞言，她做作地歎了口氣——她並不常有這樣的姿態，多餘也沒用。夢白一手撩著聳在肩膀上的頭發，在指間繞著，打著轉。
    陸離猜她現在心裏一定在盤算著什麼。
    夢白沉默了好一會兒，她說：“奴家隻是略聽過那書稿裏記載的是什麼罷了，陸公子大概是不會有興趣的，前朝往事，於你而言是故事，於我而言便是滿身塵埃。”夢白仍笑著，她的眼神之中多了些不易察覺的淒苦。
    五朝之亂。
    陸離腦子裏閃過的便是這四個字。但就像夢白說的一樣。對於他們這些生活在如今的人而言，那隻是一段故事，那已經不存在的戰場，那些血跡斑斑，那些鐵衣寒槍，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故事，興許某天他能在茶館酒樓聽說，覺得說書人講得好了，他還能打賞一些。可聽過了，結束了，便什麼也不會剩下。
    陸離想著，那些故事對於夢白卻是不同的，她還記掛著那些所謂的故事，記掛著家族，記掛著榮耀與責任。
    那便不是故事了，而是看不見的珈瑣鐐銬。
    “說到底不過是徒增傷悲罷了。”陸離說著風涼的話，輕飄飄的。
    對於沒經曆過的事，作為旁的人，他總會說得輕鬆些。
    於是他的話換來了夢白的一聲笑。不那麼溫柔，也不冷冽，她說：“傷悲裏至少還有一顆心，是好事。”
    陸離這一回沒有接話。他既然已經搞清楚夢白的心思，也便不多留。他不忘把桌上的茶飲盡，隨即就要離開。
    正要邁過門檻的時候，陸離身後又傳來一陣輕吟，夢白輕哼著小曲，那是陸離從未聽過的調子，不似中靖的小調，卻也不知道是不是東淵的調子。陸離停下腳步聽了片刻，他想扭頭去看，但還是沒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