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如此，程默此舉，也是情有可原，橫豎都是張紹先尋他的麻煩，他留個心眼反擊一把，也是理所當然！”
    “你說的自然沒錯！”，“隻是，他表麵上裝做溫潤君子，背地裏又是一副睚眥必報的小人模樣，如此表裏不一，我隻要一想起師尊還在我麵前誇他是好人，我就禁不住惡心！”
    蘇歡沉吟道：“入寒，我覺得可能是你想多了！”
    “程默他沒有你想的那麼不堪，你病的時候，他還曾跟我說想要過來探望你。不過被我拒絕了，隻要見著我，他都會問起你，看得出來，他是真心的。”
    “真心？”，林入寒不屑一顧地笑了笑：“他若不是如此，怎麼在師尊麵前繼續裝扮乖巧貼心弟子的樣子？”
    “你當他真心關懷我？”，“笑話！”，林入寒眼眸冰冷道：“他真正關心注意的，隻有師尊一人罷了！”
    蘇歡見扭轉不過林入寒的想法，也不想惹他不快，隻好轉移話題道：“我給你熬了點清粥，等會給你端過來，你多少好歹吃點吧！”
    林入寒卻問：“我病的時候，師尊是不是來過？”
    蘇歡頓了頓，才說：“是的！”
    “師尊昨晚來探望你，親自給你喂了藥，守了你一夜，今天早上才走的！”
    林入寒表情微微一僵，抬頭盯著房梁道：“我還以為是我燒糊塗了呢，原來是真的！”
    蘇歡看到他眼中的複雜，糾結了一會，強忍著心中的酸澀說道：“入寒，其實，師尊，他還是很在乎你的！”
    “在乎我？”，林入寒嗤笑一聲，麵帶自嘲和悲涼道：“他若真在乎我，就不會那樣對我。”
    “蘇歡，你別會錯了意。”，“他所作所為不過是礙著師徒關係，他的憐憫溫柔，都不是特別的。”，“因為這種關懷照顧，他誰都可以給，對誰都能這樣，並不是因為我才會如此。”
    他曾經把雪言衣當作神明一樣，萬分崇拜敬仰，可誰曾想，曾經救他脫離地獄的人是他，最後把他推入地獄的人也是他。
    他曾依仗敬仰纖塵不染的白衣神明，奪走了他最重要的人，那一刻，他才猛然驚醒，他的神明，從來就不屬於他一個人，他是千千萬萬個人心中的神明，他的神明也不會因為他一個人，而把光輝隻照耀在他身上，他隻是他雪白衣角下，跪伏在地的芸芸眾多信徒中的其中一個，隻要能拯救眾人，犧牲掉他一個也無所謂。
    啊染，不正是如此，所以，被掠奪去了生命嗎？
    什麼是在乎？真正的在乎，應該是偏愛的，會心疼的，就如他當初拜雪言衣為師，他那樣喜愛他，喜愛到看著他皺一下眉頭，他都覺得難過，他對身為弟弟的啊染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感受。
    如果雪言衣真的在乎他，他就不會不顧及他的感受，硬是為了所謂的大愛，犧牲掉了他的啊染，他明明知道，啊染是他半條命，沒了啊染，他很可能會死，也可能會瘋，但他還是那樣做了。
    在他選擇犧牲掉啊染的那一刻，他可有半分顧及過他的感受？
    隻要一想到這些，林入寒就覺得蘇歡嘴裏那兩個”在乎”的言詞是多麼的可笑。
    雪言衣真正在乎的，隻有他嘴裏經常念叨著的所謂蒼生吧，其他的，怎麼配？
    雪言衣守了林入寒一夜，回竹塢後又看了幾個時辰的古文卷軸，許是倦了，本打算伏在案桌上眯眼休息一會，結果最後竟然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張薄毯，一個白衣少年端坐案桌下麵，正低頭看著一卷古文卷軸。
    雪言衣坐直了身子，案桌下的少年抬頭，剛好對上雪言衣的眼睛，舒顏一笑：“師尊，你醒了？”
    “你怎麼來了？”
    “晚膳時辰到了，弟子發現師尊晚膳的時候沒有出現在膳食堂，所以來給師尊送飯！”
    “進來看見師尊在睡著，就沒叫醒師尊了。”
    雪言衣低頭，果真在他的身後看見了一個紅褐色的食盒，他轉頭望向窗外，天色果然已經暗黑，是夜幕了。
    “飯菜還熱著，師尊快趁熱吃吧！”
    程默熟稔地幫雪言衣整理好放在案桌上的卷軸，然後將飯菜筷子碗一一擺在了桌麵上。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滿雪宮的雪仙君已經修得半仙之身，即為半仙，進不進食都無礙，他的三個弟子也早已經對他是否進食這件事情免疫，唯有眼前這個小弟子，自從他來了滿雪宮，隻要他沒出現在膳食堂，他都會風雨無阻，樂此不疲地來給他送飯。
    他的一片好意，雪言衣自然不會拒絕，然而，睡得太久，腦袋實在昏沉，他的食欲並不大。
    雪言衣端著飯碗，慢悠悠地吃著，程默正側頭，撥弄著香爐，在點他喜歡的蓮花香。
    風掠過半卷的珠簾，無聲飄了進來，雅閣內，燭火搖曳，香氣彌漫。雪言衣嗅著清新的蓮花香，原本昏沉的腦子頓時清明了不少。
    等他用完晚膳，程默將早早沏好的茶奉上，雪言衣端著茶杯，掀開茶蓋，吹了吹，抬眼看到程默在收拾著案桌上的碗筷。
    側著的半臉，在燭火下，認真又專注。
    他忽然就抬起了頭，漆黑的眼睛燦若星辰，直直盯著雪言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