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緣起 13白慕幕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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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陵郎顰著眉,咬著竹筷,幾乎忍不住要灑下幾滴悲傷得淚來,陡然見一雙素淨的手打他眼皮下晃了晃,碗內多了快油光色麗的紅燒肉。
墨夜痕握著竹筷敲了敲墨陵郎的飯碗,催促道:“多吃些,瞧你瘦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師傅短你吃的缺你喝的了呢。”
墨陵郎也不言語,低頭扒了口米飯,眼皮下又多出一雙筷子,夾著片嫩耦放進他碗裏。
“是該好好補補。”豺羽伸手順了順墨陵郎的後背,靜默片刻,緩緩道,“你也是,別總等著別人來管你,你長大了,也該有自己的想法,懂得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好歹別虧了自己。”又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墨陵郎碗裏,“來多吃些。”
豺羽話音剛落,忘情將手中的竹筷啪的往桌上一放,伸手摸了摸萬寒明的頭發,和顏笑道:“我有事先出去一下,一會回來看你。”
忘情剛站起身,豺羽順手將竹筷擱在在桌上,一雙眼睛笑眯眯的落在忘情身上。
忘情不緊不慢的走到門檻上,回頭望了豺羽一眼,一閃身消失在暮色沉沉的暗夜裏。豺羽也隻是一晃神便不見了,墨陵郎隻覺有道風急速拂出門去,離樓適時的沒頭沒腦的說道:“把事情說清楚了,省得日後麻煩。”
這一夜,比平日格外長了些,墨陵郎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離樓也比平時溫和了些,來他屋裏給了他掖了兩回被角,絮絮叨叨得對他說了好些話。他打有記憶起,就知道自己和離樓不和,離樓一直看不上他,常常說他是隻拖油瓶,而豺羽也總是為他操碎了心,雖然他的記憶一直亂七八遭的,但他自己還是覺得自己的記性十分的好,模模糊糊得記得豺羽和離樓吵架大多為了他,吵得最狠得一次,離樓動手打了豺羽,一耳光打得豺羽吐了好幾口血。
那時墨陵郎還很年幼,卻清楚的記得離樓又氣又疼的對豺羽大聲道:“你好歹愛惜愛惜自己,為了這個小東西,你是不是連命都可以不要?哪怕你隻是可憐可憐我,對自己上上心行不行?”
墨陵郎那時才不過六歲,自然不曉得他師傅和離樓為什麼吵得那麼凶,隻記得後來離樓一氣之下,將他朝著天上一扔,直接把他扔回了落玉山穀。後來他又是怎麼回得蒺藜山,卻又記不大清楚,但似乎是他爹墨連朔曾跪在一座墳頭上哭得死去活來,後來又是怎麼樣,他又不記得了,隻曉得這零零碎碎的諸多辛酸事都與他脫不了幹係。
昏昏沉沉想了半天糾結心緒的往事,將將要破曉之時,自己卻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處暑時節,天氣漸趨涼爽,靜清院中桂花遍地開放,馥香陣陣。躲在樹梢上的蟬鳴也比往日低沉了許多。
自立秋之後,白幕整個人變得格外懶散,整日閑著沒事躺在院中桂樹下的椅子上,拿著本詩書遮在麵上打瞌睡。
秋季的天,午時之後便漸漸的湧上一股清涼,而白幕素來身體孱弱,受不得涼,可白幕偏偏有個壞毛病,睡覺時最厭人來打攪,當歸哀聲哀氣的勸了他幾次,初時白幕還聽得勸,後來隻當聽不見,依然我行我素的在桂樹底下睡覺睡到自然醒,為此當歸也沒少挨葉蔑析的罵。
樸朔與李輕饒也時常過來陪他說說話,拖著他到徐萇楚的院子裏玩鬧幾回。隻是白幕的身體卻日漸沉重,又因他一時任性,染了風寒,徐萇楚幾貼藥下去,雖有些效果,但仍無法痊愈,隻能臥榻清養。
這日天氣格外清涼,暮色漸合之時,隻餘西天邊際一抹淒豔的霞光悠然飄散。
雖然還未到寒冬臘月,冰雪徹天的時節,但因白幕素來怕冷,剛剛到了處暑,屋裏便已經添上了一盆碳火,盡管如此,白幕身上仍是稍嫌冰冷,指上涼涼的,不存半絲溫熱。
當歸又往碳盆裏添了幾塊碳,躡手躡腳的將床頭黃梨木幾上的茶盞換了下來,又輕手輕腳的收拾了一下書案上未收起的筆墨,又殷勤往銅蟾香熏裏添了幾匙辟寒香。
當歸又四下裏仔仔細細的瞧了幾遍,覺得收拾得差不多時才還算滿意的微微笑了笑,目光不經意往黃梨木大床上瞟了一眼,眉頭不由皺了皺。
白幕穿著一身雪白的中衣側歪在床外側,青鍛錦被齊胸蓋在身上,頭上掩著一本書,隨著他輕微的喘息聲輕輕顫動,一隻手枕在腦後,幾根細發散落在衣袖間,看來又在看書的時候不小心打了瞌睡。
當歸猶豫著要不要叫醒他家主子,眼看著已到了酉時五刻,而他家主子還未曾用過晚飯,到了戌時一刻又得用藥,可眼下他主子睡得正熟,自從他主子病後,夜間時常因畏冷而睡得十分不安心,常常半夜裏叫他添幾塊碳火。難得他主子能有那麼一時半刻睡得自然穩妥,心裏不忍打擾,又怕等會他主子萬一睡過了時辰,少不得又要空腹服藥,而他毫無懸念的必然挨他家正主子葉蔑析的斥責。
當歸想了想,難得白幕睡得這般安穩,惹了葉蔑析也不過是被訓幾句,權當是為解他主子的起床氣代過吧。小心翼翼的將詩書拿掉,當歸輕輕籲出了一口氣,又格外當心的把被子朝他主子身上攏了攏,這才閉上房門,輕步離開。
當歸剛走到院門口,迎麵碰上專門來負責為白幕送飯菜的陌微。
“陌微姐姐,今日如何遲了三刻?我正打算去找你呢。”當歸禮貌作了個揖,感歎道,“若讓王爺知道姐姐誤了時辰,少不得要得幾句訓,捎帶著弟弟我也要挨罵了,姐姐好歹顧顧弟弟我,早來片刻才是。”
“你最近挨得罵還少?怎麼也沒見你練出一張厚臉皮來?”陌微挑眉一笑,道,“原不是姐姐要故意害弟弟你的,今日徐公子給你家主子新添了一道藥膳,這道藥膳做法頗講究,恐怕連府上的廚子也做不精道,我這才跑了一趟聚仙樓,請了裏頭專門做藥膳的廚子做的這道藥膳,這不,剛做好我就巴巴的跑了過來,連口氣兒都還沒喘均勻呢,就挨了你一通埋怨。”又接著笑道,“當歸,你也別在和我閑磕了,快些進去伺候你主子用膳吧,按規矩,一個時辰後我來收拾食盒。”
當歸應了一聲,接過陌微手中的食盒,正打算回院裏,抬頭就望見葉蔑析正往這邊走過來,垂首低笑道:“陌微姐姐,王爺來了。”
陌微愣了一愣,轉頭看見葉蔑析已經到了眼前,頗鎮定的施了一禮,恭順的喚了聲“王爺”,又十分恭謹的垂首立在一旁。
“陌微?你怎麼在這裏?”葉蔑析負著手,輕飄飄的打量了陌微一眼,在看見當歸手中的食盒時,不悅的挑了挑眉毛,沉聲道,“陌微,怎麼回事?”
“王爺,請容奴婢細稟。”陌微從容的跪在地上,聲音不疾不緩道,“徐公子為白公子多添了一道藥膳,府上的廚子也做了一次,拿去讓徐公子瞧過,隻是徐公子說府上的廚子廚藝不佳,做出的藥膳失了精髓,所以奴婢隻得去聚仙樓請人做了這道藥膳,隻是先前耽擱了些時間,因此來遲了,還請王爺明鑒。”
“萇楚又給小幕加了道藥膳?”葉蔑析摸了摸下巴,心裏有些不高興,徐萇楚居然沒有告訴過他,雖然葉蔑析對徐萇楚有諸多不滿,但臉上卻沒太多表情,隻淡淡道,“行了陌微,你先下去吧。”
“小幕在做什麼?”葉蔑析接過當歸手裏的食盒,推開門往院裏走去。
“主子在睡覺。”
葉蔑析腳下一停:“睡覺?”又鬱鬱道,“真是頭豬。”
葉蔑析輕輕推開房門,看見房裏燃得辟寒香縈在床頭,淡淡的籠在及地帳幔上,拂得紗幔輕輕的晃動著,白幕卻安然的枕著右手臂靜靜的睡著,眉宇有時會略微皺一皺,帶起些許憂鬱。
葉蔑析立在門檻上身形稍稍一頓,將手裏的食盒遞給一旁的當歸,輕聲道:“一會布好菜,在門外聽候。”說完,輕步走到床邊上,靜靜的望著白幕安寧的麵容,覺得他臉上似乎又徒增了三分病色,就像開在深秋的一朵素淨虛幻的冰花,仿佛隨時一陣風都能將他吹散了去。
葉蔑析施施然坐上床沿,左手輕柔的穿過白幕的後頸,輕輕抬了抬,右手溫柔的握住白幕枕著的右手,緩緩地抽了出來,又頗心疼的在手心裏揉了揉。唇邊攜上一絲溫柔,俯身輕輕咬住住白幕的右耳,溫和道:“小幕,快醒醒,起來陪我吃點東西,好不好”
白幕微微一動,又往葉蔑析身上靠了靠,眉頭皺的更深,模糊的喃喃道:“別鬧,讓我再睡一會兒。”
“小幕,快起來,先吃點東西再睡,乖乖的聽話。”葉蔑析輕手輕腳的扶起白幕,溫柔的攬在懷裏,伸手握著白幕的右手,輕輕摩挲白幕的掌心。
葉蔑析知道白幕畏寒,但他不曾想今年白幕居然這般畏寒,這才剛剛入秋不久,雖然夜間已有明顯的涼意,但白日裏天氣還是頗為燥熱,而在白幕的屋裏早已燒上了碳火,被子也已換上厚被,可白幕的身上仍是一片冰涼。
“小幕,小幕,快把眼睛睜開看看。”葉蔑析輕吻著白幕的右手指,又低頭吻了吻白幕的眉心,輕聲喚道,“小幕,快醒醒,看我給你帶來什麼好吃的了?”
“別鬧,再讓我睡會兒,就一會兒。”白幕口齒不清的呢喃著,聲音裏隱約間已帶了些軟弱的乞求。
葉蔑析有些不忍了,但又想到一會到了酉時一刻還得讓他用藥,這會兒若不喚醒他讓他先吃些飯食墊一墊,恐怕又會傷腸胃了,白幕身體原本就孱弱,這一年又尤其孱弱,葉蔑析無論如何也不敢依著白幕的性子任他這般沒分寸的睡覺。
葉蔑析伸手拉過錦被往白幕身上裹了裹,低頭輕吻過白幕的眼睛,慢慢的滑下來小心翼翼的吻著白幕的唇。
一段深入淺出的長吻結束,白幕無可奈何的睜開眼睛,但連日來的貪睡,也令白幕有些糊塗,靠著葉蔑析迷糊了半晌,才漸漸緩過來,懶懶地笑道:“原來是你啊,不去他倆那裏,來我這裏搗什麼亂。”又緩緩合上眼睛,道:“
你目的達到了,還不快走?”
“走是要走的,但也得先陪你吃點東西。”葉蔑析將繡枕墊在白幕腰後,又細心得將錦被往上拉了拉,走到桌旁,在飯碗裏夾了許多菜,又坐回床沿,拿著筷子敲了敲碗沿,風清雲淡道,“我對你也沒太大要求,隻要求你把這碗米飯全吃掉,小幕意下如何?”
“真是太過分了,明知道我吃不下那麼多還故意問我意下如何,明擺著是要欺負我的。”白幕撿起床頭幾上的詩書,漫不經心得隨手翻了幾頁,催促道,“你也別在我這兒呆著,趕緊走吧,羅哩羅嗦的,淨會招我心煩。”
“你要真嫌我煩,就得乖乖把飯吃好了,我或許就會少煩你了呢。”葉蔑析勺了一匙米飯遞到白幕唇邊,盡管白幕眼下沒什麼胃口,但招架不住葉蔑析的溫柔,隻得乖乖張口。
吃去半碗米飯後,白幕死活不肯再多吃,葉蔑柝不太在意的笑了笑,又將小半碗據說做法相當講究的藥膳,連哄帶騙的逼他吃了下去。
“什麼藥膳,真難吃。”白幕苦著一張臉,就著葉蔑柝手裏的涼茶連漱了好幾遍口,氣道,“這到底是什麼藥膳,明日找人翻翻做這道藥膳的配料,正兒八經得讓人把裏麵的藥材整齊地抄一遍,到時候直接熬成湯藥送過來得了,也省得麻煩。”
“這才吃了一次就受不了了?”
葉蔑析將碗放在桌上,聽見門外響了三聲,當歸的聲音帶著點遲疑緩緩傳了進來:“推青奉命送來主子的湯藥,現在是否端進去?”
“進來吧。”葉蔑析好笑的望了白幕皺成團的俊臉一眼,不緊不慢的幫他出主意,“你要真覺得喝藥痛苦,明天去找萇楚商量商量,如果他說你不用在吃藥,我也就不會對你這麼嚴格。”接過當歸手上的藥,葉蔑析難得的對當歸笑了笑,道,“看看你主子,就像小孩子似的,吃個藥都愁成什麼樣子,可這樣又有什麼用,還不是得乖乖的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