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緣起  12親人即遇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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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正是桃花盛放的時候,他處的桃花都開的極盛,灼灼如天邊晚霞,而宮院中栽得那棵格外粗壯得桃樹卻開得十分稀落,花瓣顫悠悠得在風裏抖著,看著煞是可憐。
    墨陵郎坐在桃樹枝椏上,手裏拎著壺桃花醉,垂目看見樹底下,豺羽與離樓正在棋盤上一爭高低。墨陵郎頭枕著左肘,歪膩在粗實的樹杈上,右手指上勾著壺醇香四溢的桃花醉,眯著眼睛平平淡淡得掠著天邊被風卷起的薄雲。
    墨陵郎這幾日一直有些鬱悶,當日他師傅豺羽來尋他,可他很沒出息的讓個凡夫欺負得形象全無,失了尊嚴,雖然身為男子應該有男兒的氣概,能屈又能伸,可墨陵郎前前後後思量了一番,覺得自己實在沒那個氣量,費了番心思在心底打了個報仇得譜,並喜滋滋的講給了他師傅,可一向看不得他受半點委屈的師傅一聽,卻二話沒說拎著他就閃出了王府,跑到即墨山,專挖重台藏了百年的桃花醉當茶喝。
    即墨山是座景秀氣靈的福地,七萬年前重台在離妄海東八百裏處的兜羨澤旁曆了天劫飛升成仙,重台自覺仙道尚淺,便騰了朵祥雲尋到這處寶地,辟了座府院,潛心修行。
    重台是個極有規律的仙,每隔了三千年便遊一番凡世,探一番人世疾苦,悟一悟人之生老病死,就在第二十九個三千年上,一向六根清靜,斷情絕欲的重台在看見衣袂飄飄的即照打他眼皮底下踩著細碎浮雲悠然而去時,心裏有了煩惱,他藏在胸膛底下那顆平靜了幾萬年的心居然動了動,重台苦惱得很,覺得對不起自己這身修為,但又覺得自己幾萬年來見得人雖多,但能讓他一見心動的卻是頭一回,思量著也許是自己的桃花開了,況且自己能動回心也不容易,天賜姻緣,說不準還能譜出段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流芳後世,他覺得於他來說是件好事,於是打定主意要趟一趟這段情緣。
    即墨山什麼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桃花,因重台一直對桃花情有獨鍾,所以他便在即墨山上植滿了桃樹,重台覺得自己現下遇上了讓他一見鍾情的女子,自然而然也應該送自己最愛的桃花給她,於是每日必折上枝開得極美的桃枝,遣上一隻靈雀,悄悄得送到即照得窗子底下,順帶著藏了些相思的筆墨。
    這麼一來二去的送了兩百年的桃花,雖將即墨山折了個七零八落,索性功夫不負有心人,即照大抵也察覺到重台的執著,也漸漸的再得了桃花的時候,費些筆墨添兩句問候,時間一長,兩人之間倒添了幾分情誼。
    隻是正當兩人情誼正濃之時,半道上卻殺出個自稱是妖族十公主名字叫蒼訣的妖冶女子來,一頓言語將重台與即照二人攪得天翻地覆,裂袍斷了情誼,即照當時賭氣,頭也不回得回了伏蘇山,並在伏蘇山外設了數層十分牢固的結界。
    要說重台也夠倒黴的,好不容易找了個知心紅顏,卻被蒼訣硬生生的給攪活黃了。重台也氣得不得了,抱著酒壇子在自家府內桃枝上喝了幾百年又醉了幾百年後,醒悟了,覺得自己實在小家子氣,他本來就和蒼訣沒半點幹係,要說非要找出點連係來,也就是多年以前,重台曾從蒼訣手裏搶過一粒丹藥,自此結了梁子,重台猜測著蒼訣大概因他搶了她的丹藥,失了臉麵,心裏存了恨意,便掐著時間來特意的報仇來了。全然沒有當日當著即照的麵所說得什麼“約定三生,不離不棄”,“生當同衾,死當同穴”的海誓山盟,本來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話,竟是讓他拖了四百多年,尋思著不管怎麼說也得上伏蘇山當著即照的麵澄清一下,便駕了朵雲彩一溜煙的去了伏蘇山,卻不想伏蘇山上的結界下得格外的厚實,重台在外頭劈了半日,才將將打開個缺口,正打算化隻飛蟲飛進去時,一道明光照著他的腦門毫不客氣的劈來,這一劈直接把他劈回了即墨山。
    重台也知道即照這次是真的給氣著了,心裏也覺得愧疚,為了討即照歡心,重台又回到了當初,親自折了桃花,親自駕著雲顛顛的跑到伏蘇山賠禮道歉,以期望著即照回心轉意。也因此當豺羽離樓帶著墨陵郎到了即墨山時,也未瞧見重台的半隻影子,也使得墨陵郎在離樓的鼓動下,把重台埋在山體背陰的桃花醉挖了大半,墨陵郎就躺在重台府院的桃椏上,喝了整整六日的酒,喝得腸子青了好幾段。
    豺羽和離樓也不知什麼想法,坐在樹下擺了整整六日的棋陣,每日看見重台遠遠的從天邊回來的時候,才會不輕不重的奚落重台幾句。
    墨陵郎算了算時辰,覺得重台差不多該回來了,果然,抬頭就看見一道瑞氣嫋嫋的光芒擦著天際低薄的雲彩直直的朝墨陵郎這邊砸來。
    墨陵郎手腳靈活的往一旁的枝上一翻,隻見原先的桃枝重重的顫了顫,顫得幾朵桃瓣脫枝而落。
    豺羽撚起棋盤上落下的一瓣桃花,仰頭笑道:“重台,這次可和即照說上話了?”
    離樓按下一枚黑子,接口道:“他恐怕連結界還沒打開,就讓即照一腳給踹了回來。”眼睛裏閃過一絲笑意,“不過,即照踹人的本事倒長進了。”
    墨陵郎順手把酒壇掛在一處枝叉上,笑著扶了扶掛在枝上蕩秋千的重台:“你倒是顧及一下你的形象,頭發都散了。”
    重台不太在意的攏了攏頭發,盤著腿坐在桃枝上,托著下巴,轉移話題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走?你們在這裏我也沒時間招呼你們,反而讓我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逐客令?”豺羽眉頭輕輕一皺,在棋盤內落下枚白子,提了數個黑子。
    “就算是吧。”重台苦笑道,“你好歹管管你寶貝徒弟,挖了我那麼多酒,我可是很心疼呢。”
    “哦?你心疼?”豺羽微一仰頭輕掠了重台一眼,手撚著枚白子撐著下巴,仍望著棋盤,淡淡道,“這好像和我沒多大關係,我又不疼,再說,酒釀出來就是用來喝的,喝了再釀唄。”
    “那可是即照釀的。”重台哭喪著臉沉默了片刻,歎氣道,“我一直沒舍得喝。”頓了頓,有些肉疼得捂住臉道,“卻讓你徒弟給喝去了大半。”
    “難怪突然變得這麼小氣,原來是因為這個。”離樓輕輕一笑,疑惑道:“怎麼,怕即照不原諒你,說真的,就算即照不原諒你,也是你自找的。”繼續寬慰道:“你也別心疼了,下完手上這盤棋,我們就走。”
    “去哪裏?”墨陵郎脫口而出,他一直想離開,可他師傅一直管他管得十分嚴格,比他爹在世的時候還嚴三分,就差拿根繩子把他拴在眼皮上。
    “瞧把你徒弟急的。”離樓拿著枚黑子在棋盤沿上磕了磕,眼風裏掃了眼豺羽,風輕雲淡道,“你不是一直嚷著要找你二伯嗎?怎麼,又不想了?”
    “當然想,做夢都在想。”墨陵郎點點頭,仍有些遲疑,“隻是…”他怎麼覺得他師傅似乎不太高興,右手指間得棋子夾得緊緊的,他毫不懷疑隻要他師傅稍稍加分力氣,那枚可憐的小白子就可以化成沫沫,隨風飛散不見。
    “管你師傅做什麼。”離樓眼角存起點笑,不在意的望了墨陵郎一眼,“這可都是你師傅定下的,至於你師傅的臉色麼…”稍一停,笑道,“和你沒多大關係,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幾瓣桃花從空中悠悠落在棋盤上,棋上的較量已見分曉,離樓完敗。
    到了歇月山的時候,正是夕陽西沉時分,那大片大片的霞光絢麗的抹在天盡頭,落在萬傾樹梢上,猶如奪目匹練。
    三間簡約樸素的茅草屋依山而建,房屋左右種著兩三株桃樹梨樹,還有幾棵木蘭,梨花已落得幹靜,枝上皆是新長得嫩芽,桃花落了大半,仍有半朵半枝的桃花戀在樹梢,竹籬上,纏著牽牛和薔薇,院角種著扶桑、鳳仙,一株石榴樹在風中微吐紅焰,窗前一棵無憂樹也已落了滿地緋紅,籠在黃昏柔和朦朧的薄光中,盡顯得縹緲虛幻了幾分。
    “瞧瞧,幾年不見,他們倒越會享受了。”離樓推開竹門,伸手向房門輕輕一拂,“有貴客臨門,也不見有人出門相迎,萬寒明,你家家規也忒鬆了些。”話音未落,房門自動拂開,正對房門的是張角梅刻竹方桌,桌上擺著四菜一湯,三碗米飯。
    正北位置上安坐著位白衣男子,一根寶藍帛帶穩妥得束起他腦後如瀑青絲,安然得放在胸前,眼神清澈明亮,一手慵懶的支著下巴,咬著一雙竹筷,笑盈盈的望著麵前的米飯。
    正西坐著位冷俊的玄衣男子,一身玄衣如墨,發絲微亂的拂著額角,卻更顯得他清冷難得,平添了幾分英俊,眸子清亮如辰,卻又攜了幾分若有若無的戲謔意味。
    正東坐著位白衣紛紛的俊美男子,抿著唇角,眼神犀利卻又淡然得望著對麵坐的玄衣男子,挑釁似的一直挑著眉梢。
    墨陵郎皺著眉宇打量著屋內三人幾眼,驀然想起他爹墨連朔同他提起萬寒明時,常用清俊慵懶四字來讚他。他估摸著坐在正北位上的應是萬寒明無疑,素聞忘情冷酷如冰,那坐在正西位上冷冰冰的應是忘情無錯,至於他二伯墨夜痕,他爹也不曾對他細說過,隻懶懶說過這麼一句話“認出了萬寒明與忘情,剩下那個沒什麼特色的便是你二伯墨夜痕了”,墨陵郎偷偷多看了正東位上坐著的他二伯墨夜痕幾眼,眉宇間確與他爹有幾分相像,隻是他爹眉間總結著份淡淡的哀愁,而他二伯眉宇間卻氤氳著幾分灑脫幾分了然。
    “咦?你們怎麼想起到這裏來的?”萬寒明放下筷子,走到門坎上,一手扶著門檻,瞧了墨陵郎一眼,驚奇的“咦”了一聲,走到墨陵郎麵前,“哪裏拐得小少年,真俊。”手扶著額頭,沉吟片刻,微笑道,“看著這孩子,倒讓我想起一種花。”手指往屋旁的梨花上一指:“像梨花,樸素幹淨,淡雅自若,隻是…”手指撫著墨陵郎的眼角,可惜的歎道,“若將眸角這絲清愁去了,就好了。”
    “下巴有點兒像三弟,眼睛有幾分像玲瓏。”墨夜痕歪著頭站在門上,細細得打量著墨陵郎,有些困惑,轉瞬眼睛忽得一亮,驚叫一聲“陵郎”,跑出來一把抱住墨陵郎,激動了半天,又上上下下得將墨陵郎仔仔細細的瞧了一遍,感慨道,“終於長大了,也不枉你師傅一片苦心。”接著皺眉歎道,“可惜太文弱了些,像個小白臉。”
    墨陵郎愣了一愣,笑道:“二伯是誇我還是罵我啊。”他心裏並不怎麼在意,卻對還坐在屋裏,一手支著額角,側著頭,目光淡淡的望著豺羽的忘情格外上心。
    墨夜痕順著墨陵郎的目光望了忘情一眼,存心調侃道:“咦?奇了,黑冰塊這是怎麼了,見了豺羽前輩怎麼不跑了,我記得以前的時候,一聽說豺羽前輩來了,你跑得比兔子還快來著。”
    “你話真多。”離樓拍了拍豺羽的肩膀,勸道,“你呀先別忙著生氣,餓不餓?不如先進去吃點。”離樓摟著豺羽的肩頭,微微晃了晃,半推半拉的帶著豺羽走進屋裏。
    “真不拿自個當外人。”墨夜痕眉梢掛著柔和得笑,一手摟過萬寒明的腰,一手攜起墨陵郎的手,走進屋裏。
    墨陵郎從沒想到吃一頓飯居然能吃出兵臨城下的感覺,從豺羽一進門檻,和諧溫馨的氣氛驟然降到冰雪地點,他從來沒見過他師傅嚴肅的時候,居然如此霸氣冷酷,而離樓也顯然比平時多了幾分笑,格外勤快的為豺羽夾菜。忘情那雙墨般的雙眼自始至終也不曾從萬寒明身上挪開過,自若得為萬寒明布菜,時不時溫柔得勸他多吃飯。
    墨陵郎夾在他們之間覺得格外別扭,豺羽有離樓,萬寒明有忘情和墨夜痕,而他顯然很是多餘,先前在即墨山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特多餘,每當入夜時候,他師傅總是和離樓膩在重台的房裏不知做些什麼,還不放心得在房外設了層厚厚的結界,以前他自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他師傅在做什麼,但自從那件事之後,他顯見得長了不少見識,知道他兩個在做培養感情的事,然而卻苦了他,隻得百無聊賴得蹲在結界外頭,悲苦的喝酒。這會兒到了他二伯這裏,也算是回家了,可自己又偏偏生出股莫名其妙的悲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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