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隻能活二十歲，隻能愛你二十年。
    *
    “我過夠了每天和牛鬼蛇神打交道的日子了。”
    那是一個晴朗的冬日的下午，我和薛奢麵對麵坐在木質茶桌前吃下午茶，我們鮮有這樣不吵吵鬧鬧的靜謐的時候。在他聽到我這樣說之後，立刻抬起頭非常錯愕的看著我。陽光如金箔灑在他的長而卷翹的睫毛上，蝴蝶翅膀一樣微微顫動：“老板娘，難道您…您要？”
    “是的，你想得沒錯。”
    他的手指緊張的抓緊了茶杯杯身，骨節都泛白了。我看著薛奢琥珀色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我要談戀愛。”
    話說出口的一瞬間薛奢的手就鬆開了，重重抿著嘴唇，好像有點被騙了之後惱羞成怒的模樣。我覺得他這惱羞成怒有點莫名其妙：“你那是啥表情？剛才以為我是要說什麼？”
    ——我特麼以為你要撂挑子不幹了啊老板娘！
    薛奢當然不會說這話的，他是一個多麼有涵養多麼令人捉摸不透的人。靜了半分鍾，他慢悠悠的開口說道：“我支持您。但是您每天接觸的都是牛鬼蛇神，所以您是想和牛鬼蛇神談戀愛？”
    “所以啊，你有沒有帥一點的大學同學？”
    我說著，喝了一大口大吉嶺紅茶，心裏非常不滿薛奢連我這點小九九都看不出來。然而馬上我就知道他不是看不出來，是沒想看。
    “有倒是有，但是啊，老板娘。”
    薛奢說著，微笑著把臉湊近我：“您不覺得，我也符合您的標準嗎？”
    他今天穿著卡其色的針織衫馬甲，裏麵是白色襯衫，手腕上一塊DW手表簡約清爽，看起來特別有一種幹淨朦朧的少年感。是很漂亮沒錯，可能在大街上也挑不出來幾個比他更漂亮的。
    “你清楚我是個不知道活了幾千年的神婆，但是別人不清楚啊。換做是你，你希望你的女朋友這樣？”
    薛奢還是笑笑，兩顆虎牙。本來是握著茶杯的左手突然過來覆上了我的手：“我不希望。但如果是老板娘，也未嚐不可。”
    我擦你占我便宜上癮了吧？我剛要炸毛，薛奢忽然靠得更近，冰涼涼的鼻尖都碰到了我的：“即使你活了上千年，我可能會是你見過的最忠誠的人。”
    然而你這番言辭倒挺像萬花叢中過練就的甜言蜜語啊。可我卻切切實實，在幾千年中，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對我表白。
    他溫暖濕潤的嘴唇，距離我的嘴唇隻有一線之隔。氣息緩而重，帶著血氣上湧的熱度，密密麻麻纏繞上我的神智。
    這時風鈴突然叮叮當當的響了起來，有客人來了。我立刻鯉魚打挺似的從椅子上竄起來衝到櫃台前招呼金主，餘光瞥見薛奢正懊惱的捂著臉，好像剛才那番話用光了他的臉麵。
    血淋淋的教訓：沒修煉好就別出來滿嘴騷話，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賣弄風騷了吧？
    我暗自偷笑，看到來人是個男孩，約摸二十出頭，和薛奢差不多大。高高瘦瘦白白淨淨，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和馬丁靴。手裏提著個紙袋子，看見我之後徑直走了過來。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保持著看見一個人就猜測他身份的習慣。我猜他開了家店，是店長，可能是奶茶店或者咖啡廳。
    “您好，我叫陳適，是鄰街貓仔咖啡廳的店長。”
    啊哈哈猜對嚕。可我突然想到，既然我這麼厲害，為什麼一直猜不到薛奢的心思呢？
    是我太輕敵，還是他太胸有成竹？
    陳適把紙袋放在我麵前：“聽說您可以食物識人，確有此事？”我趕緊拉回神思，連連點頭：“沒錯。您說您有什麼困惑需要我幫忙，我盡力而為。”
    陳適舒了口氣，坐在櫃台前的高腳椅上。
    “說實話，今天來之前，我沒想到您是這樣平易近人的人。”
    “哈？”
    “結果沒想到您和普通人沒有什麼不同。”
    我不清楚這算不算誇獎，有點尷尬的咳嗽了一下：“那我該謝謝你這麼想嗎？”陳適笑笑，用手把紙袋向我推近了一點：“這是我的店員蘇貅烘焙的布朗尼。我的問題是…她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哈？這也算問題？陳適看起來波瀾不驚的深黑色瞳孔好像裂了一條縫：“她好像在追我。我離她遠了她傷心，離她近了她又死命的逃。前天我說我願意和她在一起，她就消失了三天，今天還沒回來。”
    陳適緊緊皺著眉：“她去哪了？她到底要幹嘛啊？”
    我拿起那一小塊布朗尼，眼睛習慣性的掃向薛奢。發現他正像以前一樣用手拄著臉，如常的看著我。沒有以往令人心癢的笑意，而是異常的認真。
    …媽的，我總覺得我一定是掉進某個人的陷阱裏了，不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