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宮廷篇  第四卷第十二章至第十四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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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心亂如麻
    一直陰冷的京城,這一天突然變得暖和,高掛在天上的太陽毫不吝嗇地將大把大把的燦爛的陽光撒滿了整個京城。
    王宮之內,某座大殿之中,端坐在大殿之上、穿著一身莊嚴的黃袍的朱翊鈞百無了賴地看著自窗外射進來的陽光,舉起了衣袖遮住半邊的臉,暗暗地打了個哈欠。他偷眼往坐在左右兩邊的仁聖和慈聖兩位皇太後望去,穿上了莊嚴的朝服的兩位太後此時正臉帶笑容,輕聲的在相互說著什麼。
    朱翊鈞往寂靜的殿外看了幾眼,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的神色。
    接待南棉國的來使,並不是他所願意去做的事情。
    那個南棉國的現任國君雖然以前迎娶過大明的郡主,但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陳年舊事了;而且,南棉國隻是一個與大明關係不是特別友好的彈丸小國,大明這一方並沒有舒尊降貴的必要去接待南棉小國遣派來的來使;而且,今年南棉國送的貢品不單比往年少了將近一半,還比往年遲了個多兩個月的,不向那班代表國家而來的南棉來使追究責任,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
    現在要他朱翊鈞堂堂一位大明國的皇帝降低身份、皇恩浩蕩地去親自來設宴招待那班南棉人,全是兩位皇太後堅持下來的意思。
    兩位皇太後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說這次代表南棉國來訪的人當中,有一位南棉國的太子。而那位太子是月華郡主的兒子,他流落民間多年,南棉王最近才與他相認的。聽到這消息後,兩位皇太後馬上要求朱翊鈞設宴招待南棉來使,目的就是為了看一看南棉國的太子是個怎樣的人物。
    兩位皇太後一起施加壓力,朱翊鈞又豈敢不從?很是鬱悶的朱翊鈞夾在兩位皇太後中間,很無趣地聽著她們所談論的話題。
    聽得仁聖皇太後在說:“時光流逝得真快,轉眼我們都老了。”
    悶得快要長黴的朱翊鈞不失時機地插過嘴來說:“太後您哪裏見老了?太後的風采不知勝過朕的那群妃嬪多少倍呢!”
    仁聖太後很受落地笑起來,說:“皇上可真會說話。”
    慈聖皇太後輕笑著看了一眼朱翊鈞,又看回仁聖皇太後,說:“是啊,真的是很快。平郡王帶著郡王妃和月華郡主到裕王邸探訪,有如昨日才發生的事。那時候月華郡主還沒出嫁,皇兒也還沒有出生,如今,皇兒已經成了一國之君,月華郡主的孩子也成了南棉國的太子了。姐姐,你說那位南棉太子,他的相貌會長得象誰?”
    仁聖皇太後說:“月華郡主開封的第一美人,當年的南棉王看上去也是一表人材的,南棉太子無論長得象誰都應該會很出色吧?”
    慈聖皇太後抬眼望向殿外,沒有掩飾內心的期待之情,說:“怎麼那孩子還沒來?皇兒,你派人去接南棉來使進宮了沒有?”
    朱翊鈞恭敬地說:“母後,皇兒早派人去會同館接人了。算算時辰,應該快到了。”
    “那就好。”聽罷他的回答,慈聖皇太後又別過頭去繼續和仁聖皇太後說起話來,說的話題無非都是當年先皇還是王子時的舊事,以及開封平郡王和月華郡主到訪裕王邸的一些瑣事。
    朱翊鈞有些不屑的在心裏冷笑了一下。
    他對那為所謂的南棉太子的身份深表懷疑,月華郡主遇難前腹中的胎兒尚未出生,雖然後來發現她的屍體時胎兒不見了蹤影,但死人可以生孩子嗎?就算說死人也能產子,但那孩子呢?一直以來都沒有那失蹤了的胎兒的消息,十幾年後卻忽然冒出一個人來說是月華郡主的兒子,這能讓人不懷疑嗎?也不知道那個南棉王是怎麼想的,隨便就跟一個來曆不明的人相認,他可能是憶妻成狂才輕易地被騙子騙倒了吧?
    殿外,一把尖聲打斷了朱翊鈞的思路:“南棉國來使到!”
    緊接著,一太監從外快步走進來,跪到朱翊鈞跟前:“皇上,南棉國的來使已帶到,他們正在殿外等候。”
    終於來了嗎?那就讓朕看看那個騙子是何方神聖!
    朱翊鈞在心中又冷笑了一聲,坐直身子把手一揮,對跪在地上的太監說:“傳他們進來吧。”
    “是。”
    那太監領命站起來彎著腰退到殿外。
    很快,那太監就領著一班人走進大殿來。
    當朱翊鈞的目光落到走在最前麵的那位戴著黑高冠、身穿紅色長袍的少年的身上時,不由得呆住了。
    那張讓他魂牽夢繞的臉,那個在他夢中夜夜徘徊的身影,那個生死未卜的少年,此刻竟沒有任何先兆地、在他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情況下,活生生地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奉召進殿的北絕色一進來就留意到朱翊鈞的驚訝表情,以及兩位太後輪流地掃過來的疑惑目光。但他裝作沒看到,隻是低著頭保持應有的儀態慢步往前走。他直走到皇帝和皇太後的座前,恭恭敬敬地下跪,向三人逐一行禮:“南棉國南昭王子拜見皇上,拜見仁聖皇太後,慈聖皇太後!”
    跟在北絕色身後的阮經倫,東無敵和孟家兄妹也緊跟著跪下來逐一向高坐在殿上的皇帝和皇太後行禮。
    朱翊鈞呆呆地望著跪在地上的北絕色,沒有了反應。身旁的慈聖皇太後覺察到他的反常舉動,立刻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輕喚了一聲“皇上”。
    朱翊鈞這才猛地回過神來,說:“都,都起來吧。”
    回過神後,他很快恢複常態吩咐宮人:“來人!給各位貴客上座!”
    待所有人安坐下來後,慈聖皇太後首先開口說話了。她笑看著北絕色,用平淡的語氣問:“南昭王子看上去甚是麵善,王子,我們以前可是曾在什麼地方見過?”
    北絕色照直說:“回太後,臣以前在大明王宮裏當過差。”
    慈聖皇太後接著問:“難道,王子就是以前在皇上身邊當差的小北?”
    北絕色點了點頭說:“正是。”
    雖然看到那張熟悉的絕世容顏就知道是同一個人,但在聽到他親口承認的那一刻,朱翊鈞的心還是象被什麼猛烈地撞擊了一下。到了這一刻,他終於可以肯定,那個讓他想得刻骨銘心的人,還好好地活著!
    北絕色簡單又明了的回答,讓兩位皇太後都不由自主地怔了一怔。以前隻是驚訝那個叫小北的太監為何長得與月華郡主一模一樣,現在她們驚訝的是太監小北在何時何地成了月華郡主的兒子、南棉國的太子,他以前不是說過並不認識月華郡主的嗎?
    朱翊鈞壓下心中萬般激動的思緒,用最簡單的方式問出自己和兩位皇太後心中的疑問:“小北,不,南昭王子,可以告訴朕你離開王宮後所發生的事情嗎?”
    北絕色對他展開一個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禮貌笑容,鎮定自若地把這幾個月來所發生的事情簡要地逐一說出來。
    朝思暮想、死死地牽掛的人兒此刻近在咫尺,心底壓抑著的那股強烈的感情把朱翊鈞折磨得坐立不安。他很想不顧一切地衝上前把眼前的人兒抱緊入懷,很想撫著那張熟悉的臉龐把分離後的思念和後悔一一向他傾訴……但是,兩位皇太後端坐在身邊,他不能亂來;還有,他現在的身份,是接待南棉來使的大明皇帝,而他,是代表南棉國出使的南棉太子;他已經不是那個地位低微的小太監,他已經不是他的小北了!
    心亂如麻的朱翊鈞癡癡地看著北絕色,他完全沒有聽到北絕色在說什麼,他隻覺得這一刻,這世界象是什麼都沒有了,隻剩下了他和他兩人,他眼中看到的隻是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耳裏聽到的,也隻有他那恍如隔世的熟悉聲線。
    我坐到了最愛的你的麵前,但我卻不能做出絲毫表現出愛你的舉動,不能說出半句愛你的字句,這是一種痛苦,也是一種煎熬。朱翊鈞被這種痛苦和煎熬折磨,雖痛,卻也覺得快樂。
    第十三章各懷心思
    北絕色把過去幾個月發生的事一一向兩位皇太後慢慢述來,但中毒一事他未曾提及隻字片語。
    仁聖皇太後聽完後,一臉無法相信的驚訝表情,說:“想不到世上竟會有如此曲折離奇的事情發生。可真是人世間之大,無奇不有,皇上你說是不是?”
    朱翊鈞並沒有聽到她的話,還在隻顧望著北絕色出神。直到仁聖皇太後輕喚了幾聲“皇上”後,他如夢初醒般用茫然的目光望向她。
    見朱翊鈞這樣的一副表情,仁聖皇太後也沒有再和他說什麼,隻是轉而望向北絕色輕笑著說:“南昭王子能回南棉認祖歸宗的,月華郡主和平郡王的在天之靈一定會感到很安慰。”
    說著說著,仁聖皇太後象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幾分:“王子,你以前,以前在宮中所任的職位,好象是皇上身邊的,身邊的近侍太監吧?”說到最後,她猶豫了一下才把“近侍太監”幾個字小心翼翼地輕吐出來。
    仁聖皇太後此話一問出來,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直往北絕色望過去,各人的臉上皆出現了不同的表情,都在期待著北絕色的回答。
    阮經倫應該是最想知道明確答案的那個了。自從他知道這位從大明回來的太子曾經在大明的王宮裏當過差後,他就一直很擔心一個問題,那就是將來的王儲問題。大明的王宮不象南棉的王宮,在南棉王宮裏當差的男子隻要求身價清白,不要求淨身的。而大明則是完全的不一樣,能在大明王宮尤其是後宮裏當差的,基本上就是淨了身後才進宮的太監。如果這位太子以前是大明王宮裏的一名太監,那王位傳到他的身上來,不能為國家帶來任何後代的他,以後肯定能讓南棉國引起一場儲君爭奪戰來。為了南棉國將來的穩定和繁榮,他阮經倫的心中是堅決不讚成讓一個不能有後代的太監來當太子的。
    見所有人都往自己這邊看過來,北絕色倒還能擺著一副平靜的模樣來。他想了片刻,決定還是捉住重點來照直說好了:“當初臣是在胡裏胡塗的情況下被一位老太監直接帶進宮裏來的,所以,臣當時並未淨身。進宮後,帶臣進宮的那位老太監又不見了蹤影,在陰差陽錯之下臣就被所有人當成了太監,還被安排到不同的地方去當差。”
    “還有這一回事?”慈聖皇太後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北絕色。在守衛森嚴的後宮裏,竟然能有一個沒有淨身的假太監混在其中,還當上了皇帝近侍太監而不被他人發現當中的秘密?
    慈聖皇太後笑問:“王子可還記得當初是哪位老太監帶你進宮的?叫什麼名字?”辦事這麼馬虎的人,決不能再讓他留在宮中!
    北絕色搖了搖頭,說:“不記得了。臣就隻在初進宮的時候見過他,後來就沒有再碰過麵了。現在連那位老太監長得是怎樣的,臣都沒有半點印象了。”
    仁聖皇太後知道慈聖皇太後想追究的心思,她開口打圓場說:“妹妹,你可覺得這是天意?可能是月華郡主的在天之靈暗中保護王子,王子才能逃過淨身一劫,最後還回到南棉國當上太子。這樣說起來,我們其實還得要感想那位帶王子進宮的老太監,因為他,月華郡主的兒子才能完好無缺的。”
    朱翊鈞也不想母親再繼續在北絕色是否真太監這問題上糾纏,他也連忙開口說:“母後,時候不早,朕看各位客人都餓了。不如先設宴招待各位來使,待會再慢慢詳談吧。”
    見兩人這樣說,慈聖皇太後也隻好說:“也好。”
    朱翊鈞一聲令下,宮人很快就把宴席擺好。
    豪華的金盤銀碟、富貴的玉碗象牙筷、多得令人光看都會眼花繚亂的色香味俱的佳肴……這一場金碧輝煌、香氣四溢的宮廷聖宴,就算是一個不顯眼的細節都能顯示出那無可挑剔的皇家氣派。
    但,這場宮廷盛宴的菜肴雖然是很美味,在各種無形的壓力之下,代表南棉這一方的眾人都無法放開心情去大吃大喝。雖然兩位皇太後一再的熱情招待讓大家多吃點,但所有人都隻是保持著無懈可擊的儀態細吃慢喝的,以至,直到宴會結束了,滿桌的飯菜還剩下大半。
    宴會過後,待宮人把滿桌的狼籍清理好後,兩位皇太後各拿出一個錦盒來送給北絕色,說是初見南棉國太子的見麵禮。
    仁聖皇太後笑著對朱翊鈞說:“南棉國的太子新登儲君之位,皇上,今年我們大明給南棉國的回禮,可不能馬虎。”
    慈聖皇太後看著北絕色,問:“王子可有什麼想要的?不妨跟我們直說。”
    北絕色忽然站起來跪到朱翊鈞和兩位皇太後跟前,認真地說:“臣並沒什麼想要的。不過,臣鬥膽向皇上提出一個請求,望皇上成全。”
    朱翊鈞被他的意外舉動弄得怔了一下。他把手輕揮了一下,說:“有什麼請求,起來再說吧。”
    “謝皇上!”北絕色站了起來,低著頭拱了拱手說:“臣鬥膽請求皇上下旨減低南棉國進貢的數量。雖然,南棉國的那點貢品在皇上的眼中看來或者是很微不足道,但對南棉這種國不富民不強的彈丸小國來說,每年的進貢幾乎都要傾盡全國上下之力才能勉強辦妥,為了貢品的事,南棉國上至國君下至百姓,日子都要過得很節儉,甚至有些清苦。願皇上體恤南棉國民的苦處,減低對南棉國進貢的要求。”
    聽了他的話,朱翊鈞笑了起來,很爽快地說:“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就是這點小事而已吧?張誠!”他喚過站在一邊伺候的張誠,“去,給朕準備紙筆墨!”
    張誠領了命,很快就把朱翊鈞所要的東西帶了回來。
    朱翊鈞把紙鋪開,即席揮毫:“南昭王子,朕現在就給你一道聖旨,從明年起南棉國的貢品數量減一半,貢期由一年一貢改為兩年一貢。這個決定,你認為如何?”
    北絕色連忙跪下來說:“謝皇上恩典!”
    “好,就這樣決定了!”朱翊鈞三兩下把聖旨寫好,蓋上紅印,減低南棉國進貢數量一事,就這樣幹脆利落地定下來了。
    見太子殿下輕易地就讓大明皇帝下聖旨,在官場打滾多年、見慣各種場麵的阮經倫也不禁驚訝了好幾下。經過這一事,還有確定太子殿下不是真太監後,他的心暗暗地為這位未來的王位繼承人加了好幾分。
    朱翊鈞下過聖旨後,兩位皇太後又拉著北絕色拉了好一會的家常後,天色已經開始黑了。
    露出些許倦容的仁聖皇太後抬頭往向殿外,說:“原來已經這麼晚了,高興起來都不知道時日。”
    慈聖皇太後也看了看天色,說:“說著說著就忘了時候。剛才還想著讓雲太妃跟她家鄉的人見見麵的。不過,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喝過藥睡下,算了,還是等下一次吧。”
    聽她這樣說,北絕色忙問:“慈聖皇太後,雲太妃可是身體抱恙?”
    慈聖皇太後說:“她這幾天感染了風寒在臥床休息。正因為這樣,才沒有讓她出席這次的宴會。”
    朱翊鈞接過話來說:“你們還會在京城逗留幾天的,就等下次再進宮時才去見雲太妃好了。有的是見麵的時候。時候也不早了,朕讓人送各位貴客回會同館吧。”
    他喚來了之前帶北絕色他們進宮的太監,吩咐了一番後,那太監就要帶眾人離宮。
    北絕色他們一一向朱翊鈞和兩位太後行過道別禮後,便要跟著帶路太監離開大殿。
    在北絕色快要走到大殿的門口時,朱翊鈞忽然喊住了他:“南昭王子!”
    北絕色回過頭來:“皇上有何吩咐?”
    朱翊鈞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見身邊的兩位太後都在抬眼看著他,幾乎已經衝出嘴邊的那句“不要走”,最後變成軟弱無力的一句:“沒什麼,路上小心。”
    朱翊鈞不敢在兩位太後麵前表露出心底的感情,他的臉上平靜得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緒起伏。但,在北絕色走出大殿,消失在他視線範圍的時候,他的心湧動著強烈的不舍和不安。他怕,怕北絕色這麼一走,會和上次一樣不知所蹤,相會無期。他很想追出去,把那個好不容易才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人留下來。可是,他沒有,也不能,他能做的,就是強忍內心的不舍,看著他慢慢地離開,然後,在心裏盤算著要在什麼時候再召他進宮。
    第十四章心事難下
    回到會同館大家各自散開回房睡覺去。
    北絕色回到自己的房間,脫掉上衣準備吹燈睡覺,卻聽得門被推開又很快地被關上。抬眼往大門看去,見是東無敵閃了進來。
    看到這個經常無端跑到自己房間來的人,北絕色並不覺得有什麼好驚訝的。他抬眼看了東無敵一眼,問:“大師兄,時候不早了你還不去睡?”
    東無敵走到他的跟前,臉帶憂慮之色說:“我在擔心你。”
    北絕色不解地問:“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東無敵有些不高興地說:“你今天沒有留意到皇帝那個小屁孩看你的目光嗎?他看著你的時候,簡直就象是餓虎看上羊似的恨不得將你生吞活剝!”
    北絕色輕輕地笑了笑,反問:“有這麼誇張嗎?”
    東無敵瞪了他一眼,說:“當然有!我看他接下來肯定會對你有所行動,你得要小心。”
    北絕色輕歎一聲,苦笑著說:“大師兄,我現在是代表著南棉國的南棉太子,南棉是一個要依靠大明的庇護才能安然無恙的小國,我在大明這個靠山的地盤裏,如果他真的要動什麼歪心思的,我再小心能有用嗎?隻要稍有差池,隨時可能會為南棉帶來滅頂之災的,我不能因為自己一人而害到整個南棉失去安寧。”
    東無敵沉著臉,冷問:“這樣說來,你的意思是為了南棉可以毫無所謂地把自己送給那小屁孩了?”
    北絕色眨著無辜的雙眼,搔了搔腦袋說:“我倒是從來沒有想過用自己來換取南棉的安寧。我的意思是,與其小心防範,還不如想辦法來應對。”
    聽他這樣說,東無敵倒是覺得有些意外。他沉默了片刻,問:“那你想到什麼應對的辦法沒有?”
    北絕色回答得很幹脆利落的:“沒有。明天事明天再去煩吧。”
    東無敵有些被打敗了:“你是不是過分樂觀了?算了,也不指望你那個笨笨的腦袋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想辦法這事高難度的事情,還是讓你大師兄我來辦吧!”
    北絕色正欲反駁,東無敵卻已經一個閃身,如同鬼魅那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夜,很快回歸於平靜。北絕色站在原地呆望了窗外漆黑一團的夜色好一會,也轉過身過把燈吹熄,睡覺去了。
    東無敵所擔憂的事情,在第二天的中午到來了。
    北絕色他們一班人剛用過午膳,一位看上去很麵生的中年太監就出現了。中年太監態度恭敬地問:“請問南昭王子在嗎?”
    北絕色連忙站起來回答:“我就是。”
    中年太監走上前向他行了個禮,臉上帶笑地說:“奴才奉了兩位皇太後的懿旨,特來請南昭王子進宮一趟。”
    北絕色看了看自己一身的便服打扮,忙說:“麻煩公公稍等,待我換過衣服後馬上隨你進宮。”
    他衝進房裏,很快就換上那身藍襟紅衣配黑色高冠的南棉王子代表服飾走了出來,對那中年太監說:“可以走了。”
    東無敵和孟晴正準備也跟上去,那中年太監卻說:“除了王子,其他的南棉貴賓無須進宮。”
    東無敵看了那太監一眼說:“我們是保護王子安全的貼身侍衛,當然要與王子一起同行!”
    中年太監為難的說:“可是,兩位皇太後說明隻是召南昭王子一人進宮,其他人與之同行不是很妥當。奴才也隻是奉旨行事,請王子和各位貴賓見諒。”
    北絕色說:“既然如此,其他人就留在這裏,我自己進宮就行了。”
    東無敵看了那太監一眼,對北絕色說:“你過來,我有些話要跟你說。”說完,他把北絕色拉到房裏去,關上門後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瓶遞給北絕色。
    “這是?”北絕色疑惑地接過那小瓶。
    東無敵壓低聲音說:“這是我昨晚連夜去找醫小緋要的藥丸。此次進宮,怕不是太後召你,而是那個小屁孩的詭計。我們不能隨你進宮,宋宮保已經不在宮裏當差,現在唯一能在宮裏和外頭走動的就隻有醫小緋。”東無敵警惕地張望了一下四周,示意北絕色把藥瓶收好,然後又再他的耳邊悄聲地吩咐了一番。
    北絕色邊聽邊點頭。說到最後,東無敵直了直身子,拍了拍北絕色的肩膀說:“進宮後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你要放聰明點想辦法自保。”
    北絕色說:“我會了。”他看了一眼東無敵,又補充了一句,“其實我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笨的。”
    東無敵有些不屑地回看他一眼,淡淡地說:“對,是比我想象中還要笨。”
    聽了他這句明損自己的話,這一次北絕色並沒有生氣,他隻是笑了笑說了句“我要走了”便轉身推開房門走到外麵,跟著那中年太監進宮去。
    那中年太監把北絕色帶進宮後,並沒有帶他到任何一位皇太後的寢宮裏去,而是帶著他七轉八拐的在一些偏僻的路上走,到最後,把他帶進了一片小樹林裏去。
    看到那片有點眼熟的小樹林,北絕色的心不禁有些懷疑,直到他看到那座四角雅致兩層小亭,還有亭邊站著的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的心頓時了然。果真如大師兄說的那樣,要召見他的人並不是兩位皇太後,而是那位大明皇帝朱翊鈞。
    中年太監走上前跪下說:“皇上,南昭王子到了。”
    北絕色若無其事地上前恭敬地行禮:“南昭拜見皇上!”
    “免禮。”朱翊鈞把手一揮,中年太監和站在他身後的張誠識趣地退了下去。
    朱翊鈞近距離地看著北絕色,又不禁看呆了。從來沒看過哪個能把張揚的紅色穿得如此有味道,那紅色穿到了眼前人的身上,一點都不刺眼,反而讓人覺得隻有紅色才能配得上他那絕美的容顏,才能更好地襯托出他那沉靜平和的氣質。一段時日不見,他象是沒有什麼改變,但又好象跟以前有些不同。仔細看去,他的皮膚比起以前黑了一點,也長高了。以前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現在要比自己高出了些許,除此以外,他應該還有些地方是和以前有點不一樣的。對了,是多了幾分成熟,幾分沉著。
    北絕色站起來後,無視朱翊鈞直視過來的目光,他低著頭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問:“不知道皇上召臣入宮,所為何事?”
    朱翊鈞壓下上前抱緊他的衝動,用平靜的語氣說:“沒什麼特別的事,朕隻是想找個人陪朕喝喝酒而已。”他轉身往亭上走,“上來吧。”
    既來之,則安之。北絕色跟上了朱翊鈞的腳步,登上了小亭的頂層。
    原本放在亭裏的那張鋪了錦色暖被的軟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簡樸的黑色方桌和幾張黑色的圓櫈。
    桌底放了好幾壇的酒,桌上擺著若幹個酒壺和兩個酒杯。沒有任何的送酒小菜,除了酒,還是酒。
    朱翊鈞拿起一個酒壺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杯酒,又給北絕色倒了一杯。他舉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然後抬眼看著北絕色,說:“你離開王宮後,朕派人到處去找你,但卻一無所獲。當時所有的禦醫都說你的病無藥可救,無法可治,朕還以為,以為你已經不在人世了,想不到還會有看到你活著回來的一天。”
    北絕色垂著頭木著臉用恭敬的態度說:“托皇上的鴻福,臣才得已逃過一劫,從鬼門關上走回來。”
    眼前人那君臣分明的疏離態度,讓朱翊鈞的心甚是不快,但想起那時候自己對他的不信任和傷害,又不好發作。他低下頭拿過空酒杯在手裏玩弄著,說:“自你離宮後,朕命人徹查過你和皇妹之間的事情。後來,終於查出所有的事情原來是洛貴人因嫉妒而弄出來的。她說是一個神秘的麵具人為她出謀劃策,指使她來陷害你,但無論怎樣逼問,她都說不出那個麵具人是誰。不過,那麵具人是誰這問題已經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能還你和皇妹一個清白。至於害你的洛貴人,朕已經將她打進了冷宮,讓她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是嗎?”北絕色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看朱翊鈞,而是抬頭望向亭外的藍天,輕輕地一笑。靜兒,你聽到了沒有?你和我終於是清白的了。
    還期待著北絕色聽到這消息後會給他一點反應,想不到他聽完後隻是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還完全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望著天空去夢遊!被無視了的朱翊鈞不由得怒由心生。
    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抓過北絕色的手高聲說:“你是不是還在氣朕當初冤枉了你?”
    北絕色看著他平靜地說:“皇上多慮了。已經過去的事情,臣是不會再去回想,臣又豈會為過去的事而生氣?”
    他那平靜的語氣讓朱翊鈞的怒氣沒由來地升高了幾分。他用力地把北絕色扯過來,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臉,逼著他直視自己的雙眼,說:“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就直說出來,別用這種態度來對朕!你一直都是不顧及朕的感受,一再的用這種毫不在乎的態度來傷害朕!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嗎?”
    北絕色輕笑一聲,沒有畏懼地迎上朱翊鈞的雙眼,說:“那皇上何時又曾顧及過臣的感受?”
    朱翊鈞一怔。
    當初沒有聽進半句他的解釋,理所當然地相信了他和皇妹有不可告人的私情,更毫不留情地下狠手去折磨他,那個時候,的確是沒有想過要顧及他的感受。
    朱翊鈞鬆開了他的下巴,輕輕地撫上張讓他朝思暮想的臉,放下自己那一身帝皇的驕傲,輕聲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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