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笛聲已經停下來很久了。
    玄鸞對著窗口發呆，手中緊緊握著一支笛。
    屋裏燃著火燭。昏黃搖曳的光線，將玄鸞整個人氤氳得夢幻般朦朧不真切了。
    “哎……看來，今夜你是不會來了。”
    玄鸞關上窗，寬大的袖子已被露水浸得濕了。
    似乎今晚等得時間長了些。每一夜，玄鸞等得都比前一天更長些。而他的心，也會比前一天來得更急，更憂慮……
    “難道，是傷得太重？是途中遇到了變故？還是，還是你被‘那個人’發現了？！”最後一個問題，幾乎把玄鸞給逼瘋！
    如果遇到“那個人”，那麼“他”是一點兒活路也沒有的。“我的一點小伎倆，難道真就逃不過“那個人”的眼底麼？”
    他手中的笛握得更緊了……
    不能再等了！
    三天……三日之後若他還沒有來，便親自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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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城內，商業興盛。
    從它們，你就能夠見識到，這個世界的技術、文化發展到了什麼進度。通過它們，你就能夠很快融入社會步調中去。
    洛陽城有三個主要市場，金市、馬市和羊市。玄鸞剛準備給自己挑一匹良駒，就聽到身後有人在大聲叫喚。
    “玄……莫非是玄鸞公子？！”
    玄鸞回頭——是他！
    “顏公子。”人生還真是巧，不是麼？
    “總算見到你了！你果真到了洛陽！”
    啊……顏翎你也太激動了吧。
    “來，來，我請你去喝酒去！你一定要去，你都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了……”顏翎挽住玄鸞，用力往前拖，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勢。
    “後來，我們一路殺回……”小酒站裏，顏翎口沫橫飛，手舞足蹈，講得是興高采烈。
    玄鸞不斷地點頭微笑，慢條斯理地飲茶。可……他的心思還是飛走了。
    謝天謝地！直有個烏衣小兵催了他三次，這才使顏翎起身離開。玄鸞心底非常感激那位親兵的堅持。
    “哦，差點忘記了！”顏翎又興致勃勃地轉回來。
    “明日‘烏衣巷’那邊有場聚會，到時候很多人都會去。你一定要過來，我在門口等著你。明日辰時三刻，千萬別遲到！”
    呼~~~~~~玄鸞長長的舒了口氣。
    嗬！他那一身好濃的酒氣，簡直熏死個人。
    明天，烏衣巷麼？
    那可不是一條普通的巷子，住在那裏的人不是有身份，就是有官階品級。能將聚會開在那裏的人，不會簡單。
    “烏衣巷”的聚會，應該可以見識到很多的人，打聽到很多消息吧。
    所以一大早，玄鸞就特意換了身華服去了。
    他去得很早，因為他不喜歡遲到。
    但有人比他來得更早，難得他居然穿了一身寬袖長袍，顯得端雅正統。
    ——不是顏翎還會有誰？
    “玄……玄公子。”顏翎很遠便迎了過來，看得出他心裏有多麼歡喜。
    “顏公子今日，真可謂是儀表堂堂啊。”
    玄鸞覺得很奇怪，顏翎本是灑脫之人，可為什麼他每次叫自己的名字，卻總會猶豫？
    “玄鸞，昨日我可有……很失禮的舉動？抱歉，我昨日碰到好久不見的朋友，一時貪杯就……”
    “昨日……”玄鸞趕緊打斷他的話：“我很高興遇到你。”
    顏翎，臉更紅了……
    “走，走。我們到得早了，一定能找到最好的位置，快，我們先進去吧……”
    有顏翎的引薦，玄鸞隻是微笑，就通過了門衛這一關。
    可踏入玄關的那一刻，有一個人引起了玄鸞的注意。
    他……嗯，怎麼形容才好呢？
    披頭散發。
    對，他就是披頭散發進來的。輕裘緩帶，不鞋而屐！
    頭發縫隙間，尋到他那雙桀驁不羈的眼眸。他就那麼目空一切地，對守門的人低聲說了幾個字，就被恭敬地迎進門來。
    走過玄鸞身邊，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他是第一個，見到玄鸞沒有驚訝，也沒有驚豔的人。玄鸞忽然間，對他產生了興趣。
    “方才那位公子，你可知是誰？”玄鸞問顏翎。
    “咳……看不太清，不知是哪家公子。不過，晉朝倒有不少灑脫、隨性之人……”顏翎言辭間頗有些尷尬。
    晉朝士人多吃寒服散①，兼之多半嗜酒如命——這些早就有所耳聞，玄鸞並不以為意。
    身處於這個動蕩不安地時代……戰亂，離愁，生離死別。這些士人，心靈上無處依托，於是很多人都以酒和藥為幌子，騷動狂放。
    這些難道不能被人所理解麼？！
    玄鸞定了定神。憶起剛剛那對犀利地眼神，他讀到了一種東西——不羈、叛逆！
    人漸漸多了起來。
    今天的聚會，有歌舞，有酒筵，有涼亭逗趣，有賞花論道……
    不論你走到哪裏，各自聚集了不同的團體，各自鬧得盡興。
    據說，這是高平金鄉“大士族郗家”所提供的場地。可從頭至尾，也都沒見到宴會的主人。
    顏翎帶著玄鸞，拚命引薦給每一個他認識的人。最後轉了一圈，回到他的兵將朋友當中去。
    “哎呀，我說愷之兄，聽說恒大將軍又回建康去了？”
    “是。”
    “可還是為了皇室遷都一事？”
    “正是為此事奔波。”
    玄鸞覺得很奇怪，在一圈穿著戎服，粗獷豪邁的兵甲將士中，居然有個高挑白皙，眉目清秀，一派溫文的嫻雅公子參與其中。他與各位壯士處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極不協調。
    “哼！”
    一聲輕蔑的冷哼，從一個穿著破舊褒衣的人口中溢出，他自顧自地喝著酒，一臉的輕蔑之意。
    “‘奏請皇室？’司馬家的皇帝軟弱，士族們把持朝政。他們政見各一，隻為自家安逸，哪管你‘江山社稷’？想要去說服他們？我看是白費力氣。”
    很直白，很有膽識。可大家卻被他激怒了。
    有些事情，私下抱怨還自罷了，可公開場合大放闕詞，而且還是在眾將士麵前，實屬唐突之至！
    “你！”當下就有人跳腳。
    “罷了，罷了，各位……大家都是為了國事。自家人，何必傷了彼此間的和氣？這位公子，您還是少說兩句吧。”有人勸和著。
    “喔，我來引薦……這位是王猛，字景略，北海劇縣人。王公子博學多才，好讀兵書，為人謹重嚴毅，氣度雄遠。我正準備將他推薦給恒將軍，相信他日，王公子必是不可多得的大將之才！”那位名叫凱之的清秀公子，溫和微笑著打著原場。
    可大家見到王猛那一副窮酸刻薄的模樣，均是一臉地不以為然。頗有些瞧不起的意思。
    而那王猛似也不屑去爭辯。那樣子仿佛在說，周圍也不過是些天真庸俗輕浮之輩。又何需理會？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好！”不等冷場，有人端起酒杯站了起來：“既然愷之兄對王公子寄予了厚望，想必自有他的一番道理。大家聚在此地，同是為了東晉，同是保家衛國的好男兒。大家何不端起酒杯，為了國家，為了繁榮昌盛，飲上一尊！”
    “好！來、來……大家都端起酒尊，今天我可一直等著這酒盅呐！”
    氣氛總算是緩和下來。不管大家是不是心甘情願，可畢竟都端起了酒尊。
    隻有王猛，他自顧自的坐著倒酒、飲酒，凱之暗拉了他兩次，他都像沒看見似的，隻作不知。
    “喂！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有人怒了。
    “沒什麼。我隻是沒興趣同‘愛國人士’一起飲酒而已。”好一副輕慢地語氣……的確很考驗他人的氣量。
    “你？！難道你就不愛國？”
    “我？我隻為了斬奸除惡，匡扶社稷，一展長才。”
    “那又如何？！這不是與大家想的一樣？”
    王猛的話，讓大家很是不解。
    “當然不一樣！很不一樣。”王猛抬頭，望上一圈殺氣騰騰地官兵，漫不經心地說著：“我隻想找個一展所長的機會……所以是東晉、前秦，亦或者是其他什麼地方，都無所謂。”
    轟！……靜了二秒。小小的群體，殺機立盛！
    “唰！”地一聲，有人拔劍。
    有人摔酒壇……
    場麵一時混亂起來。
    “我先殺了這個叛徒！”
    “哎呀，別這樣……莫，莫動手……收劍……姓王的，你快走，快走！！”有人力勸。
    玄鸞居然覺得這場混亂很可笑。
    “哈哈哈哈……”玄鸞就真的大笑了出來！
    他這一笑，大家全都愣住了。
    “有趣，有趣。這還真是有趣~~~~大家意見分明相同，轉眼間卻要拔劍相向，豈不貽笑大方？！”
    此話一出，大家更是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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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寒服散：燥性藥，發熱，發春，發瘋，激發靈感，跟現在的搖頭丸有點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