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正來回度步，一道黑影由窗外閃入。
    “少主，”黑影作揖道，“沈賀已死，少夫人不明去向。”
    自前幾日從爺爺那兒得知那丫頭的身世後，就隱約有種不安，卻沒料到來得如此之快。依長樂的性子，此事怕沒那麼容易結束。
    “明日放話出去，少夫人暴斃，全府舉喪三日。”隻有這樣，皇上那才能死無對證，李辰昊眉頭皺了皺，“去準備一下。”
    少年自幼在隻有嚴厲沒有疼愛的環境裏長大，似乎一絲溫暖他都倍感珍惜。少時被安排在眾皇子身邊當護衛，低人一等、主仆有別的感覺並不好受，那時麗質的出現像一縷清風撫平了他眉間的褶皺。再稍稍年長一些，她的情他不是不知，隻是他待她如親妹。百般嗬護隻為彌補她所不得，怎料麗質卻誤會越深，愈加視他為命定天子。一切真相在公主府的那晚公諸於長樂麵前時，她隻感被欺騙，被拋棄。這樣的屈辱之於她，如此驕傲一女子，自是難以接受。
    後麵的發展，李辰昊隻覺一切脫離他控製得太多了。以前從無這樣的感覺，在軍營裏，如何布陣他從小便運籌帷幄。以前也營救過許多人，但這次偏偏不同。沈念棠，於情，對他有救命之恩；於理，是他實實在在的妻子。可似乎除此之外，心裏還多了一絲牽扯的柔軟，不知為何，他此刻是真心實意地害怕，害怕營救不力，害怕……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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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月，再快一點。”低沉的聲音從馬車內傳出。
    “少主，您派去石頭記的探子無一人活著回來。這條路線，正確麼？”追月一邊趕路一邊問。
    “追影留下的記號，放心。”李辰昊早知沈賀不簡單，那日安排追影在念棠身邊，除了護她安好，也是怕這一天的到來。
    少年握緊手中的寶劍，若能救得她，便要放她遠走高飛。一絲苦笑爬上他俊逸的麵龐，怎麼偏偏自己就娶了前朝公主的外孫女，而又是什麼時候，他變得如此優柔寡斷，明知那人不可能再留在身邊。卻，卻不願就此任她天涯海角，再無音訊。
    “少主，前麵有打鬥聲。”馬車倏地停住。
    李辰昊躍身而出，追月旋即跟上。
    隻見前麵的馬車被一群士兵包圍，而於車外打鬥的正是那石頭記的十二釵。李辰昊與追月二人加入了打鬥中。
    少年三兩下便解決纏在身旁的幾位小兵，看身手是長孫家的人。長樂應該尚未把此事捅開，否則皇上若知道，就不是這麼好收拾的了。他飛身欲往念棠的馬車上去，怎知那匹拉車的馬突然失控，飛速往前奔去。
    少年起步而追，怎知前方便是懸崖，那馬車就這樣脫韁而墜，幾下便不見了影。
    那十二釵瞧見馬車下去，一個個都瘋了似地往那邊追去，也墜了崖殉主了。
    李辰昊的瞳孔有幾秒中失了焦距，她就近在眼前，卻眼睜睜沒能救回。握緊抓了個空的拳頭，女子的音容笑貌浮於眼前，她笑，她嗔，她喚他相公俏皮的模樣，那晚她雖怕，卻那樣決心救他。他一直未說，自從她將自己交給他後，他便真心將她當做了夫人。
    李辰昊呆立在橫七豎八的屍體中央，發了瘋地拔劍往那些欲逃的士兵身上刺去。一劍，兩劍，他的心怎會痛的？他舍不下她，不要她死，不要。
    “沈念棠——”嘶啞的聲音在山穀間回蕩。
    追月阻止了少主欲殺死最後一兵：“少主，你得放他回去複命。”
    李辰昊由追月拉著，手中的劍滑落，聲音卻無半點波瀾：“回去告訴你們長孫大人與公主，她死了。”祖父說過，怎樣都不能在敵人麵前脆弱。他硬生生把崩潰的自己憋了回去，心上疼痛的感覺卻久久難以散去。
    追月雖傷感卻覺事有蹊蹺，一直跟著少夫人的追影怎麼無影無蹤了。見少主此時已失了理智，便將他扶上馬車再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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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念棠坐在顛簸的馬車中，似乎聽見山穀裏有人喚她名字，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她有些好奇：“采兒，你說怎麼一路這麼順暢，竟無追兵？”
    “小姐，這是老爺的安排。”在簾外趕車的采兒一反往日嬌弱的模樣，“他派了另一密探假扮你，於我們之後上路，此時應該與追兵打起來了。”
    “嗯？你有事瞞我。”念棠這才反應過來，采兒自剛才便不同以前，剛毅、堅定，這哪是這小姑娘的性格。
    “小姐，恕采兒從前奉老爺之命，未能向您說明。”采兒這才把一切告知。
    沈賀為防有一天東窗事發，除了在外經商，在內還養了很多密探與死士。當然，都是些無家可歸之人，而非隋人。若是隋人，李世民便真要懷疑南陽公主的後裔要謀反了。
    采兒便是其中之一，石頭記裏的十二釵也是，當然，采兒不會告訴念棠，十二釵應該已經為此事而葬身了。她們均是自小被沈賀帶進府裏，好吃好喝待著，還教予武功。為感念沈賀之恩，采兒他們均死心塌地護主，這點念棠又感動了。
    “謝謝。”她也不知為何這麼說，隻覺自己不配采兒如此賣命。“到了安全之地，我定給你找個好人家。”
    采兒就知道依小姐這性子，要是知道十二釵在後麵，鐵定要回去。她舒了口氣：“小姐放心，老爺一切都安排好了。”心裏卻凝重，雖說老爺有安排，但誰又知道前方等著的是什麼。
    沈念棠輕聲應了。
    不知怎的，此刻竟有些想李辰昊那死小子。也不知他知不知道這其中的曲折，若知道我失蹤了，可會來尋我。罷了，就算他想尋，怕也再難相見了。念棠笑了笑，自己就該帶著這身世秘密遠走天涯，永不相見的。
    她在馬車的顛顛蕩蕩中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