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七年，長樂公主出嫁。
    坊間傳公主果真人如其名，天生麗質難自棄。
    今日李辰昊倒回的早，可不是，誰能親自目睹心愛之人去作了別人嫁娘。念棠此時竟有些同情這個“相公”了，不禁伸手輕撫他眉間的褶皺。
    “相公，別一副曆經世事滄桑的模樣。”念棠玩味地笑。
    李辰昊先是訝異，接著白了她一眼，想必她又認為自己為麗質出嫁而煩惱了。也罷，剪不斷理還亂，其實他也不清楚什麼時候明白，自己對麗質並非旁人眼中的那種情感。不過是兄長對妹妹的嗬護，結果所有人都誤會了，包括前些年的自己和當事人之一，李麗質。
    “沈先生派人傳話了，你太久沒回娘家，抽個日子回去吧。”李辰昊硬硬地開口。
    “嗯，好。”她見他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也不想搭理了。
    這回換李辰昊尷尬了，不過話沒說完臨時怯場不是他的路數。
    “追影是我的貼身護衛，以後就跟著你了。”
    言畢一黑衣男子也不知從哪躍出的，嗖地一聲出現在念棠麵前。
    娘親啊，不帶這麼嚇人的吧。念棠一麵在心裏咒罵，一麵死撐：“貼身護衛？為何？”
    “公主府的事你這麼快忘了？帶著他，我。。才能向爺爺交差。”李辰昊依舊那副死人臉，心裏卻暗罵這丫頭怎麼這麼多問題。說完也不多留，徑直往書房去了。
    留下沈念棠在原地，滿臉黑線。
    “嗬嗬，嗬”這妮子對習武之人有一種懼怕感，“追影？那以後……多多指教哈。”
    “少夫人放心，追影定全心護您周全。”言畢抱拳一揖，一撲騰就又消失在眼界中。
    丫的，這孩子神出鬼沒的跟他主子一個德性。念棠準備繼續咒罵兩句才反應過來，老爹貌似想見她？好吧，天天跟一群十幾歲的娃娃在一起，自個兒都變遲鈍了。
    石頭記跟往常一樣，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念棠一踏進門，十二釵就擁上來，說實話，她其實很喜歡這種被美女環繞的感覺。
    “咳”沈賀老爺子的聲音還是很好聽，“棠兒，跟我來。”怎麼幾月不見，老爹蒼老了這麼多。
    遞了個讚賞的眼神給十二釵，便默默隨著沈賀至後院一清淨的屋裏了。
    “棠兒，你聽著。”沈賀有些猶豫，指了指進門前桌上就擺好的一遝東西，“這些是石頭記這些日子所得，爹爹又將家裏本屬你那一份加在一起，你收好。”
    “嗡”沈念棠先是腦袋裏懵了一下，接著全明白了：要出事了。本想著在將軍府偷度餘生不理世事的，可有時候，你不找事兒，事兒也會找你。
    “爹，您把前因後果說明白吧。”念棠澄澈的眸光投向沈賀，她最不喜歡吞吞吐吐，“可是因長樂而起？”
    沈賀訝異她的鎮定，也不慌亂，在桌前坐定，才講述了這個塵封多年的故事。
    二十年前，沈家原隻是南陽公主府的親信，根本與江南富商扯不上關係。幾年後，農民接連起義，隋王室處於垮台邊緣。隋煬帝長女南陽公主雖早已嫁入宇文家，卻深知仍難自保。便將自己剛出生不久的女兒托付予親信沈家，也給了他們大量財寶，以供逃命。
    果不其然，不出幾年，隋朝傾倒，南陽公主之子宇文禪師也被處死。幸得公主先見，才保得那遺孤一命。
    故事說到這兒，念棠也大致猜測出那前朝公主的遺孤便是自個兒的親娘——木清棠。
    詫異不是沒有的，不過此事的保密效果應該做得不錯，怎麼而今突然東窗事發？自古新帝對前朝王室血脈是除得越幹淨越好，想到這兒念棠不禁打了個寒顫。
    “當今皇上英明，怎會突然？”念棠試探道，她心裏其實疑惑，該不是沈賀妄圖謀反才被李世民察覺？旋即打消了念頭，沈賀愛木清棠，既然如此便不會拂了南陽公主的本意：將這皇室遺孤帶到大唐爪牙伸不到的地方，遠離俗世。
    “我要你與李家通婚，本想著如此能護你安好。畢竟天子腳下，危險卻也安全。而那件事自然本應被我帶進棺材的，隻是，前幾日江南有探子來報，有人暗中調查過了。千算萬算，卻漏算了長樂公主。”沈賀皺了皺眉，銳利的眼神直直望向念棠。
    念棠心裏一緊，這位得太宗盛寵的公主真是說到做到：她長樂得不到的東西也別想別人得到。難得這幾月風平浪靜，原以為她改了想法。卻不想使出這一招，如此一來，沈家怕是難有活路。
    “爹爹，我明白。”想必沈雲清也早遠走高飛了，危及到沈家安全的就隻有身上流著隋王室之血的沈念棠。她必須馬上立刻走，走得幹幹脆脆。雖腦中盤綜錯節的許多事都未理清，此刻卻容不得婆婆媽媽了。“李府，他們？”念棠拾掇好銀票，並未抬頭，語氣中卻暗暗透著關心之意。
    “放心，皇上不會動功臣元老。再說，李靖那老頭聰明得很，自會一口咬定自個兒也是蒙在鼓裏。”沈賀卻似不急，提筆寫著一些類似密令的信件。
    念棠知此番生死未卜，竟有些一反常態的傷感。雖說自己隻是這個時代的過客，但這些日子相識的人待她均不薄，如此，一走了之，也不知何時再見。出神間，耳邊傳來沈賀的聲音。
    “棠兒，你與采兒往南走，每至一城，自有人接應。”沈賀定定望向女兒的眼，“餘生爹恐不能相陪，等到了安全之地，打開這錦囊。”言畢便口吐鮮血，倒於念棠懷中。
    “爹——”此刻任憑念棠為人多淡定，也難以接受眼前一切。兩行清淚順著臉龐滑落，這個平日不苟言笑實則萬分愛護自己的爹爹，這個因為太愛娘而刻意疏遠女兒的爹爹，這個爹，她再也見不到了。而從此，她就要替沈念棠好好活下去了，她再也不能輕視自己靈魂依附的這具身體。這具流淌前朝血液，無數人想殺之而後快的身體。
    “小姐，快走。”采兒眼中泛著剛毅的光，動作敏捷地打點好一切。
    念棠點點頭，頭腦卻是一片空白，她不知該如何，也不知前方等待的是什麼。任憑采兒攙著上了馬車，全速往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