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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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其實我這兒隻有大的地理環境比較真,很多小地名是虛構或者跟現實中有所差別,哈哈)
    諸位,上回說到安隅下山投宿,半夜裏溜達遇著一人,安隅遂化名唐小魚結識了那假扮店小二又假扮聞折柳之人。
    天色將曉,聞折柳行功一夜,神清氣爽,自覺半月前所中蠱毒已然化去,便自去打水沐浴並換下小二裝束,著了湖色長衫,收拾了預備閃人。他出門遊玩,身上隻有銀錢毒藥暗器之屬,是以收拾起來十分方便。遂不和客棧裏那徐飛煙掌櫃辭行,翻牆欲去。
    “喂,聞……公子欲何之?”安隅身形一閃便落在聞折柳一側,黑袍微微搖曳於晨風之中,折扇在手。他說完這話,心中隻剩倆字:忒酸!安隅生活於此十五年,卻是久居深山,那三寨九村之人說話與安隅前生所講方言頗為相似,並非十足十的古話,平日裏眾人交談自如,僅僅重要儀式上非文縐縐來上幾句。他料想外人應是與寨中不同,便斟詞酌句,吊書袋子,十二分的不自在。
    這話問得唐突,而聞折柳不以為忤,隻是點一點頭道,“唐公子有何貴幹?”他這廂也是覺得別扭非常——明明自己才姓唐,眼前這俊俏孩子姓什麼還不知道,居然得倒過來稱他唐公子?更何況,聞折柳看唐小魚打扮精致,性子又古怪精靈,便猜測是哪家貴公子,習了幾分武出門晃悠,隻得陪著唐小魚吊書袋。聞折柳本非酸腐文人,說起話向來是直爽隨性,又有那大大咧咧的表姨兼半個師傅公孫氏培養,怎生講得慣詩雲子曰之乎者也?
    於是二人均不耐煩。安隅便直說了,“你若是去蜀中唐門那唐家堡,便捎上我可好?”說著,晃一晃新得的玉牌。
    聞折柳訝然,“你如何知我要……”
    他話未說完,便見安隅得意一笑,“我聰明,哈哈。”安小少爺兩道遠山眉彎起來,鳳眼內眼珠兒輕轉一下,伶俐的樣子真如水中一尾小魚。
    二人糾纏鬥嘴,聞折柳終是說不過安隅,隻得帶他上路。路上聞折柳也不說話,施展輕功趕路。安隅見他粉麵含威,抿了薄唇一言不發,身段高挑,動作敏捷,湖色衫子下擺揚起來,如謫仙一般,不由道,“你真好看……”聞折柳聞言,半喜半惱,又不知自己這心思莫名其妙從何而來,更添焦急,想不出話來回嘴,側目橫他一眼,腳下動作更快了起來,換了另一種步法。
    安隅被橫了一眼,覺得聞折柳臉皮還真薄。又見他換了身法,玩心油然而生,亦加快速度跟了上去。於是,聞折柳又加快,安隅又加快,聞折柳又加快,安隅又加快……二人你追我趕暗暗比拚輕功,午時隻在路邊茶肆飲茶吃餅,居然傍晚便到了滇蜀之間的稻城。
    安隅聞折柳遠遠瞧見這稻城,眼前一亮。待二人入了稻城地界,隻望見眼前麥浪接天,黃澄澄金燦燦無邊無際蔓延。七八月份的熏風路過,掀起金色波濤,層層疊疊。天那邊,夕陽未落,彤彤晚霞變幻莫測遊移出一幅錦繡山河。紅的橙的黃的紫的,暖洋洋的色調挨挨擠擠於微涼的夏夜,熏得人心也暖起來。
    二人注視這麥田與農夫農婦,蓬頭稚子學,靜默前行。
    忽聞前方嘶喊求饒嚎啕大哭、冷嘲熱諷惡言相向之聲傳來,這廂安隅極不安分,側耳細聽之後,飛身趕去。聞折柳亦跟去。
    到了田邊幾間木頭茅草房子後麵,安隅夥同聞折柳睨於牆角看戲。屋前麵一貴公子相貌端正,頭束玉冠身披錦繡,負手而立,隻是那一臉傲倨得意之色甚為可惡,隻差掛個牌子,上書:吾乃惡霸。不出所料,惡霸公子身後立著名灰袍大叔,周圍一圈勁裝打手以壯聲勢,前麵老淚縱橫的乃是田舍老翁,老翁邊上一塊兒跪著的便是那哭哭啼啼嬌羞萬狀小家碧玉田間千金村上一枝花也。
    安隅見著這場麵,心潮澎湃,如同看實況直播。惡霸強搶民女耶,居然親眼見到了!這小子心中如是想著,拚命按捺激動之情。身邊聞折柳原本留心看那惡霸,此刻瞟見唐小魚興奮之色,愕然,遂轉過頭來仔細看他,越看越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嶽父,您就別再推辭了。”貴公子冷嘲熱諷斜眼睨著跪倒在地的老頭子,周圍家丁打手之流紛紛附和,哄笑嘲諷之聲不絕。老翁跪著上前幾步,貴公子忙嫌惡地後退,一旁早有打手將老翁一腳踹開。既是打手自然有功夫在身,那輕輕一腳足以叫老翁好受。矛盾中心——那老翁家一枝花應該是哭了許久,此時跪坐在地雙肩聳著抽抽噎噎,不時打嗝。貴公子見天色不早,不耐玩著貓逗老鼠的遊戲,教下人去捆了老叟,夾起小美女欲走。
    看熱鬧的安隅見這情景,訝異道,“大俠呐?怎麼沒人來打抱不平?”略一想,走上前去客串大俠,“兄台留步。”
    貴公子聽得安隅發話,又見他衣衫精致,便忍了不耐道,“有事請講。”
    “其實……沒事。”安隅想一想,不知如何打這個抱不平,於是直接說,“我要打抱不平。”
    這話端的是傻得冒泡,於是那一圈人除灰袍大叔之外均大笑起來,灰袍大叔捋一捋胡子咳嗽一聲。聞折柳隱在一旁也是莞爾。
    這下安隅更加不知如何是好,暗罵自己實在沒演技。遂上前欲搶下村頭一枝花。這小子小聰明頗多,卻毫無江湖經驗,略略一動便叫那灰衣人發現。灰衣人穩當當站著,右手手指不可察覺地動了一下。安隅毫不知情,繼續上前,忽見眼前掠過一片湖色,衣袂飄揚夾帶破空之聲,卻是聞折柳閃身上前,接了那灰衣人發來之物。但聞他不屑地輕哼一聲,隨手將接到物事拋給安隅,安隅翻腕接下,卻是一枚銅錢,銅鏽油汙之類沾染其上。乍看十分尋常,細細觀察其邊緣,尖而發黑,安隅聞一聞,不以為然地揣了銅錢入懷。銅錢上淬了毒倒是沒錯,隻是這樣些許微末毒藥卻不能拿自有浸淫瘴氣毒草的他如何。而聞折柳卻是不知內情,隻替這初出江湖的少年擔心。
    “這位公子,何苦替那不明事理的小娃兒出頭?”灰衣男子聲音渾厚中略啞,聽來有些怪異。他抬手捋一捋胡子,神態動作悠閑自在,仿佛打商量一般。今日前來,他本想快快擄人回府,誰知惹來兩個愛管閑事的公子哥,一心趕快了了這場無事生非。閑話間,又是幾枚銅錢破空而來。此刻他不必隱蔽,運足指力,銅錢嗖嗖嗖襲來。聞折柳本身出自暗器世家,如此雕蟲小技不在話下,微錯身形廣袖一揮,內力運於水紋羽緞之上,回身一式雪泥鴻爪,優雅非凡,生生接下銅錢。他使其這一套本事麵不改色內息平穩,內行看來便知是熟稔之極。聞折柳揮揮袖子拋了那銅錢,後麵安隅高高興興看好戲,兼撿錢。
    灰大叔輕“咦”一聲,也是發現了聞折柳對暗器一類物事應付得遊刃有餘,心念一動,左右開弓,雙手齊齊灑出銅錢,一刹那漫天飛的都是銅錢,看得人眼花繚亂,無暇應對。眾人早已退開,看當中兩人纏鬥;安小少爺天不怕地不怕,興致勃勃地看戲撿錢不亦樂乎。聞折柳當即便明了灰衣人之意,明擺著是想看出他武功路數出自何處。他一麵遊走閃避一麵抿唇琢磨,思量著唐門子弟不得輕易顯山露水,便不使唐門路數,順便也看看這灰衣人來龍去脈。打定主意,回手自寬大雲紋束腰中抽出一柄短小兵器,似劍而過短,似匕首而過薄,暗紋精巧,手柄處纏著雪色絲絛,迎風而動。一轉身,手中兵器一分為二,原來是極薄的兩柄兵器。聞折柳周身運足內力,輕輕遊走,身法甚為靈活,隻是不似普通輕功,反而如同回旋舞蹈一般。轉瞬間灰大叔唰唰唰已經甩出四撥銅錢,每次手法均不相同,左腕一翻指間頓現數點銀芒,眨眼銀芒向聞折柳射去,交錯前進,直取血海、氣海、藏血三處穴位,反手又是銀芒兩簇取他雙眼。灰衣人原本元氣未複,加之對手不過十幾歲黃毛小兒,以為如此便可叫他甘拜下風,孰料聞折柳一路舞來,欺至身前,手中奇怪兵器拖著長長絲帶襲上麵門,衣袂鼓動已經震落暗器一地。隻聽得湖色長衫少年人淡淡道,“大叔,暗器之為暗器,怎好明處施放?”灰衣人沒想到這少年功夫詭異,原以為是唐門中人卻除了開頭那招雪泥鴻爪並不使唐門功夫,此刻麵門遭襲,下意識閉上眼睛反掌推出,朝己方眾人大喝,“不必逗留!”也不管是否擊中聞折柳,領了那一行人疾馳而去。
    聞折柳並無追逐之心,依舊將一雙兵器攏好收回腰間,回首朝安隅看去。安隅適才閑得很,此刻忙得很,滿地銅錢仿佛向他拋著媚眼,他喜孜孜地一個個撿起來,手中一節不知何處尋來的草繩上打了個結,已然串了不少銅錢,叮鈴哐啷的響。聞折柳急道,“你還不知有毒麼?快放手!”劈手來奪那串作響銅錢。他快,安隅更快,嘻嘻一笑扭腰躲開,一手揚起錢串子挑釁地搖晃,笑道,“方才多謝你了!我可不怕這等小毒。”心道我才是最大的毒,養了十五年的蠱人,你說毒不毒?
    聞折柳卻既沒聽清他口中言語,又不知他心中所想,隻望著安隅鳳目凝水眉臥遠山,得意洋洋立於夕陽之前,兩頰泛著光芒,一手揚起那串銅錢叮當作響,手臂修長白皙半掩於黑綢袖內,微微失神,既而,瞪了眼道,“你這臭小子!快放了那東西過來!”安隅不知他是在掩飾窘態,閃身湊近道,“我百毒不侵,幹嘛要怕?你看,都撿了小半串,我有沒有嘴唇烏紫兩眼翻白?沒有吧。”又湊得更近讓他看。於是聞折柳臉紅了,十分後悔沒有戴人皮麵具。
    安隅遂拾光一地銅板,串起來拿在手頭甩來甩去,覺得飛來橫財,心情大好。兩人進了城,安隅道,“你說那大叔是唐門的麼?使得一手好暗器,隻是真氣滯住,束手束腳。不然也不知誰贏。”
    聞折柳不屑道,“我唐……我他媽還沒見過這樣的家夥,必不是門中之人。”自以為掩飾得非常妥當。
    安隅搖搖頭接口道,“又不是你沒見過才沒有。我聽說你們唐門大得不得了,毒物暗器都十分了得,江湖上頗有名氣。況且他一言不合便出手傷人,也很像江湖傳說你們這些中亦正亦邪唐門中人的行事。”
    聞折柳聞言愕然,“你……知道我……”
    安隅見他模樣有趣,仰起頭來樂道,“嗯,早知你是唐門的臭小鬼。”
    聞折柳再次氣結。安隅見狀道,“我一看你那玉牌便知。玉質上乘雕工精巧,可知不是隨手偽造之物。那玉牌正反兩麵均隻刻了個七字,兩側四角上分別是滿天花雨四字。聽說你們家最出名的就是這招吧,刻得真小,幾乎叫人找不著——要是真沒找著,沒準兒我現在還沒幫你解穴呐。誒,你可是唐家排行老七的?”
    一番話叫聞折柳幾乎要仰天長嘯,美目又是狠狠橫了安隅一眼,“我是姓唐!你不也沒說實話麼,鬼才相信你姓唐,又哪有人叫做唐小魚這般古怪名字?”
    安隅被揭穿了仍是笑眯眯,道,“不讓我姓唐就不姓唄。我家大人說了,在外頭不許說姓名來曆,我可不能亂說。小隅兒可不是瞎編的,連翹姐姐他們都叫我小隅兒。你叫我隅少爺也成。”
    “你家大人?你是朝廷的人?”假扮聞折柳的唐家七少蹙眉問。
    “不是。”安隅回答,一雙鳳眼在街上左瞄右瞄,十分好奇,隨口道,“大人者,年長之人也,什麼朝廷不朝廷的?我從雲南來,沒見過朝廷。喏,連大街也沒逛過。”
    “哦。”唐家七少眉頭舒展,微微一笑。
    “誒。”安隅說,“你叫什麼?唐小七?”
    “唐棣。會開花的那種棠棣。”唐棣在他身旁走著。
    “喔,真好聽。你長得也好看,怪不得叫做棠棣。”
    二人邊走邊聊,行至一客棧門前。進去便聞得小二哥一聲吆喝,安隅棠棣不由相視一笑。安隅見客棧人滿為患,問小二道,“小二哥,可還有房?我們住店。”那小二答道,“客官可巧了,還剩一間大的,恰恰置了兩張床鋪備著,隻是不是天字房,您看如何?”二人料想其餘客棧大約亦是如此,便住了下來。
    翌日結賬,安隅一甩銅錢道,“我付賬罷。”便將這不義之財轉了出去。
    他倆於城中各買了馬兒鞍韉轡頭一應物品,騎上馬往蜀中去。馬蹄噠噠,安隅原在山中隻是坐在光裸馬背上抱著馬脖子滿山撒歡,崎嶇山路也行得自在,卻甚少騎“全副武裝”的“專業”馬,坐在馬鞍上別扭極了,偏生也是個好麵子的家夥,也不說出來。唐棣在一旁策馬觀察他許久,笑道,“停了罷。”便翻身下馬。安隅聞言停了馬兒,愣愣看唐棣幹淨利落的姿勢,奇道,“你要做什麼?”唐棣拍拍自己那匹高頭大馬,道,“乖一點跟上。”那馬打個響鼻,十分溫順。唐棣又轉頭對安隅道,“你一個人怕是騎不快。”便躍了上來與安隅共乘一馬,攬了安隅在懷,“你也乖一點,學著。”遂一抖韁繩輕夾馬腹,胯下棗紅馬便撒開四蹄竄了出去,另一馬亦跟了上來。兩人兩馬絕塵而去。
    安隅在他懷裏僵了一下,自忖抱一抱不算什麼,亦放鬆靠著看唐棣馭馬。馬蹄聲很有規律地響著,煙塵瞬間被拋得老遠。安隅看了一陣覺得無聊,便找話說,“你使的什麼兵器?”
    “劍器。”聲音從頭頂傳來,背上靠著的胸膛細微地顫。
    “劍器?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我說得對不對?”
    “嗯,杜公所著《劍器行》。不過也不知我學的是不是那公孫前輩的劍器。”
    “何出此言?”
    “我那授業恩師確然是公孫氏,隻是她……美貌非凡卻行事怪異,我也不好多說。總而言之,她不似一般女子。”
    “是美人麼?有機會可要見見她。”
    “好。”
    安隅抬頭看攬著他騎馬的唐棣,見那人漂亮臉上掛著淺淺笑意,因為騎著馬目視前方,身量又比安隅高了一頭,顯得又美麗出塵又英氣十足。安隅忍不住出言道,“唐棣,你為何叫做堂弟不叫堂兄?”滿心促狹之意。
    “你……”唐棣同學第三次氣結,笑意換做怒意,低頭要敲安隅。
    安隅感覺腰上的手鬆開,忙道,“別別別,我會掉下去!唐棣唐棣唐大哥!”好言好語賠笑半日,緊緊抓著唐棣攬在他腰間的手不放。他倆東扯一句西扯一句,路上也不甚無聊。
    安隅好奇那唐棣身為唐家嫡傳第七子,為何不使暗器。唐棣便告訴他那日灰衣人試探他武功路數,他自然不讓那人得逞,便沒使暗器與那人打鬥。原來這劍器盛世則為舞,亂世則成武,劍器舞所配之曲中藏了玄機,非公孫氏認可之人無法探其法門,譬如日前唐棣避開漫天銅錢鏢所使輕功身法便出自《霜天曉角》。這霜天曉角身法巧則巧,其實未必及得上安家那套輕功輕捷,然而配上層層疊疊繁複衣飾與雙劍上纏的絲絛,恰可迷惑敵人,欺身上前致命一擊。劍器本身短小,不若那普通長劍可攻可守,故而索性不理會那正經防守之道,轉而以攻為守。
    安隅道,“好厲害!這下我是定要去見你那美人師傅了,不知她生得有沒有我娘美貌?”又道,“唐…唐大哥,你生得好看極了,這劍器也是要你這樣的美人使起來才合稱。”便覺著腰上的手緊了緊,索性也挪一挪倚得更舒服些。兩人日夜趕路,安隅急著去解蠱順帶參觀美人師傅,唐棣則另懷心思。二人共騎也並不覺著不妥,隻是把兩匹馬輪換了來騎。
    但見那巴蜀大地上一前一後兩匹馬奔跑,騰起煙塵,蒙蒙的看去馬仿佛踏於空中。馬上兩個華服少年更是豐神俊秀,一個陰柔中不乏英氣一個嫩稚裏透出靈秀,真是神仙一般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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