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過了多久，我的手已經和他的身體同樣溫度，他終於把我的手從懷裏拿了出來。
    ——是的，是懷裏。一進內室，他就逐出宮人，解開衣衫，將我的雙手放進懷中，貼肌捂熱。
    掙紮過，勸解過，卻在他一句“寡人命令你！”之下無言以對。
    他是在命令我，但是他的眼睛，在懇求，仿佛我是寒冬裏最後的溫暖，他懇求靠近。
    而此刻，他凝視著我，我回視於他。視線相交的時候，心中滿滿的感觸突然破堤，衝出一聲“你……”卻無以為繼。
    你冷嗎？
    自然是冷的。冰雪冷酷，我卻覺得柔暖，雙手之寒可想而知；這樣的手直抵他的肌膚，怎會不冷？
    你還好嗎？
    自然是不會好的。即位初期的殫精竭慮，早已讓他落下病根，霜寒相侵，怎能不壞？
    你，為什麼？
    我還需要問出來嗎？即使是盲了，看不見他的眼神；即使是聾了，聽不見他的話語；即使是啞了，不能與他交談；隻要身體還能感覺，就會從他的擁抱中知道他的心。
    我，虧欠他太多了。
    怎樣，才能償還？
    他執著我的手，看著我問：“凝嫣，我可以叫你‘嫣兒’嗎？”
    我點了點頭。
    “嫣兒。”他的聲音波動了，“叫我‘緗’好嗎？”
    他的黑眸被期望爍滿明亮，我無力承接那樣的目光，垂下頭，聲如蚊呐地叫了一聲：“緗。”
    “嫣兒！”
    隨著低沉的呼喚，他抱我入懷，溫柔地問：“還冷嗎？”我輕輕搖頭，答複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他臉上的殘雪業已消融，額鬢彙水成珠，我不禁莞爾，抽出絲帕去擦拭。
    擦拭幹淨，他仍是定定地凝視著我。我不自在起來，臉上開始發燒。
    而他突然低聲說：“嫣兒，閉上眼睛。”
    我依言合目。他的呼吸接近了，慢慢的，他的嘴唇壓上了我的嘴唇。
    像雪花，溫暖而柔軟的雪花；我的嘴唇是嬌香的梅蕊，被雪花一層層覆蓋。雪積厚了，雪融化了，半融的半透明的冰酥蓋緊了梅蕊，清澈的雪水漸漸滲透……
    親吻下移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地顫抖。素緗立刻放開我，輕聲耳語：“可以嗎？”
    我無言以對。
    他不知道嗎？我既然閉上了眼睛，就是任他施為。從他把我濕冷的手放進懷裏的那一刻起，我就決定了承受。他是大王，他可以擁有無數的女人，他可以對我為所欲為，然而他沒
    有。他固執地遷就我嗬護我，我隻有滿心的受寵若驚。除了承受，我還能怎樣報答他？
    而我的沉默令他放開了手。我垂首看著自己的鳳履——他執意要我穿上的王後鳳履，低聲說：“你可以不問的。”
    他輕輕捧起了我的臉，低沉地說：“嫣兒，不要把我當作大王。我隻是個愛你的男人。”
    我正視他，隻看見他深深的黑眸。他的目光是憐惜的，他的聲音是溫柔的：“嫣兒，我要你，但是我不想這樣得到你。”
    我低低地問：“你希望是怎樣的？”
    他抬起頭，雙目炯炯，像陽光下的水波一樣閃耀：“我要兩情相悅。在盛大的婚典後，在所有人見證我們的幸福之後，把你變成我的妻子。”他低下頭，深深地看進我的眼睛，柔
    聲說：“我不要簡單的占有，你明白嗎？”
    我怔住了。
    被買賣的哀怨自憐，不敢放下的惶恐懷疑，都在他的剖白後分崩離析。我感動了，我本已灰冷的心，在這個男人百折不回的關懷下漸漸溫暖，終於徹底複蘇了。
    我哭了。哭泣中，我清晰地對素緗說：“我明白，我嫁給你。”
    “嫣兒！”他猛地握住我的手，急促地說：“你、真的……”
    我點頭。他抱住了我，急促地說：“今生今世，你都不會離開我了，是不是？”
    “是的。緗，是的。”
    他的臂在顫抖，眼裏是我不能直視的灼灼光芒。我在這目光下閉上眼睛，他吻住了我。
    再一次，回味溫柔。在他因我的戰栗分離的時候，我主動抱緊了他。我提起了所有的勇氣，低聲說：“緗，要我。”
    他的身體起伏著，聲音低沉而顫抖：“嫣兒，不要誘惑我，我不是柳下惠。”
    “我知道。”我的聲音也在顫抖，“你看著我的時候，你抱著我的時候，我都知道，你一直在等。你已經等了太久，久得連我都自覺殘忍。從來沒有人對我像你這麼好。你對我隻
    有付出，隻有溫柔，隻有深情。而我何德何能，憑什麼得到這樣的愛？我怕，如果你累了……”
    “我不會。”
    我更抱緊了他：“緗，這寂冷深宮的漫長冬夜，我不想再一個人度過。”
    “不會的。”他再次抱住了我，唇貼緊了我的耳朵：“我會陪著你，直到你煩得不想見我，我還是要霸著你。”
    熱潮從我的臉頰升起，我勾頸點了點頭，輕輕應了一聲：“嗯。”嬌羞不勝。
    緗的懷抱僵了一下，接著就抱得更緊。我在他的胸口聽見他的心跳，還有他的話：“嫣兒，別這麼迷人。讓我等到大婚，好嗎？”
    我的臉更燙了。羞澀與感動中，我伏在他的胸口，用所有的力氣說：“緗，謝謝你。”閉上眼，沉溺在他的氣息裏。
    這個男人，他這麼愛我。他會愛我一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