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青驄難係 凝傷-8-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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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盡風凝,我靜立於長廊之中。
鼻端有淡淡清香,是衣料散發的梔子花氣。梔子花所染的黃色,濃而不膩,最是柔美。
這並非奢侈之物。絲棉易得,梔子花亦不難求,就是做工精細些,也遠離“勞命傷財”四字;難得的,隻是心意。
——他果然是要時刻陪在我身邊,如衣隨體。
“緗”是淡黃色,認真計來,這衣裳算不得緗色;卻是如他一般的溫柔熨帖,我無法拒絕。
微微風起,我攏了攏領口。冬日清寒,一旦置身溫暖,怎麼放得開手?
我不要再拒絕。
隱隱細語隨風傳來,我循聲望去。
大雪初停,宮人尚未動工清掃,視野長白,唯有梅林中那幾個行行停停的身影,染出活色。
“是你遣去收集梅蕊初雪的人吧?”
影影綽綽聽到了那幾個宮女的對話之後,我轉過身向女史詢問。她輕一頷首。
我微笑著對她說:“叫她們回來吧。我自己去。”
她神色一急:“不可!天寒地凍,請娘娘珍攝玉體。”
“我命令你,讓她們回來。”我斂笑,正色嚴聲。
女史怔住。過得片刻,她施施拜下,口稱:“奴婢遵命。”轉身循廊而出。
看著她穩定的背影,我微微一歎。相識已久,我第一次對她用了命令的語氣,但願她不要以為我真的自命矜貴。
——我隻是不願用這樣得來的梅蕊初雪。
女史也許並不明白,我對梅蕊初雪的推崇,與其說是為了它所烹製的茶飲,不如說是難忘雪下梅林中與思年笑語共采的爛漫時光。
若是采集之時聽滿了抱怨,純淨如初雪化水,也會變質吧?
我還是自己去吧。
女史取來的厚暖衣物頗有分量,初時不覺,待到梅雪取滿一甕,我已是四肢酸軟,喘息微重。
驀地身後有聲:“我幫你可好?”
“好啊,素……大王!”
猝不及防之下,我幾乎要呼出這個聲音代表的名字,幸而及時改口。
“叫我緗。”
他言且俯身,手掌包住了我的手,傳來足以固住瓷甕的力量。我驚得抬頭,又在他深邃黑眸的注視下垂首,隻聽到他更近更低的聲音:“少說個‘素’字,並不難吧。”
我愈加驚惶:“民女……不敢……”
“不許不敢。”
我詫異地看著他,不知何言以對,而口中已然低語:“那我如何是好?”
他冷著臉,肅聲說:“陪著寡人,將梅林蕊雪采盡。”
我愣住了。林中雖不過數十棵梅樹,卻是棵棵繁花點滿枝,真要將蕊雪采集殆盡,恐怕整日時光仍嫌不足。
“凝嫣,再傻站著寡人就降罪了!”
“你……”即使明白他的身份,但乍聞一向對我親昵的他自稱“寡人”,我還是愣住了。有頃,才說出一句:“是。”
許久之後,內侍取走了第二個裝滿雪的陶甕。我無力地垂下雙手,掌心正撲在積了厚厚白雪的梅樹枝幹上。我下意識一凜,卻發現觸感並不寒冷,甚至……柔軟、微暖。
手指不知不覺攏了起來,滿捧積雪。我看著自己白皙幾欲欺雪的手,微微發怔,驀地耳邊一熱,轉目去,正對上一雙灼亮的黑眸。
“啪!”
乍然驚嚇,我手裏滿捧的雪盡撲在了素緗的臉上。一時間我駭得通體寒涼,隻站住了看他——隻見他冰粉滿麵,當真“塵滿麵鬢如霜”,實在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卻是深深歎了一聲,似傷感似滿足地說:“終於看到了你的笑。”
那語氣中的感情令我心一顫,正欲開口,素緗已經接下去說:“幸好,我可沒有烽火台可燒。”
他竟將我擬作褒姒!我氣上心來,扭過身背對著他。誰知我尚未起身,已被挾住手臂抽出手來;看向素緗,他眼中滿是關切:“別弄了。天冷雪寒,小心身體。”
“大王過慮了。”不知怎的,我竟頂撞起他來:“初雪柔暖,觸之很是舒適呢。”
“還嘴硬,明明那麼怕冷……何以至此!”
他的笑語在觸到我手的瞬間成為責問,而我也在觸到他手的瞬間明白了他責問何來
——他的手令我感覺熾若火炭,也就是說,相對常人而言,此刻我的手冰冷沁骨。
我有些過意不去,回抽被他握住的手,而他緊緊攥住不放。對視一瞬,他更是用力一拉,將我的手塞進他的袖中!
我驚呼:“大王!”他毫不理會,一用力將我提離地麵貼在胸前,緊緊抱住,大步走向正宮,同時高呼:“加炭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