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青驄難係 凝傷-5-撤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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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緗失望了。
他終於放棄我了。整整三十七天,他沒有再出現。
直至今日我才發現,我已經習慣了與他共進晚膳。即使知道他不會來,還是不由自主地等待,等到飯菜涼透。
又一次,女史歎息著讓宮女撤膳再熱,沉重地說:“娘娘,請珍攝玉體。”
“他恨我了。”我第一次說出聲來,“君恩難固,我知道的。”
“您錯了。大王一旦鍾情,就再也不會改變。”
女史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自嘲地對她一笑,說:“那也不會是我。我隻是他用一塊玉換來的,他怎會鍾情於我?”
“娘娘真的錯了。”女史幽幽地說,“清霜玉唯素國王族可佩,僅在下聘正妻時方可離身;即使用作下聘,也必須在婚禮之前收回,勿使流落。據奴婢所知,大王的清霜玉業已收回,娘娘的嫁妝亦已備齊,隻待吉期。”
“僅在下聘正妻時方可離身。”我喃喃地重複女史的話,喃喃自問:“他要娶我為後?”
而女史已經恢複了常態,施禮溫言:“請娘娘用膳。”
丈外,幾名宮女端著熱過的晚膳,走了過來。
晚膳精致,我仍是食不甘味,勉強用過撤下。
晚膳後漫長的時間裏,我坐立不安。撫琴弦亂,觀書頁亂,自弈局亂,賞景又是無心,意識中唯有那一句“隻待吉期”。
不可能的。我並非出身世家,亦非素花挑選的孝悌貞潔之女,才貌或有可觀,也是納為妃嬪足矣,憑何為後?況且入宮以來我一直逃避著素緗,即便他當日對我一見鍾情,也該情衰愛弛了。可是女史從未騙過我,難道……
心亂如麻中,我聽見女史的聲音:“將交亥時,請娘娘就寢。”
“我不想睡。”
女史反常地再勸:“請娘娘就寢。”
我看向她,她迎視著我,說:“隻有您早些入睡,大王才能多睡些。”
“素緗?”我訝然詢視於她,問:“此言何解?”
女史聲音平穩:“娘娘入睡之後,奴婢在寢室外掛出木牌,大王便進來看您。夜夜如是。”
“為何……”話沒說完,我忽然明白了——素緗說過,我不會再看見他。
“何苦呢?”我的心緒更加亂了,“他這是何苦?”
“問何苦,癡情苦。”女史看著我,淚光隱隱,哀傷隱隱,“這孩子,和先王一樣癡。”
“這孩子!”我驚得失聲,“你是說素緗?”
女史頷首,淡淡地說:“他真是深愛著你的。別辜負了他。”
沉默。良久。我終於下定決心,正視著女史說:“請掛上木牌。”
女史出去了。我和衣躺上床,放下床頭的鮫綃帳。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寢室外傳來素緗低低的聲音:“她何時就寢的?”
女史的聲音一如以往:“啟稟大王,娘娘今夜亥時就寢,是多日以來最早的了。”
“那就好。你先退下吧。”
“奴婢告退。”
門被輕輕推開,又輕輕合上,聲響微微。我閉上了眼睛。
寢室裏遍鋪厚軟的波斯氈毯,我聽不見素緗的腳步聲,直到綃帳一動氣流拂麵,才知道他已至床畔。
他沒有觸碰我,隻是注視。即使閉著眼睛,我仍然感受到他溫柔而又熾熱的目光。不知不覺,我的心跳得快了。百感交集,我全然不知如何自處,隻能假寐。
素緗忽然說話了:“灩兒,我知道我錯了。與無望地追思相比,能真切地看到你,已是無上幸福,我不該貪心。我不會再冒犯你了。可是……”他歎了口氣,很低很柔地說:“我做不到。我控製不了自己。我想抱你,想吻你,想要你做我的妻子。我不願隻是這樣看著你。”
他沉默了,我不敢動也不敢出聲。萬籟俱寂,隻有燭淚流淌的聲音,和他輕輕的呼吸。
床帳被放下了。我睜開眼,把床帳微微分開一些,看見了他落寞的背影。內疚上心,我合上床帳,低聲說:“素緗,你不該這樣委屈自己。”
有間,我聽見他說:“委屈與否,判斷在我。你能決定的,隻是怎樣對待我。”
他的聲音帶了憂鬱,浸入我的心,浸出了我的自責。我不由自主地說:“對不起。”
他輕歎了一聲,溫柔地說:“不要說對不起。我隻要你快樂。”
我落下淚來,掀開床帳,看著他。
素緗走了過來,擦拭著我的淚水。他的目光那麼溫柔,溫柔得像春天的風,吹進心裏,一層層化去冰封。他輕聲問:“凝嫣,我可以抱你嗎?”
我不能再推拒,我不想再顧慮。我已經冷了太久,讓我靠近這溫暖吧!
在素緗憐惜的嗬護的溫暖懷抱裏,我用盡全力說:“救我。我不要再悲傷。”
他更加抱緊了我。
我不知自己是何時睡去的,但是,在我能憶起的最後一刻,他仍然擁抱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