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時，紙燼紛飛，仿佛黑色蝴蝶。發如墨，衫如雪，他的憂傷，深深如湖水。
    年年生辰我都能看見他，從懵懂無知的一兩歲，到多愁善感的十六歲。
    他並不知道我。他一直是凝視著湖水，低低地吟誦著什麼；吟罷，輕輕點燃紙張。風中，黑發白衫，與灰燼齊飛。
    我在樹後，看著漸漸老去的他。為什麼他總在湖畔出現，把憂傷滲入我清澈如水的心？
    除了父親，他是我唯一見過的男人，但我從來不敢在父親麵前提起他。父親不讓我接觸任何男人，為此甚至限定我足不出戶——除了生辰當日到湖邊許願。
    連女子我也隻能見一個，就是與我年紀相仿的鄰家女思年。
    思年的名字源自詩句：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她也頗具詩情，嬉戲中曾以“凝得月華成朝露，映來語笑皆嫣然”詮釋我的名字。那時我戲謔消受得她的才子怕是未生，她笑著說那就一生不嫁。但是言猶在耳，她就出嫁了。
    我徹底地孤獨了。
    父親一向漠視我的孤獨，他隻要我服從一切指令。
    就像穿這件淡黃衫子。十二歲以後，每年許願之前他都會把它拿出來，讓我試穿。
    今年，對於十六歲的我，這衫子那麼合適，簡直像量身定做。清晨，當我走出房門的時候，父親打量了我一番，淡淡地說：“十六年，終於沒有白費。”
    我沒有問父親此言何解，因為他說完就離開了，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漠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