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喧囂欲止 素絢-7-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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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國離素國有多遠?
一日路程。
我沒有睡好。哭得太多,夢得太勤,精力消耗殆盡。寅時登車之後,我又昏睡過去。
不知來時路。
醒來時,已是未申之交。宮女們忙著給我沐浴更衣,往來如梭。
“姐姐,是炎國太子抱你下車的。”菡兒用細麻長巾包住我的濕發,乘機耳語。
原來,炎國的宮女們眼神奇特,是因為炎燼。
他真敢。
大軍凱旋,定是冠蓋雲集、群賢畢至。
太子在這種場合抱著敵國的公主下車,真是精彩!
可惜我沒有看到。
如果他們知道太子是我的同謀,我們都在演戲,我真想看看他們的表情。
哈,哈哈……頭發擦幹,我還在笑。
太有趣了。炎國君臣,怕是已將我視作勁敵;真是“下車輒切齒”呢!
“素娘娘,來……來了!”報事宮女惶恐而又興奮的表情說明,太子到了。
來得好,我正等著他。
“好香!素卿剛剛出浴吧。”宮女們剛退出,我就被抱住了。
他樂於演戲,我卻煩了。
從他身邊走開的時候,我看到他的頭發——
精妙地在腰帶上繞了九個圓環,即使顛簸了一日,也沒有散亂。
心中暗笑。
昨夜他吻我的時候,我在他的腰帶上用他的頭發編了九連環
——素國女孩用來拴小狗的項圈結。
還下了咒,一日之內,諸法罔效。
炎國王室至為尊貴的青黑長發,被編成素國女孩用來拴狗的項圈;尤其,是炎燼的頭發——發色異常濃烈,仿佛黑發閃著淡淡的青芒,幾近魅惑。
太好笑了。
我閉目養神,洋洋得意。
炎燼,你總是占上風,也該嚐嚐有苦說不出的滋味了。
驕兵必敗。一個恍惚,他剪了我的頭發。
“你!”我氣極,一耳光過去。
掌未及臉,硬生生停住,隻能喘息。
我傷不了他。炎國王子,生賦異秉,他人加害,反齧己身;隻有心中至愛才能傷害他。
他不愛我。
“損已損了,憑卿處置。”他從容地握住我的手,把頭發放在我的掌心,笑容可掬。
我不說,不動,不泣,隻是看著他,冷冷地。
他不言,不動,看著我,靜靜地。
對視被宣詔使打斷。
“大王口喻:‘著素姬至正殿侍宴,即行。’走吧!”
炎賊!
“素卿旅途勞頓,身體不適;”他來出頭。“何況,我的女人,不能侍宴!”
“奴才萬死,請殿下放行。”
“你!”
“殿下,”我握住他揚起的手,高聲說,“君臣有道,父子有綱。”
他放下手,我柔聲對宣詔使說:“不事妝扮,不敢麵君。請稍待。”
宣詔使點頭。我走進內室。
我坐在鏡前,不動。
臉無懈可擊;我要裝扮的,是心情。
對著鏡子,我試著展開微笑,好難;眼睛越睜越大,還是收不住欲墜的淚滴。
難道要這樣去嗎?
“姐姐,”菡兒扶住我的肩。她突然收手下拜:“參見太子殿下!”。
他抱住我,解開了我的腰帶——又係上一條,黑色腰帶。
柔滑細膩,黑沉如夜,難道……
“出去吧。”他直起身來,“客人等急了。”
我款步走出。宣詔使急不可耐,向外便走。
突然,他轉身停步,不敢置信地盯著我。
我款款前行,坐進轎子。
他愣了一下,揮手啟動了轎子。
我坐在轎中,撫摩著腰帶,輕聲說:“‘細若肌膚滑若水’,真真無錯。”
到了。
我掀開轎簾,走出轎子。
踏上第一級石階;自此,再無退路。
喧鬧的大殿漸漸安靜,因為我沿著殿衢漸漸走向王座。
一道道目光看了過來,又低垂著收了回去。
我的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殿衢盡頭,我盈盈下拜:“素姬來遲,請大王恕罪。”
半晌,聽得一句:“免禮。”
我嫋嫋起身。
司禮監高喊:“一巡,素姬侍酒。”
便有人拿酒盤過來。
遞酒給我時,那侍者手一斜,托盤翻在我的身上。
“黑、黑水緞!”他跌坐在地,嘶聲叫喊。
舉殿皆驚。
“素姬,”後座上的聲音壓過了滿殿私語,“上來侍酒。”
我接過新換的酒盤,登上玉階。
在炎王桌前,我放下托盤,舉起玉杯:“酒淺情深,願大王福壽安康。”
他接過酒,一飲而盡。
雖然很少,我還是看見了他嘴角溢出的酒漬。
我若無其事,又向炎後敬酒:“杯小願大,祝王後豐姿永駐。”
她不接酒,淡淡地問:“你腰間所係何物?”
我意外地看了一下腰帶,無辜地低聲說:“倉促應召,錯係了太子的腰帶。”
她厲聲拍案:“太子何在?”
即聽高聲傳報:“太子晉見。”
炎燼來了。
“參見父王、母後。”他疾步上來,行跪叩之禮。
炎後隻看他腰間——白色的腰帶。
“荒唐!”炎後怒斥,“你係著什麼?”
他意外地看了一下腰帶,一時無語。
我低頭垂手,靜立一旁。
僵持片刻。
“起身,換條腰帶來。”炎王發話了。
“謝父王。”他頓了一下:“謝母後。”
炎燼起身離開。
我繼續侍酒。
我讓所有男人失態——令所有女人妒忌。但她們都不可以失態,隻好,咬碎銀牙。
行至次席,忽然有人拉住了我。
我回頭,一個耳光扇過來。
她敢打我!
正要還擊,手被拉住了——
炎燼!
“跟我走!”不由分說,他拉起我就跑。
我踉踉蹌蹌,隻聽到身後歇斯底裏的叫喊:“素國賤人,竟敢來此放肆!”漸離漸遠。
他拉著我狂奔,長發飛揚,與我跑散了的黑發糾結纏繞,不分彼此。
他突然停下。我收步不及,他順勢納我入懷。
“你……故意的!”我喘得話也不全,“出來……幹什麼?”
“不讓別人看你。”
又來了。別以為我那麼好騙。真在乎我,怎會任別人打我!
“不累嗎?沒完沒了地騙人。”我低頭整理長發。
——丈許黑發,在地上拖了一路,我心疼死了。他的頭發還纏在裏麵,真是討厭!
我把他的頭發分了出去;撣掉發梢的塵土草葉,理順糾結;然後,把頭發纏在腰上。
整理完畢,我抬起頭來。
炎燼撫弄著我的頭發,悠悠地問:“什麼時候,把腰帶給我?”
“休想!”向我的傷口上撒鹽,就那麼有趣嗎!
他豎起食指,微微搖晃:“口是心非。換掉我的腰帶,不就是為了把你織的腰帶給我嗎?”
“別妄想了!”我轉身就走。
“你濫用幻色術,該道歉吧。”他攔住了我。
“殿下的氣量如此狹小?”想起適才他的窘態,我不禁淺笑。
“你的賠償,不可不要。”他抬起我的下頜,作勢欲吻。
我剛要避開,卻看見一雙冒火的眼睛。
於是,我主動吻了上去。
“燼哥哥!”一聲怒叱,剛才打我的人衝過來推開了我。
“血妍,”他轉過身去,“你叫得太早了。”
“你……你怎麼能……這種女人……”她語不成句,泫然欲涕。
“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他淡淡地說。
她收淚怒視:“賤人!我……”被炎燼攔住。
“我的女人,你不能打。”
“素姬乞回。”我轉身離開。
“素卿,你還在生氣嗎?”
“素姬不敢。”我語帶幽怨,“隻是臉還在疼。”
“你還手吧。”
“燼哥哥!”
“不必了。”我高聲說:“會汙了我的手。”
言畢,我疾步離開。
“啪”一聲脆響。我沒有回頭。
炎燼,你做得太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