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在末世前是國家的首都和政治中心，她像一個溫柔的母親，在這片大地上挺立了無數的歲月，看著世事更迭，看著日月起落。每個壯誌淩雲的年輕人，或多或少都曾向往著這座古老而又隱含威嚴的城。京城居，大不易，高昂的房族和物價卻是很多北漂青年負擔不起的。
    即便不能在這裏長期居住，偶爾來此旅遊也是不錯的選擇。紅色的高牆、深深的宮殿、富有特色的胡同、古代園林、曆史遺跡，古往今來留下多少文人墨客為之折腰。
    而今，園林池子裏的荷花重又開了，因為無人打理，它們生的繁密而崢嶸，一人多高的植株充滿了整片水域，早開的花好像王者一般美的傲然。沒了人類的管轄，自然界的生物就長的無所畏懼。
    A市人口眾多，密度極大，喪屍爆發後，即便是管理防控得當，造成的傷亡和損失也不可估量。A市還活著的人和異能者是其他各地組織基地中最多的，可人口再如何多，隻剩下不到五十萬的人們也隻能可憐兮兮的被稱一句“幸存者們”。
    過去的八個月中，京都人先是蝸居家中，再是倉皇奔逃。從前可親的親人們，變成喪屍後就成為了深淵出來的魔鬼，嗅著生魂的氣息就貪婪的猛撲而上，不大快朵頤一番就不肯罷休。
    屍山血海裏掙紮出一條命來的平民幸存者們，無不擁有著敏捷的身手，結實的肌肉，犀利的眼神。
    密密麻麻覆蓋全市的地鐵線路被清理幹淨後徹底封閉，聚滿喪屍的商場一把火燒了個幹淨，重建的房屋結實抗造，厚實的水泥鋼筋鑄成。一步一步，終究是守住了這片老祖宗留下的基業，原先逃跑出去的某些人們紛紛又奔了回來。
    危難時惶惶而逃，和平了就來免費蹭這福利廠，嗬，世上可沒有這樣的好事末世前有官職的一律不再錄用，想吃想喝都要自個幹活換取。
    華南的車開的緩慢，沿街路過一家路遙KTV，竟然還亮著燈。
    佟歸眼睛都不眨的看著這座新建的城市，自然是沒有錯過這個場景。
    四五個衣著暴露的女孩男孩，就這麼公然的站在KTV門口，向過往的路人招攬生意。
    他們年歲都不大，不過十六七歲，塗著拙劣的口紅，僵硬著一張臉笑著。
    這麼小的年紀，和嶽安瑩也差不了多少，放在末世前就是犯罪，而現在，華南目不斜視的開車，江母神色雖有不忍，但也好像司空見慣了。
    “她們怎麼回事？”江慮開口問道，他眼睛也看著那個KTV，平淡的一句好像隻是隨口問問，但佟歸知道他一定是生氣了。
    江母歎了口氣：“都是自願的，目前分發的全額補貼隻管十六歲以下的兒童，十六歲以上就要找工作了。有一技之長或者有異能的都可以被聘取，實在不行還可以去幹體力活，搬磚洗盤子打包食物，雖然辛苦點，倒也不至於淪落到那個地步。末世前還有警署專門嚴打，末世後誰會管呢？能活下來就很難了。”
    “自願？”江慮沉沉的回了一句，似是問句，但他極低的聲音又好像隻是重複了一遍。
    華南也朝那邊看了一眼，附和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A市物資多，人也多，末世前的法製社會這種陰私事都嚴打不盡，更何況現在。上麵還有領導覺得這挺不錯的，這些小女孩也算是有了點謀生手段，要不然幹活幹活不行，異能也沒有，一個個孤家寡人的怎麼活？再說了，又不是強jian，現在法律規定十六歲成年，人家自願不想努力了，誰攔得住？”
    江慮沒再說話，沉默下來，氣壓極低。
    道理都懂，可任誰看到這一幕又變得光明正大，變成搬到明麵上的正常交易，都不會好受。
    風月文化自古有之，甚至還流傳著頗多豔詞故事傳說。可在經曆過現代社會的友好繁榮，起碼是明麵上的友好繁榮，這倒退的社會發展無疑狠狠的戳著人的脊梁骨。
    H市不過萬餘人，這情況還屢禁不鮮。A市五十多萬人，即便禁止了又如何，隻能讓這些生活在地下的少年少女更不好過，更沒有保障。
    華南將車拉進大院，還是末世前江家的住的地方。老式的房子一左一右兩座小樓，左邊那座樓大一些，有三層房子，是江慮爺爺奶奶還有他姑姑一家住的地方。右邊那幢兩層小樓則是江慮爸媽的居所。
    華南將車停在小院裏，友好的向他們告別，回了一號樓，江母則帶著他們去二號樓。
    江慮從H市開車帶回來的一車行李已經被方方開了回來，東西也都拎到了樓上。江母眼睛巴巴的看著睡的正香的江柏靈，想把寶寶要過去抱抱，又怕把孩子吵醒了。
    “房間都給你們收拾好了，都在二樓，還特意重新布置了個嬰兒房，床單被套都是新洗幹淨換好的，你們還缺什麼跟喬阿姨說，明天一塊再去買。”江母回到家換了鞋子，又回屋去換家居服。
    餐廳裏陣陣香氣飄了過來，剛好到飯點。
    喬阿姨末世前就在江家工作，她唯一的兒子在部隊當兵，托江家的關係把工作單位調到了大院裏頭，現在是某通信營的分隊長，和他母親一樣，都是勤勞能幹的樸實人。
    佟歸一直微有忐忑，雖然和江母見過很多次了，小時候更是天天去江家蹭飯，但這種醜媳婦見公婆的緊張感還是不能靠著這點熟悉消弭。
    喬阿姨五十多歲，是個短小精悍的婦女，衣服穿的整整齊齊，幹幹淨淨，第一眼就讓人很有好感。
    她笑眯眯的領著他們上樓去，樓上和樓下布局基本一致，主臥，次臥，書房，雙衛，還有個小客廳和廚房。隻是小客廳和廚房被江父打通了，作為他的私人收藏館，掛著他們一家的徽章獎狀，擺著他喜歡的軍事模型。
    “江太太聽說你們要來，提前好幾周就開始收拾了，東西都是她親手挑的。”
    “爸呢？”2
    “先生每天都工作到挺晚，因為你們今天回來，特意早早的說要回來吃飯，估計再過會就到了。”
    江慮點點頭，他回到了家裏，一切都是熟悉的，佟歸感覺他整個人都有些放鬆。之前不管是在農家樂還是在H市，雖然江慮不說，但佟歸知道他一直都在繃著，警惕著。受江慮的影響，佟歸覺得自己對於一會要見江爸爸都沒那麼緊張了。
    快八點的時候，江岐軍到家了。
    五十多歲的江岐軍，腰背挺直，走路帶風，隻是頭發較兩年前見麵的時候白了大半，可能是工作了一天的緣故，眼角充斥著疲憊，可他一看到江慮和佟歸，眸色就亮了，雖然還是那張一絲不苟的臉，但熟悉的人都知道他今天心情不錯。
    江父末世前就是赫赫有名的88軍司令員，末世之後，更是擔起了領導的重任。可以這樣說，A市的保全和重建，江岐軍功不可沒，幾乎是他一手帶出來的。那套各大基地人手一份的檢查管理流程，也是他帶著醫生專家連夜討論出來的。
    在一個強者為尊的時代，江岐軍雖然沒有激發異能，但他靠著他另一種強大，硬生生的扛起一片天，將幾十萬人護在羽下。即使沒有盡善盡美，但在這種有限的條件下，幾乎已經做到了極致。
    在外他是一位受人愛戴的好領導，在家他又是一名好丈夫，好兒子，好父親。在妻離子散的末世，他保住了父母妻子兄妹的平平平安安。不得不說，光看這份戰績，就知道這是一個傳奇的男人。說起來難，做起來更難，但一路走到至今，左右權衡，上下協調，不敢行差踏錯哪怕一步，雖然疲憊，但年過五十的江父精神頭依然很好，這大概就是心裏頭有逼數，腦子裏有夢想，前方有明燈的典範。
    A市首長家裏的夥食很不像首長家的，四菜一湯，一葷一素兩個肉菜，湯是普通的西紅柿雞蛋湯，葷是一隻手撕的德州扒雞。那麼小的一隻雞，說實話江慮胃口好的時候，都能吃兩隻，好在炒的菜量還挺大，雖然肉沒多少，但滋味調的不錯，就著米飯也能吃飽。
    “這黃瓜怎麼樣，木耳菜不錯吧？嘿，這是你媽我親手種的，放在末世前，可是價值不菲的有機綠色食品。”江母興致勃勃的介紹黃瓜和那盤綠葉菜，說著還給江慮碗裏舀了老大一勺，然後轉身，就用筷子夾著雞翅和一大塊雞腿到佟歸碗裏，“彤彤這麼瘦，就該多吃點肉。”
    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她手一伸，將佟歸麵前的盤子換了換，把雞挪到了他跟前。
    他們家很隨意，完全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江母一個人就可以carry全場，光她今天幾點起的床，就能帶起一個話題，從養生睡眠質量講到床單被套的講究。
    “這年頭，好料子可稀罕了，我給你們屋鋪的床單都是最好的，還是當年買的純蠶絲，一直沒舍得用。”她像一個得了好東西的小姑娘，開心的和她的兒子炫耀她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