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大河失蹤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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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怕撞見小阿嬤,韓子柒不敢亂跑。他在小柴房裏躲了一天,天色暗下來後才拿了那張早就畫好的麵具,想要偷偷給林清澄送過去。
    他怕給白鷺平添麻煩,沒有直接走進林清澄所在的偏院,而是在門口做賊一樣東張西望了好久。小阿嬤似乎並不在院裏,卻有奶娘兩個心腹丫頭的談話聲傳來。
    “精神越來越不好了,一天比一天睡得長,我看是快了。”
    “噓……你小聲點,別讓小阿嬤聽見。”
    “怕什麼,她出去了。提她我就生氣,我們一直是盡心盡力伺候的,可是她卻挑這嫌那,好像我們怠慢了自家少奶奶一樣。”
    “這算什麼,她連對奶娘都是一頓夾槍帶棒的陰陽話呢。昨天說什麼屋裏沒有桃木去晦氣,今天又說什麼不焚香不點燈是沒規矩。白家這麼多人都不夠她使喚的,就說廚房吧,恨不得讓我們一天做八頓飯,少奶奶根本吃不下什麼,做給誰吃啊?累得我啊腰酸背痛。”
    “要是張媽在就好了,廚房裏的活數她手腳利落,可是偏偏缺人的時候她不來了。”
    “當然找兒子要緊了,誰家兒子丟了也得先找兒子啊。”
    “唉,張媽也是命苦,好端端一個大活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她這一歇工,家裏怕是又揭不開鍋了。”
    韓子柒怕給張大河惹麻煩,自從那次之後再也沒有去找過他。今天是他第一次聽說張大河不見了。他想要馬上去問一問白鷺平,心裏著急腳下的步子也猛了些,這一回身差點就撞到小阿嬤。
    小老太太嚇得退了一步,而後穩重卻又嚴厲地問道,“走路怎麼不看路?你是哪個房裏的?”
    在林家,這句話的意思是你是哪個姨太太的人,過會兒她要告到姨太太那裏去,讓她好好管教一番自己的下人。但榮夫人早在白鷺平兩三歲的時候就把白家的姨太太都趕了出去,自然也就沒有哪一房這樣的說法。而韓子柒因為身份的關係,對這個問題有些心虛,好像生怕說漏嘴一樣,下意識的不想回答。
    “我是來給少奶奶送東西的。”
    小阿嬤打量了韓子柒一番,把他手裏的儺戲麵具拿了過來,臉一下子拉得很長。
    “這是什麼東西?看著就晦氣!你是哪個房裏的?”
    韓子柒再次繞開問題,“是我們欒城儺戲的麵具,少奶奶很喜歡,所以……”
    小阿嬤粗暴地打斷韓子柒的話,臉像刷了漿糊一樣越繃越緊,“我問你你是哪個房裏的,你沒聽見嗎?”
    “是我房裏的。”
    白鷺平的突然出現救了韓子柒,但他說的話卻又讓韓子柒心頭一驚。白鷺平對韓子柒眨了眨眼,擋在他身前繼續和小阿嬤說話。
    “如果冒犯了您,我替他給您賠個不是。”
    小阿嬤並沒有多想,她以為韓子柒是白鷺平的小廝,便做出了一副不再與他計較的樣子。
    “姑爺公事繁忙,顧不得家裏的事,下人缺乏管教也不稀奇。今天我就替姑爺給你立個規矩,家中女眷尤其是少奶奶的院子,往後你得繞著走,聽懂了嗎?”
    韓子柒點頭致歉,小阿嬤又轉向白鷺平,先用老式禮請了個安,然後故意做出低賤的姿態與他說話。
    “按禮數,老奴該一天三次給姑爺請安。但小小姐病況不佳,老奴忙於照顧,請姑爺不要怪罪。”
    “小阿嬤幫我照顧清澄,我感謝都來不及。”
    “是啊,瞧我這說的什麼話,小小姐是姑爺的結發妻子,你們才是最親近的人。肯定是因為我打擾了你們小兩口,姑爺才不得不暫時住在別的院裏。是老奴太沒有眼力見了,老奴該死,妨礙了姑爺照顧小小姐。”
    小阿嬤以一種“自我責罵”的方式表達了她的不滿,結發夫妻哪有不睡在一起的,即使林清澄不能行房事,作為丈夫也應當盡到照料的責任。
    韓子柒並不介意白鷺平和林清澄共寢,一方麵是因為這樣小阿嬤不容易起疑心,另一方麵是因為他很同情林清澄。
    可是白鷺平卻說,“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但清澄說習慣了一個人住,我守在房裏會打擾她休息。”
    小阿嬤顯然對白鷺平的說法很不滿意,她本還想說些什麼,但聽到院裏的丫頭喊了句“少奶奶醒了”,她便一臉焦急的倒著小腳進了院子。
    白鷺平拉著韓子柒的手,帶著他往外麵走。韓子柒雖然任由他拉著,但卻忽然問出一句,“張大河不見了你知道嗎?”
    白鷺平沒有停步,邊走邊說道,“是嗎?他去哪了?”
    “你真的不知道?”
    韓子柒的語氣中滿是質疑,白鷺平停下腳步,放開韓子柒的手,轉身與他對麵而立。
    “他不見了和我沒有關係,和你也沒有關係,你為什麼這麼著急?”
    “是不是你做的?他在哪?”
    “你在為了他質問我是嗎?”
    白鷺平的臉色很沉,泛著一種疏離的冷意,猶如二月的霜雪。韓子柒很少見到這樣的白鷺平,但他此刻滿心都是對張媽和張大河的愧疚,所以仍舊執拗地追問張大河的下落。
    “張媽急壞了,她是個好人。你怎麼能做這樣的事,他在哪?”
    “好,是我做的,我把他殺了。你打算怎麼辦,殺了我給他報仇?”
    韓子柒知道白鷺平在說氣話,於是抿著嘴不說話,隻是氣呼呼地瞪著他。
    見喜抱著一個新買的檀香爐跑過來,見兩個人都冷著臉,隻好進退兩難地立在一旁。
    白鷺平沒有再和韓子柒說話,轉頭問見喜,“什麼事?”
    見喜答道,“小阿嬤要的香爐買來了,夫人說讓少爺您親自送過去。”
    白鷺平目光直視見喜,仿佛韓子柒不存在一樣,“給我就行了。送他回我臥房,把門鎖好。”
    見喜一臉的難以置信,想不通兩個人怎麼好端端的又吵架了。他本想幫韓子柒說幾句好話,但白鷺平的臉色嚇壞了他,隻得把韓子柒帶回去鎖了起來。
    韓子柒一直等到晚上,白鷺平也沒有露麵。他猜想大概是因為他惹白鷺平不高興了,所以他真的搬到林清澄房裏去住了。這麼一想,韓子柒就更氣了。
    在他眼裏,白鷺平對張大河下手意味著哥哥根本不信任他。報上隔三差五就有白鷺平的花邊新聞,他可從沒在夜裏去圍過那些小姐家裏的院子,也沒有哪個小姐就此消失。
    韓子柒心煩意亂,比起他和白鷺平的事,更讓他牽腸掛肚的是張媽現在的境遇。就算張大河失蹤的原因和他根本沒有關係,韓子柒也覺得他應當去幫張媽一把。這兩個人之前都曾善待過他,如果當做不知情而完全袖手旁觀,未免太冷血了。
    天完全黑下來以後,韓子柒竟然從窗子爬出臥房溜到了白家的後門,但門上掛著一把巨大的銅鎖。他幹脆又爬上了牆邊的樹,扒著樹幹跳到了牆頭上。可是這堵牆實在太高了,另一邊又沒有任何可以攀爬的地方,如果直接跳下去很可能會崴腳或者摔傷。轉頭再看看那棵樹,由於處於從低處向高處攀爬的角度,回到樹上也變成了一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韓子柒正在發愁的時候,後門上的銅鎖被人撥動了,隨後便是門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韓子柒在黑暗中努力睜大眼睛,終於看清正在牆外仰頭看著他的人是白鷺平。他微笑著看著韓子柒,仿佛韓子柒正在給他表演一出好笑的戲碼。
    “想去哪?”
    “沒想去哪,我上來看看風景不行嗎?”
    “我本來想接你下來,不過既然是看風景,應該也用不著我幫忙了。”
    白鷺平雖然說了這樣的話,但並沒有轉身離開,仍是站在原地看著韓子柒。韓子柒一言未發地避開了白鷺平的目光。要是在小時候,他大概會就這麼坐在牆頭哭鼻子,一直哭到白鷺平心軟,主動把他哄下來為止。但現在,哭鼻子這一招顯然是不適合再用了,他確實不知道該怎麼下去,但嘴上卻沒有服軟。
    “我沒打算下去,用不著接我。”
    “原來是打算住在牆頭上了,用不用給你拿床被子來?”
    白鷺平仍舊淡淡地笑著,韓子柒氣咻咻地瞪回去,不打算再受白鷺平的嘲笑。
    “我是打算去張媽家來著,我為什麼不能去!”
    “你為什麼那麼在意他?”
    “報上天天換著花樣登那些消息,我從來沒覺得哥哥真的做了什麼。為什麼換作是我,哥哥會做這樣的事?為什麼不相信我?”
    “你如果真的相信我,就不會一口咬定是我做的。你是真的覺得他值得我動手,還是因為心虛才認為我會動手?”
    張大河的失蹤確實和白鷺平無關,但早在他失蹤之前,白鷺平就已經徹底調查過了他的背景。而韓子柒自此之後再也沒有主動去找過張大河,才是讓白鷺平決定忽略張大河的根本原因。
    從白鷺平的回答來看,韓子柒意識到這件事可能真的與他無關。關於他為什麼非要現在去見張媽一麵這件事,今天若是不好好向白鷺平解釋一下,恐怕是難過這一關了。
    “他幫過我,我不能也幫幫他嗎?他送了我半袋紅薯,還幫我找差事。”
    韓子柒的聲音小了下去,白鷺平的目光卻越來越冷。
    “所以呢?”
    “除了見喜,我一個朋友都沒有。我不能有朋友嗎?”
    韓子柒說完這句話,白鷺平沉默了片刻,語氣溫柔了許多。
    “給了你半袋紅薯,就是你的朋友了?”
    “我覺得是。”
    韓子柒低下頭,手指摳著牆頭上的裂痕。從白鷺平的角度看過去,頗像隻蹲在牆頭的可憐巴巴的小貓。
    “半袋紅薯就把你收買了。那我呢?我養了你十幾年,還不算你的朋友嗎?”
    “怎麼能說是朋友。”
    “那是什麼?”
    “我要下去了。”
    韓子柒沒有回答白鷺平,他自顧自的咕噥了這麼一句,然後瞄著白鷺平所在的位置沒有半分猶豫的跳了下去。
    白鷺平穩地抱住了韓子柒,韓子柒則維持著被抱住的姿勢,遲遲不肯和哥哥分開。
    “以後我想當個正常人,有差事做,有朋友交往,不用躲躲藏藏。”
    白鷺平輕輕歎了一聲,拍了拍韓子柒的背,“再等等,等這一切都過去。”他沒有直接回應韓子柒的話,因為在當下這樣的環境中,韓子柒的夢想無異於癡人說夢。
    韓子柒又說道,“哥哥總是說養了我。雖然這是事實,但我也不是什麼都沒做,我不是陪哥哥一起長大了麼。陪了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白鷺平低頭去看韓子柒的臉,“隻是陪我長大而已麼,後半輩子怎麼辦呢?也陪嗎?”
    韓子柒的眸中隱約有點點光亮在閃爍,“陪。”
    白鷺平輕輕吻了一下韓子柒的唇,婉轉的情思在這唇齒交錯間如春意般蔓延,映得夜空中的繁星都比往常要亮上幾分。
    然而,黑暗中卻不合時宜的傳來幹巴巴的笑聲。
    月牙子揣著手蹲在黑洞洞的角落裏,看起來已經在這裏待了很久,想必剛才的對話也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的神情陰狠,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們,“郎情妾意,羨煞旁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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