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笛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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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光粼粼的斡難河上飄著幾片寂寞的胡楊葉,秋日的大漠顯得如此孤壯淒美。
“海桑,快到你母親的忌日了,還有……”窩闊台若有所思。
“是。”
“我真的對不住你們三人……”
“過去的都過去了。”
“這幾年你東征西討,沒時間拜祭你母親,現趁蒙漢和戰期,回蒙古本土看看吧。”
“是,父汗。”
“萬事小心。”窩闊台欲言又止。
-
蒙古本土。
海桑隻帶了兩個人,佟古爾和風小奕。
佟古爾是他的心腹,他怕單獨把風小奕留下,會使她受到欺辱。
母親的墳邊,立著莫桑的墳塋,海桑注視良久,歎了口氣。曾經的歡聲笑語,似乎全鎖在了兩堆墳頭中。
回程路上,心中是百味陳雜。思緒萬千。
竟沒注意到不遠處馬蹄奔疾。
忽必烈騎在馬上,以欣賞獵物般的眼神盯著三人。
“真是才子配佳人。”忽必烈冷冷地說。
“冤家路窄。”海桑靜靜地想。
“既來到蒙古本土,海桑弟為何不到四哥處坐坐。”忽必烈道。
“不必了。”
“那我請你去,如何?”
“你要強人所難?”
“隨你怎麼說。”
“如果讓父汗知曉,你們可知後果?”
“那我將三年前的事實道出,又有何後果?”
“你……”
“與其讓四哥飽受相思煎熬,還不如讓你永遠留在蒙古本土。”
海桑的身子微微冷顫。他深知蒙哥與忽必烈控製大部分兵權,何況忽必烈似乎了解了三年前的真相,即使他們兄弟倆把自己扣留住,窩闊台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何?”忽必烈勝券在握。
“我不奉陪。”海桑冷笑,單手摟住風小奕,欲衝破百人的重圍。
忽必烈倒吸口冷氣,即使身抱一人,海桑的動作仍如以前的輕盈,如再不阻止,海桑就會突破重圍。
忽必烈向佟古爾使了個眼色。
佟古爾會意,右肩故意向一士兵的刀尖上斜去。
傷口劃得很深。
海桑絕不會丟下佟古爾不管。
他的另一隻手抓住了佟古爾。
忽必烈拉上了弓,對準了風小奕。
海桑很清楚,忽必烈的箭法在整個蒙古數一數二。
他轉過身,擋住風小奕。箭射入海桑的右肩,箭上喂了藥。
海桑把風小奕撲倒在地,沉沉的喘息聲。
“住手。”聲音低沉卻氣魄。
“妥協了?”忽必烈露出勝利者的笑容。
“你們要的是我。”海桑眼裏滿含怒火,“不要為難小奕和佟古爾。”
“這好辦,我可派人送他們回去。”忽必烈揮揮手,士兵們停止了行動。
“佟古爾,帶小奕回去,格桑正等著。”海桑在佟古爾耳邊附語道。
“主子,我不會離你半步。”
“別違抗我!”
“不行!”
“那好,把這交給小奕,讓她去找格桑玉貞……”海桑拿出隨身攜帶的長笛,拿給佟古爾。
“海桑,別扔下我。”風小奕說。
“你走!”
“不要!”
“走!”
風小奕淚水漣漣。她取下自己頸上的護身符,塞到海桑手裏。
“海桑,這下你安心了吧。”忽必烈看著已走了很遠的風小奕,“如果聽話一點,也不至於傷成這般。”
“我天生就沒有學過‘聽話’這個詞!”海桑奮起反抗,隨手從一士兵手上搶過一柄刀,刀尖劃過忽必烈的麵龐,竟形成一道淺淺的刀痕。
“敬酒不吃吃罰酒。”忽必烈拔劍相向,與海桑對打起來。
海桑右肩的傷口徹骨的痛。
忽必烈的劍尖離他的喉嚨隻有一寸。
“我想要的獵物從來就沒有逃脫過。”
海桑心裏一緊,也許等待自己的是蒙古大漠永無止盡的黑暗,蒙哥的魔爪正向自己慢慢伸來,將他緊緊扼住。
“看著自己的墳塋裏睡的卻是自己的孿生哥哥,心裏很痛苦吧,莫桑妹妹?”忽必烈突然笑道。
海桑猛地一震。忽必烈淡淡的笑容如刀直刺胸間。
“若四哥知曉他魂牽夢繞的莫桑妹妹竟沒有死,死的卻是那礙眼的海桑,你說他會有多歡喜。”
海桑閉眼,眼中是同樣的臉麵擋在自己身前,冷冷地對蒙哥說:“滾開,別招惹我妹妹。”隻是這種溫馨在三年前便已結束,頂替著這個名字已經好久,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海桑還是莫桑。
“滾開。”如今的莫桑再沒有兄長的嗬護,隻有自己堅強的守護。
“真是像呢,難怪三年都沒有任何破綻。”忽必烈笑道,“可惜你的笛聲暴露了你,你可知四哥對你的一舉一動都關切得很。”
“你想怎樣?”莫桑並沒有驚訝,母親也曾說,兄妹二人笛聲相似,卻是不同的風韻。
“不怎樣,這次海桑還能出來救你麼?”忽必烈笑道,“以他的武藝,不會傷成這樣吧。”
“哥哥已用性命償還了拖雷叔叔,你們……你們……”莫桑眼已模糊,忽必烈身後的士兵正拿著一身女子裝束朝自己走來,拖雷是蒙哥與忽必烈的父親,窩闊台的弟弟,也是三年前死於行軍的路上,於是造成無法彌補的後果。
“四哥已盼這天盼了十年,莫桑妹妹,你來替海桑還清他的罪孽吧。”忽必烈道,藥性已經發作,莫桑不會再有抵抗的氣力。
“別侮辱哥哥。”
“讓他出來找我啊。”
忽必烈知足地大笑起來,死的果然是海桑,那個冷漠得讓自己不寒而栗的堂弟,就在三年前因自責而自殺,讓莫桑背負起了全部責任,而如今,全都被自己識破。
壓住笑聲的是宋兵千餘騎。領頭的是慕容軒。
“放開海桑,我便放了你。”慕容軒道,他並未聽見二人言語。
“好大的口氣。”忽必烈從來心高氣傲,不願屈服慕容軒。
“那你試試。”慕容軒冷冷地說。
忽必烈“哼”了一聲,心有不甘地領兵而去。
-
將軍宅邸。
“大夫很快就來。”慕容軒道。
莫桑坐在床上,一言不發。
“你的傷很重,快脫下外衣。”慕容軒發現莫桑血流不止。
“隻是小傷而已。”莫桑並沒有動。
“別逞強。”
慕容軒撕開莫桑的衣襟,莫桑並未抗拒,突然慕容的手縮了回去。
“對不起。”
“沒什麼。”
“沒想到你是個……”
“海桑是我孿生哥哥。”
“你的聲音……”
“三年前一個薩滿給我吃了一種變音的藥。”
“這……”
“想知道嗎?”
“我不勉強你。”
“我告訴你。”
莫桑頓了頓。
“父汗並不是我們兄妹的親生父親。當年父汗與母親有一段情緣,可後來父汗因為繼承汗位離開母親,母親迫於生計,隻有成婚,生下我們兄妹二人。父汗待我們五歲時才接我們到了大漠。”
“那你為何要扮成你的兄長?”
莫桑不語。此中事實,如何言明。三年前拖雷帶兵百戰百勝,功高震主,窩闊台忌憚其才華,讓海桑暗殺了他,卻道拖雷是代病中的窩闊台向天乞死。殺了拖雷的海桑當日殺死拖雷後拔劍自殺,以謝自己的罪責,也保全了窩闊台的汗位。知曉實情的莫桑隻有懷著滿心的痛苦,焚化了兄長及叔叔的屍首,佯裝自己病死,完全代替了海桑,彌補窩闊台犯下的罪過。
“你不用告訴我了。”慕容軒道,隱藏在莫桑陽剛下的確實是女子的柔弱。
猛地,慕容軒注意到莫桑身上的護身符。
他拿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護身符。莫桑詫異地看著慕容軒。
“風小奕曾說過,護身符隻送給他喜歡的人。”慕容軒靜靜地說。
“慕容軒……”
“算了。是我對不起她。”
慕容軒無法說出口,在頃刻間,他和小奕竟喜歡同一個人。
莫桑不語,似乎在頃刻間,她明白,自己已經完全無法將眼神移開。
二人對望,隻有彼此心跳加速的聲音。
“我……我去找襲適合你的衣衫。”慕容軒站起身,不知為何,很想見見莫桑的女裝,看看那層神秘背後的真實。
“不……不必了。”莫桑道,早已習慣海桑遺物的體味,不願再回憶那段痛苦時分。
“什麼時候不用再代替令兄時就換上吧。”慕容軒不再強求,將一襲白紗遞了過去。
莫桑緊緊握住白紗,是慕容軒買給風小奕的,隻可惜風小奕並未穿過。
夜深人靜。
莫桑靠著慕容軒的肩頭睡著了。
“畢竟是個姑娘,受那麼重的傷,怎能不疲憊。”慕容軒想。
他想離開,可又怕打擾莫桑的睡眠,最後竟然不知所措。隻好閉上眼睛,靜靜地坐在那裏。
月上枝頭。
慕容軒吹起笛來。
是否當年海桑也如此看著莫桑入睡。
莫桑睡著時微微露出的笑容回答了他。
慕容軒隻期望黎明不要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