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永遠風沙不斷。黃沙遮眼，竟遮蓋住朗朗晴天。
    海桑和慕容軒終於短兵相接。
    英雄惜英雄。海桑與慕容軒對望，都一聲不響。
    同時發令，同時收兵，同時決定二人要真真切切打一場。
    長矛對長槍，細塵緊裹二人。
    慕容軒長矛一晃，“流風拂渚”便向海桑左肩刺去，海桑左肩一側，長矛劃過，海桑長槍一橫，一招“遊鱗細瀾濤”，長槍跨過慕容軒的頭頂。二人越打越猛，最後竟成二人策馬奔騰，把兩支軍隊遠遠落在後頭。
    海桑猛使虛招，慕容軒回避不及，差些從馬背上跌落下去，說時遲，那時快，海桑眼明手快地拉著慕容軒，慕容軒才坐穩下來。不經意間，他拉開海桑的衣袖，手臂上是道道鮮明的傷口。
    “好深的傷口。”慕容軒道。
    “既在戰場，身上難免會有些刀傷。”
    “不像刀傷。”
    海桑收回手，沉默不語。目光交接處，是犀利？是沉著？是心中坦蕩？
    慕容軒突然明了，這是海桑放走他的代價。
    “你勝了。”慕容軒勒住了馬。
    “兩兵交鋒，比的是用兵技巧，並不是個人武藝。”海桑也勒住了馬。
    慕容軒又一次心知肚明，與海桑兩次相遇，慕容軒發覺自己已經深深了解這個蒙古人的作風。
    -
    海桑環顧四周，突然眉頭一皺。
    “怎麼了？”慕容軒問。
    “快下冰雹了。”海桑回答。
    “真是禍不單行，天氣如此惡劣，而我們又進入蒙哥的作戰領域了。”海桑尋思道。
    “這方圓百裏，可沒有躲避處。”慕容軒歎口氣。
    “跟我來。”海桑淡淡地說。
    二人來到一個秘密山洞。外麵的冰雹已經猶如密雨。
    “看來你對這裏很熟。”慕容軒說道。
    海桑笑笑，沒有答話。
    如何啟口，這山洞是兒時兄妹二人為躲開蒙哥死纏爛打而發現的避風所。
    慕容軒點燃一堆幹草，熊熊火光照亮整個山洞。
    海桑拿出長笛，吹了起來。
    “你連打仗都帶著這個？”慕容軒問道。
    “這是母親留給我的遺物。”
    “我一直以為長笛是我們漢人擅長之物。”
    “長笛本傳自胡人，何況我有漢人血統。”
    “母親是漢人？”
    海桑點點頭。
    “難怪沒有見到你有一點蒙古人的彪悍。”
    海桑默默不語，繼續吹著長笛。
    “此番韻律，若換一種吹法，又是另一種風韻。”慕容軒評道。
    “看來你精通長笛。”一曲完畢，海桑說道。
    “略懂一二。”慕容軒笑笑。
    “我想見識一下。”海桑仔細擦拭長笛，遞給慕容軒。
    慕容軒先是推辭，但經不住海桑的堅持，於是拿起長笛，吹了起來，音色優美，不亞於海桑。
    海桑一頓，長長舒了口氣。
    “怎麼了？”慕容軒道。
    “你的笛聲讓我想起了我一個故去的親人。”
    “對不起。”
    “不……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海桑閉眼，孤單的墳塋中躺著與自己同樣麵孔的親人，曾幾何時，兄妹二人在月下雙奏，讓馬革裹屍的蒙古士兵們忘記戰場殺伐，隻是這樣的情景已成永遠的懷念。
    二人相見恨晚，談了一宿，竟忘記在戰場上彼此為敵。
    -
    翌日。
    馬蹄的聲音在山洞四周響起。
    海桑往外一看，是蒙哥帶著十幾個隨從在附近搜尋。
    “找我的。”海桑冷冷地說。
    “他是你堂兄，大概是擔心……”慕容軒說。
    海桑不語。停頓一會兒，說道：“走，別讓他們發現。”
    “別擔心我，那點人馬，還擒我不住。”慕容軒道。
    “謹慎點好。”雖然蒙哥對慕容軒來說，不足為懼，可海桑並不想與蒙哥多糾纏。
    二人走出山洞，不巧遇上蒙哥。
    “海桑弟……”蒙哥迎了上去。
    “滾開。”海桑麵色冷漠。
    “為何你總對我這樣冷漠？”
    “……”
    “你怎麼會和和這個南人在一起？”
    “少管。”
    “你……”
    遠處馬蹄聲急，兩路大軍踏塵而來。海桑和慕容軒的副將同時下馬。
    “將軍，朝廷和蒙古議和了。”慕容軒的副將拿出一紙通文。
    慕容軒仔細看了通文，遞回給副將。
    慕容軒作一揖，上馬辭別。
    “告辭。”海桑笑笑，也許這是最好的結果。
    蒙哥瞧在眼裏，恨在心裏。
    慕容軒領兵而去。
    馬蹄揚塵。望著馬蹄踐起的陣陣風塵，海桑心裏泛起一層漣漪，一種從未有的異樣之感。
    “我聽到你的笛聲了。”蒙哥拉住海桑。
    “你幹什麼？”海桑厭惡地甩開了手。
    “為何？為何我會想到莫桑？”蒙哥道，“自從莫桑死後，你就再未吹笛，可是昨晚你卻和一個南人吹笛。”
    “少管。”
    “我……我要去看莫桑。”
    “少招惹她！”
    蒙哥歎了口氣，海桑對自己永遠是這樣的口氣，即便莫桑已故，也不曾改變過，變的似乎隻有笛聲。
    -
    海桑休息了幾日，清晨的陽光射入蒙古包內，如金絲般耀眼。
    格桑玉貞在外輕柔道：“海桑哥，起來了麼？忽必烈來了。”
    海桑猛地坐起。
    “他來幹什麼？”
    “不太清楚。”
    “蒙哥也在？”
    “恩。”
    海桑重新躺下。
    “我累了。格桑，替我轉告他們一聲，恕我不能接待。”海桑淡淡地說，一陣倦意襲來。
    “海桑，別那麼絕情，我們已經在此等待多時了。”忽必烈的聲音。
    海桑迅速穿好衣衫，打開門。
    “有何事？”
    “到大營說吧。”忽必烈笑道，笑得海桑一陣心寒。
    在大營踱來踱去的蒙哥，一見到海桑，便一臉興奮。
    海桑心裏一震，回想蒙哥屢次看他的眼神，便覺渾身如針刺般。
    “有事麼？”海桑並沒有正眼看蒙哥。
    “這……”蒙哥語塞。
    “沒事就不要來打擾我。”海桑扭頭便走。
    “海桑，我們這次專程帶了禮物給你。”忽必烈攔住了海桑。
    “沒興趣。”海桑的聲音如同他雙眼般冷如寒冰。
    “看都沒看，怎知沒有興趣？”忽必烈拍拍掌，一漢家女被帶了出來。
    婀娜身姿，似曾相似的粉香。
    “小奕……”
    風小奕抬起頭，麵前出現的是同自己未婚夫同名同姓的公子。
    是怎樣的心情，無法訴清，隻有時間漸漸停止，慢慢後退。
    “你是蒙古人？”風小奕看著一身蒙古裝束的海桑。
    “是。”海桑的聲音很弱，弱到自己都無法聽清。
    “蒙古大汗的愛子海桑。”忽必烈補充道。
    “你怎麼會在大漠，還讓他們擒了來？”海桑打斷了忽必烈。
    “為了找尋自己的未婚夫。可茫茫大漠，上哪裏找去？”風小奕一臉悵然，更顯得楚楚可憐。
    海桑盯著忽必烈，冷冷地說：“這禮物，我收下了。”
    “這就好。”忽必烈一隻手搭在海桑肩上，被他厭惡地甩開了。
    “還是像以往那般冷漠。”忽必烈的笑容永遠那般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