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笛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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窩闊台行宮。
莫桑的目光掃射四周。幾乎所有的王公貴族齊聚一堂,包括蒙哥和忽必烈。
“父汗,今日可有重要事情商議?”莫桑冷靜而沉著。
“是。”窩闊台的聲音嘶啞而蒼老。
“莫桑,你可知罪?”忽必烈突然厲聲喝道。
莫桑淡淡一笑。她看到站在忽必烈身邊的佟古爾,便已猜到發生了什麼事,那夜,忘記了佟古爾也在慕容府邸,忘記了隔牆有耳。
“你假扮海桑,勾結南人,有何企圖?”忽必烈咄咄逼人。
莫桑看著窩闊台,窩闊台眼裏寫滿無奈與悲哀。
“武則天幹什麼我便幹什麼,所以我殺了哥哥,殺了拖雷叔叔。”莫桑違心地說。
不能說真話,即便窩闊台做錯了,他仍舊是養育自己的父汗,海桑也從未違背過窩闊台,所以海桑聽從命令殺了拖雷後隻有自殺。
“哥哥。”對麵的天空中好似海桑張開了雙手,莫桑笑了笑,是不是當初海桑一言不發接受命令後的心境也有如此般,可惜自己永遠不會知道了,從小到大,兄長再冷漠,對自己卻永遠淺笑盈盈。
台下一片喧嘩。
窩闊台的手顫抖著,兒子無言地離去已讓他蒼老許多,這個與兒子同樣麵容的女兒也要先他而去,雖然非自己親生,可已同親生,想到此,窩闊台雙淚縱橫。
“我娶她。”蒙哥突然大膽地說。
誰都知曉蒙哥追逐了莫桑十年,誰也知道蒙哥手握重權,因而話一出,一片寂靜,雖然不合情理,誰也無法反對。
“好。”窩闊台答應,也許此能保全莫桑的性命,保全海桑最疼愛的妹妹的性命。
“孩子啊,當年我叫你刺殺拖雷是否注定要走到今天的結局?”窩闊台的對麵似乎也出現了海桑平靜的麵容,似乎在質問自己為何不能好好保護自己的妹妹。
-
海桑的行營。
一切還是未變,變的隻是主人。
莫桑穿著海桑生前最喜歡的衣衫,靜靜地坐在那裏。
劍,掛在壁上,分外顯眼。當年的海桑,用此劍自裁,遲了一步的莫桑欲哭無淚,甚至未聽見海桑一句遺言。
可她明白,即便趕到,海桑仍舊不會留下隻言片語,自己疼愛的妹妹需要的是保護,而不是傷悲。
“哥,我很不小心呢。”莫桑自笑道,“我,要嫁給蒙哥了。”
回答自己的是長劍的冰冷。
三年來,除了行軍,幾乎都在海桑的行營中度過,可是今日似乎如此漫長。
清風拂來,風小奕進入行營。
引入眼簾的是莫桑身邊的白紗。
曾幾何時,慕容軒說過要給自己這樣的白紗。
一切都已明白,風小奕淡淡地一笑。
輕輕地拆開莫桑的發髻,莫桑並沒有拒絕。
風小奕發覺,莫桑很美。
“可惜了。”風小奕靜靜地說,莫桑背負得太多,需要自己的天空,“想見他麼?”
莫桑轉過身去,眼前是揮之不去的身影。
“海桑也會同意吧,他已以命抵命,你們再也不欠拖雷什麼了。”
莫桑眼眸流動,輕輕盤起發髻。也許海桑一生無憾,隻有此未了心願,自己就要完成。
“佟古爾說要娶我,忽必烈已經答應了。”風小奕知道莫桑已然心動。
“我們走。”莫桑不會讓風小奕跟著自己痛苦。
-
跨過那條河流,便是宋的邊境。
莫桑回過身,一切悲苦,便要被這條河流洗盡,遠方城池,有自己最期盼的臉麵。
塵土飛揚。
莫桑一笑,似乎永遠擺脫不了這如鷹之人。
忽必烈的臉色黑如碳墨。
莫桑冷哼一聲。
“莫桑妹妹!風小奕!”忽必烈厲聲喝道,忽的一震。
莫桑的眼神與海桑如出一轍。
忽必烈馬退三步,從小對海桑忌憚無比,忘記了莫桑也有如此可怕的神色。
“莫桑妹妹,我已備好衣衫,何必再著海桑弟的衣衫……”忽必烈又退了退,矗立在風中的莫桑衣袂飄飄,似乎海桑已然回來。
莫桑默然。
“抓住她們!”忽必烈道。
莫桑前所未有的勇猛。
離忽必烈咽喉隻有一寸的是海桑的長劍,莫桑從未遺下過。
“不愧為海桑的妹妹,隻不過你是莫桑,不是海桑。”忽必烈額頭已浸下汗滴,可是他明白他有製勝的把握。
“何意?”莫桑長劍向前半寸,心上人就在不遠的對岸。
“慕容軒已經死了。”
“不可能。”莫桑驚道,猶如晴天裏的霹靂。
“三番五次和蒙古大將海桑來往,你說他是什麼罪名?”忽必烈突然笑了起來,莫桑心中已如刀絞。
“慕容軒真的已經去了?”莫桑恢複平靜,淡淡地問。
“早已秘密處斬,莫桑妹妹,四哥對你怎樣大家心知肚明,你何必想著一個死人。”忽必烈道,莫桑的雙眼透漏著心死。
劍緩緩垂落,忽必烈猛地回擊,分心的莫桑不會使出自己的全力。
劍壓在莫桑的頸上,隻聽見沉重的鐐銬聲。
一切似乎結束,忽必烈鬆了口氣。可是莫桑的神色仍如海桑,灼燒著自己,除了莫桑眼中星星點點相思化作的陣陣悲涼。
天,暗得可怕。
-
藍藍的白雲天。風吹過草原,一片碧海。野馬奔騰,牛羊歡叫。喇叭聲,嗩呐聲,響徹天際。廣闊的蒙古草原似乎從未有如此熱鬧過,兩頂花轎,一前一後。
“停轎。”莫桑從轎中出來,穿的是慕容軒給她的白紗。眼中隻有不遠處隱秘的山洞。“女為悅己者容”,悅己者卻因被人陷害早一步離開了這個紛雜的世界,悲傷之餘再也不去想,那英挺麵容後麵,裝著的到底是風小奕還是自己。
輕取長笛,終於是自己的長笛。伴隨自己三年的海桑遺物,拿給了風小奕。
如果說那夜在慕容軒麵前吹奏的是海桑,這次終於換回了自己。
笛音清澈。
再也不用擔心別人聽到笛聲而懷疑自己是海桑還是莫桑。
再也不用自己將自己緊緊守護在心鎖之中,對麵的山洞,是自己最歡喜也最悲傷的回憶。
如果所在乎的人都能出現在麵前,可惜沒有如果。
蒙哥遠遠就看到了莫桑,抑製不住心中的興奮,策馬前進,把莫桑抱上了馬。
“放我下去。”
“你的聲音。”
“奇怪麼?”
“不,好聽得很。”這終於是熟悉的莫桑的聲音,等了這天已經好久,不管莫桑提什麼,自己都會答應,就像答應用漢人的習俗成親一般。
蒙哥輕挽莫桑,一陣抗拒,蒙哥輕道:“你抗拒過慕容軒麼?”
換來的是莫桑的沉默。記憶中是山洞照亮心扉的篝火,是可靠結實的雙臂,是乍聞死訊時的悲涼無奈與陣陣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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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醒時分,已在洞房。
“你喜歡慕容軒?”蒙哥在桌邊獨酌。
回答他的是莫桑冷漠的眼神。
“那個南人有什麼好,何況,他已經死了。”
蒙哥按倒莫桑。
莫桑生平第一次流淚。
“不要哭……我做錯了什麼,以前是海桑,如今是慕容軒,為何你心中永遠容不下我?”
“你什麼也沒錯,錯的隻有結果。”莫桑的淚眼給出了答案。
“我從小就喜歡你笑,不論海桑怎麼趕我,我一看你笑就已知足。”
“來生吧,今生錯的是我。”
“什麼?”
“哥哥,慕容。”莫桑笑道,忽必烈強迫自己吃下的藥若吃半份,能廢除自己畢生武功,自己卻將那藥全部吞食,使那藥成為烈性毒藥。
“你……你寧死也不從我。”
蒙哥抱著莫桑的屍首,看著莫桑嘴邊的血跡,一陣慘笑,為何自己永遠比不上兩個已死的男子。
另一房間。房間如此封閉,以致房內二人不知外麵發生了什麼。
佟古爾揭開了風小奕的頭蓋,終於,自己夢寐以求的新娘就在自己的麵前。
“格桑玉貞,怎麼是你?”佟古爾驚訝地看著頭蓋下的麵容。
“就是你,害了莫桑姐姐,我替海桑哥找你報仇。”格桑玉貞不知從哪拿出一把匕首插進佟古爾胸膛。
血染紅格桑玉貞的衣襟。她苦笑。
她知道莫桑的性子,不可能屈從蒙哥。
“海桑哥,你說過要娶我,你要在地府等我。還有莫桑姐姐,她終於有心上人了,你該安心了吧,我們都可以在地府成親了,我從未如此幸福。”格桑玉貞笑著,卻笑出了淚水,將染血的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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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湘江總有一個老瘋婦彈著古箏,重重複複的隻是那一首詞。偶爾,老婦人拿出一支長笛,仔細端看,人們總在猜測,那管長笛,是否是昔日情郎送她的定情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