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部 第十章 春菊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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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節荻菲雨的報複
門,輕輕地被推開了,一個瀟灑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直挺的鼻梁上架著的金框眼鏡撒發著他一身的書卷氣質,看上去像位頗有學識的儒士。
他輕輕走到淩翀澄的身邊,把手緩慢地放在淩翀澄的肩上,望著床上睡著了的微笑,小聲地問道,“這個女孩兒是……”
淩翀澄回過頭,看了看身後的男人,“她叫微笑,是我的——”
一時間淩翀澄竟發現自己無語了,因為他還不知道該如何向自己的父親介紹眼前的這個女孩兒。
身後的男人暖暖地一笑,搖搖頭說,“什麼都不必說,你隻要好好照顧她。”
“謝謝你,爸,我想,微笑也會感謝你的。”淩翀澄站起身來說道。
男人饒有興趣地笑著,“她叫微笑嗎?”
“恩。”淩翀澄點點頭,“她從小都沒有父母,現在病了,又不知道要去哪兒,所以我——”
“你就把這個女孩兒帶回來了?”
隨著聲音的先入為主,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走了進來,男人習慣性地伸出雙手,好讓女人美美地靠進自己的懷裏,而女人也照做了。
“禦宸,我們就讓這個女孩兒住下來吧,看得出小翀對這個女孩兒很在意哦!”
女人壞壞地笑著,語氣中充滿了愛意,弄得淩翀澄不好意思的別過頭去,女人隨即坐到了床邊,溫柔地拂去緊貼在微笑麵頰上的發絲,如淡淡的音樂般緩緩地吟道,“這個女孩兒,好讓人心疼……”
男人也微微點點頭,“是啊,她很像,一個人……”
“對了,這個女孩兒得的是什麼病啊?”女人輕手輕腳地幫微笑掖了掖被角,轉過頭問。
淩翀澄沒有說話,隻是指了指床頭的診斷單,女人拿起來一看,驚得“啊”地一聲,手上的診斷單,像一片孤單的落葉般,飄飄蕩蕩地,緩緩落到了地上。
男人彎腰撿起了診斷單,卻在看過之後也微蹙起清秀的墨眉,臉上掠過一絲擔憂,最後,他來到床邊扶起妻子,兩人一同走出了房間,臨走時,男人在門口淡淡地說了一句“好好照顧她”,便隨手帶上了門。
淩翀澄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床邊,看著已被關上的朱紅色房門,又看看床上熟睡的微笑,重重的歎了口氣。
荻菲雨很多天沒有出現,淩翀澄偶然間聽到父母談話才知道她回美國去處理一些事情。
微笑的病情時好時壞,有的時候她甚至走路都費勁,而有時候淩翀澄和她的交流出現障礙和問題的時候,會把她急得大哭大鬧,
這個時候往往也是淩翀澄最最難過的時候,他會一把抱住微笑,盡自己的全力去安撫慌若驚兔的微笑,
他會撫摸她的後背輕揉她的長發讓她盡量安靜下來,然後很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在微笑的手心裏寫字,直到微笑徹底認出那些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慢慢地,淩翀澄和微笑之間,有了很多的默契和心照不宣的秘密,比如淩翀澄在微笑手上畫一個圓圈就代表該吃飯了,而三角則代表該洗澡了,桃心代表出去走走,而正方形代表該看醫生了……
荻菲雨終於從美國回來了,下飛機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淩家看淩翀澄,很多天的想念已經讓她有些支持不住,在淩翀澄麵前,她一向不會顧及到自己的自尊和麵子。
“荻小姐好——”
仆人們見到趾高氣昂的荻菲雨趕緊低頭問好,荻菲雨仿佛沒聽見般徑直走入了大廳。
管家奉上一杯香飄四溢的香草茶,荻菲雨接過抿了一口,抬起頭問道,“你們少爺呢?”
“少爺在自己的房間裏,我這就去叫——”
荻菲雨一抬手,“不必了,我親自去——”
剛剛站起身卻被管家攔住了,見到管家如此的動作,荻菲雨頓時有些生氣了,畢竟,在她心裏,自己一直都是這棟房子未來的女主人,盡管淩翀澄千萬次地冷漠拒絕,可是在荻菲雨的心裏,自己就是淩翀澄的未婚妻。
“怎麼?這個家裏還有不能去的地方麼?”
荻菲雨的眼光中投射出一絲不滿與憤怒,她氣得一把推開管家,提著長長的拖地花裙走上二樓,來到淩翀澄的房間前麵,忽然聽到裏麵有聲音,而且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小翀,我真的好像出去走走,曬曬暖暖的陽光,好不好……”
這些天的相處讓我對淩翀澄的看法徹底的顛覆了,以前的那個討厭的吊死鬼仿佛消失了一般,現在在我麵前的,是一個溫柔、細膩而且對我照顧到無微不至的男孩兒,
每一次他喂我吃飯的時候,我都能夠感覺到靠在他身上的溫暖,我常常會產生一種錯覺,那就是初還在我的身邊。
可是馬上我又會被拉回到現實當中,因為我又被他輕輕地扶著,躺在冰冷的枕頭上麵。
我聽不見他的聲音,我後悔為什麼從前沒有試圖去記住他的聲音,結果他寫在我手上的話,在腦子裏麵呈現的,卻是初的聲音。
然後我的心就會隱隱地痛起來,我想是我愛的太深了,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可是我還留在原地尋找著記憶,別人早已經在遠方的遠方,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我真傻……
我感覺他放下了手中的碗,一如既往的溫柔,他暖暖的長手指攤開我的手,在手心處緩
緩地畫了一個對勾。
坐在床上的我靜靜地等著小翀回來,果然不一會兒,感覺小翀走進了房間,扶我站了起來,由於腿上沒有力氣我一下子靠在了他的身上。
小翀的身子也使勁地向旁邊斜去,我笑著說,“小翀,你的力氣怎麼變小了,難道是這幾天沒有運動麼?”
小翀沒有說話,他隻是靜靜地,扶著我走,一直走……
淩翀澄剛剛從樓上下來,卻看到走廊裏微笑被什麼人扶著,已經走到了那一端的樓梯口,那個人影是——淩翀澄立刻明白了對方要幹什麼,他的心一下子縮緊了。
“微笑!離開她!”
他失聲地大叫,可是微笑,卻一丁點都聽不到。淩翀澄箭一般衝過去,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微笑,就像一片天使飄落的白色羽毛般,輕飄飄地,掉了下去,然後狠狠地,摔在了樓下,微笑瘦弱的額頭狠狠地撞在了欄杆上。
那一刻,鮮血一下子淌了出來。淩翀澄幾乎是一步跨下樓去的,自己也被摔得不輕,他顧不得那麼多,捧起地上不省人事的微笑,微笑一邊的臉龐已經被血染紅了,另一邊臉完全蒼白到看不出血色,呼吸微弱地仿佛死去一般。
淩翀澄心痛地渾身哆嗦著,微笑的血粘在他的手指上,好像他自己流血一般,淩翀澄的心在猛烈地抽搐著……
醫院裏,手術室的紅燈終於滅了下去,微笑被推了出來,醫生說不要緊了,而淩翀澄,如釋重負般地坐在了地上。
無論醫生怎麼建議,淩翀澄都堅持要帶微笑回家,回他的家,也是他認為的,微笑的家。因為他不相信任何人了,他隻想給她找個安全的地方。
回到家裏,淩翀澄親自把微笑抱回了房間,然後讓隨行而來的醫生照顧她,自己走下了樓,因為,他還有事情要做。
荻菲雨坐在大廳裏,呆呆地窩在沙發裏一動不動。她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居然幹了這樣的事情。就算自己一直以來恨微笑,可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要讓她死。
看到奄奄一息的微笑,那一瞬荻菲雨真的不相信是自己那雙彈鋼琴的手把她推到樓下去的。天哪,她是怎麼了?
“你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淩翀澄出現了,平靜的語氣,平靜到竟然沒有一絲絲的情感了。
淩禦宸攬著夫人剛從外麵進來,看到了家裏的情況不由得一愣,隨即想到大概是因為微笑的緣故。
不過,淩禦宸不知道的是,微笑受傷了,他以為的,隻是平日裏淩翀澄和荻菲雨稀鬆平常的吵吵鬧鬧,這兩個人,從認識到現在,也吵了十幾年了。
“怎麼了?”淩禦宸攜著一臉淡淡的微笑走上前去假裝毫不在意地打聽,“又鬧什麼別扭了?菲雨,小翀是不是又欺負你了,沒事,告訴伯父,伯父幫你做主!”
荻菲雨沒有說話,她的臉色蒼白的可怕,坐在沙發上緊咬著微微顫抖的嘴唇一動不動。
淩翀澄站在一旁不想說話,目光撇向一邊不去看荻菲雨一眼,細心的淩禦宸發現自己的兒子胸口微微地起伏著仿佛在壓抑著什麼。
淩禦宸看出有些不對勁,一時間又想不出是怎麼回事,也沒了話語,呆站在原地,氣氛一時間尷尬極了。
這個時候,淩夫人已經從管家的口中得知了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先是一驚,隨即轉身上了樓。
推開門,淩夫人走到微笑的床邊,長長的輸液管插在微笑骨瘦如柴的手上,她的手那麼瘦,血管的脈絡那麼清晰,看得叫人心疼。
旁邊隨行而來的護士剛剛撬開微笑緊閉的嘴,準備把藥灌下去,淩夫人擺擺手,接過護士手中的藥碗,溫柔以極地扶起緊閉雙眼的微笑,她的手,觸碰到了微笑包紮的紗布上,微笑輕輕的咳了一聲,淩夫人驚得指尖微微一顫,險些將湯藥灑了出來。
微笑如今的狀態隻能勉強喝下去幾口藥,淩夫人喂了幾勺之後發現微笑已經喝不下去了,便又扶著她躺了下去。
“媽媽……”
微笑輕輕地喃喃著,淩夫人的眼眶頓時紅了,聽兒子說,她從小沒有家,沒有父母,一個人還要負擔奶奶的醫藥費和住院費。
微笑消瘦的臉龐上隱隱還浮現著歲月的滄桑和生活的苦澀,一行淚靜靜地從她的眼角滑落,淩夫人趕忙拿出手帕輕輕地擦拭著微笑的淚,她的手指碰到微笑的臉頰,
這個小女孩兒的皮膚,冰涼地讓人不忍去觸碰,仿佛夏日裏飄起的雪花,那麼不合時宜卻惹人悲傷。
淩夫人有些不忍地轉過身走出了房間,來到丈夫身邊,她輕輕地告訴了丈夫事情的一切,而一貫溫和慈祥的淩禦宸,此時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菲雨,伯母剛才說的都是真的麼?是你把那個女孩兒推到樓下的?”淩禦宸的語氣頓時有些冰涼,周圍的空氣仿佛一下子凝結了起來,而一旁的淩翀澄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
荻菲雨沒有爭辯,默默地點了點頭。
淩禦宸的臉色更加的陰沉可怕,一旁的淩夫人都有些吃驚地望著平日裏溫柔和藹的丈夫。
“菲雨,既然這樣,那麼以後,淩家不歡迎你。”淩禦宸轉過身去,留下陰冷的背影,
“我去看看那個女孩兒……”
“請你離開。”淩翀澄第一次如此禮貌地同荻菲雨講話,可是,傻子都聽得出,這種禮
貌散發的那種陌生和冷漠。
“沒錯,我就是很她,恨她為什麼那麼吸引你的目光,恨她為什麼那麼牽引你的心。她有什麼好,她那點比得上我,況且她根本就不愛你,你卻要那麼固執地喜歡她。”
荻菲雨的語氣,意外地平靜,仿佛講故事般沒有一絲絲的波瀾,“沒錯,就是我拆散的她和歐陽初,我就是看不慣她有那麼多男生喜歡,就是看不慣她讓你神魂顛倒,我去找的南宮清越,我勸說南宮清越和她去搶歐陽初,雖然沒有成功,沒想到卻意外的,讓她和整合卡哇伊軍團決裂了,我又去讓崔筱雅去搶歐陽初,這次成功了……”
“請離開……”淩翀澄的雙拳慢慢的握緊,他在壓抑,拚命地壓抑,他不想打她,因為畢竟,他們一起長大。
可是聽到這些,他的心簡直要爆炸一樣地跳動,他的憤怒像滔滔的洪水一樣在胸膛裏翻滾,他快受不了了,真的快受不了了,她怎麼能幹出這些事,這些事簡直要奪取微笑的一切,她太狠毒了,不但要奪走微笑的友誼,還要奪走她的愛情,她簡直要毀滅微笑!
可是荻菲雨,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淩翀澄的情感,繼續自顧自碎碎念著,“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嗬嗬,什麼都沒有了……”
荻菲雨的眼淚,終於在那一刻落了下來。她看看淩夫人,淩夫人的目光在觸碰到她的目光時,下意識地彈開了。
荻菲雨終於意識到,這個地方,真的不歡迎自己。她默默地站起身,沒有了往日的傲氣和囂張,仿佛一隻安靜的小動物,在沒有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悄然地離開了。
荻菲雨再也沒有回到聖路易斯安那,在飛機起飛的那一刻她仍然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計策讓微笑失去了一切,自己卻仍然不快樂,仍然什麼都沒有得到,是啊,這種事情,可能要用幾年,幾十年,甚至一輩子才要想清楚呢吧……
從此之後,荻菲雨,再也沒有出現在微笑的生活裏,這個曾經帶給她太多痛苦的人,就這樣,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裏,甚至,消失在所有人的記憶裏。因為,人總是要努力記住那些快樂的回憶,而忘卻那些曾經的痛苦,這樣,才能夠將生活繼續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