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危險關係
    我回到客房，Sally的閨蜜們都已經走了。我走進浴室，打算洗澡就寢。在熱水衝淋下，我想起微信裏Steven那些不懷好意的話，不由兀自一笑。我意識到和Steven的關係越來越朝危險的方向去，不管我願意不願意，客觀事實是我已經掉進了Steven給我挖的坑，而我似乎並沒有非常強的意識，要擺脫這個坑。想到這一點，我有點為自己擔心……
    Sally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我不知道，發現她時，她正把一摞幹淨的浴巾放下，隨即向我投來溫柔一笑。等我跨出淋浴房，她用浴巾輕輕包住我，跟著便仔仔細細地替我擦試身上的水跡。她顯得特別細心，反複摩挲，像是在欣賞，又像是道歉，完了還給了我一個輕輕的吻。此時，我很有些慚愧。有些事、有些關係，我不能向她坦白，在我心裏永遠隱藏著一個暗角，可這些都不是我刻意的，許多事不知道怎麼就走到了不可公開的一步，想往回退，卻發現路已經被堵死。
    為了彌補內心的愧疚，我將Sally抱起來，是那種不花力氣的“公主抱”。走向床榻的那段路，她對我說：“別生氣了好嗎？你要學著體諒我的好意。”
    Sally不是個通常意義上的美人，她秉承了東南亞人的血統，嬌小而黝黑，她的族人幾乎都是這一類型。這在中國，特別是在中國的北邊，很難被認同。但Sally確實有不輸於其他嬌媚女人的美色，至少在我眼裏，她是風韻獨到，而黝黑、富有光澤的的肌膚正是最令我心動之處。也許，你們沒有感受過，不會理解我，也不會理解這樣一具嬌小的軀體，怎麼會蘊藏著如此強大能量，以至讓你永遠處在暈旋狀態，巔峰時刻。
    我毫不懷疑，Sally能帶給我有希望以及有價值的人生，至少現階段來看是這樣。她願意給我任何我所喜歡的東西，有時甚至連我自己都不清楚，她給了我，我才意識到，哇，原來這是我內心深處向往已久的。然而她明白，什麼才能讓我的心真正快活起來——她是世界上唯一知道如何讓我的心真正快活起來的人。她把我帶進這家公司，讓我有了一份體體麵麵也是我自己喜歡的職業，還擁有了希冀成功的夢想和熱情，她在盡力塑造一個全新的Tony，且已經看到了這種可能。可是，漸漸，我又感到，這不是我全部的人生。我還需要什麼呢？我自己也不清楚……
    有時我也想，我是不是太有奢望，太貪心，太不知道知足了？人有時要得太多，最終往往會一貧如洗，就像神話故事裏的漁夫兩口子。但是，事到臨頭，就是情不自禁，就是不可滿足。心總是像害了饑餓症似的蒼白著。
    我剛躺下沒多久，擱在床頭的手機劇烈地震動了一下。我打開微信，居然又是Steven：“你在幹嗎？”幾個字顯得陰沉而詭秘。
    “我睡了。”
    “不可能。”“她還沒放過你？”他接連發過來兩條。
    這是一種騷擾，Steven的舉動讓我害怕，為了不讓身邊的Sally發現，我趕緊離開床，到一邊打開語音：“有事明天公司說吧……”隨即設置了“免打擾”。
    Steven並不罷休，一連串的字碼發過來：“知道嗎？我睡不著”“我閉上眼睛就全是你”“知道我在幹嗎？”
    我能猜到這話什麼意思，但不打算搭理他。
    Sally看見我從床上起來獨自發微信，自然要問：“誰？”
    我正要回答Sally，卻被手機裏的動靜驚出一身冷汗——他居然請求跟我視頻。OhMyGod！Steven你想幹嘛？存著心要我好看嗎？！
    我神經係統完全被他攪亂了，變得莫名煩躁。
    Steven一定是被妒火折磨瘋了，否則不可能做出這種傷天害理、富有奇想的事情。他不願意看到我沉湎於一個女人的床榻，於是惡從膽邊生。
    而他的目的也真正達到了，我慌忙關機，重重地將手機扔床上，像觸摸到一條蛇……Sally能感覺到我反常，一個勁地問：“怎麼了，Tony，怎麼回事？”
    “公司裏的破事，好煩啊……”我努力掩飾著方才的失態
    這一晚，我完全沒情緒了，把身子蜷起來，縮在床的一邊。Sally一再安慰我：“Tony，你太累了。”她說你脾氣太壞，一個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公司裏的事不至於大到破壞你的情緒、影響你的生活。她說，你一會兒風，一會兒雨，是不是需要找個心理大夫，替你疏導一下啊？Sally見我背對著她，都不敢碰我，一夜。
    我粗暴關機後，不知道Steven會怎樣。如果他看到我這一晚上都特別喪的模樣，是不是該滿意了？騷擾成功，他他媽的該不要折磨自己了……
    第二天我在公司裏看見Steven時，他穿著一件非常好的淺色西服，儀態穩重，神情坦然，顯得氣色很好，我完全無法把他和昨晚手機裏那個要離間我和Sally的人聯係起來，以致懷疑自己這些日子一直生活在幻覺裏。
    Steven不動聲色地對我說：“你臉色好差。”
    我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能好嗎？一整夜我都似睡非睡，淩晨時分，我從迷迷糊糊的狀態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枕著Sally的手臂，依偎著她睡了一夜，她一定累著了，開始為了讓我睡得安穩，默默承受了一整夜。我覺得太虧欠Sally了，一切都是我不好，於是這天清晨，我好好愛了她一回。轉眼到了上班時間，雖然我挑了一件亮眼的衣服穿上，不讓自己太灰頭土臉，但疲憊的身子、沮喪的情緒不是靠一件漂亮衣服遮蓋得了的。
    Steven對我憤怒的眼神並不在意，說：“中午我們一起吃飯吧。”
    我沒答應他，中午我和其他小夥伴一起去公司附近吃了簡餐。
    …………
    Sally和Steven是怎麼約定要見一見的，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究竟是Sally還是Steven的主意。當我走進餐館，意識到我們三人將共進晚餐時，猜不透會發生什麼，心裏著實一陣慌亂。
    我輕輕抱了一下Sally，同時對Steven笑了笑，算是和倆人都打了招呼。Steven神情淡定，看不出有什麼異樣。這讓我鬆了口氣。
    就餐的時候，Sally對Steven說了三層意思，以說明當晚約請Steven的用意：其一，她一直耳聞Steven是個很能幹的人，在公司上下口碑極好。在公司董事會上見過幾次後，她發現Steven不僅是個很好的雇員，還是個很有教養的男人，於是真心希望和Steven有公事以外的更多接觸，增進了解和互信；
    第二層意思，當然還因為Steven是我的“寓友”、鄰居，Sally為我有這麼個合居夥伴而高興。Sally說，Tony雖然是我的未婚夫，但事實上還年輕，沒什麼閱曆，許多事情上都表現得十分孩子氣，盡管他最不願意聽這話。她特別希望在我身上看到一個成熟男人的品質，比如，專屬於男人的鎮定、專心、有責任感，有涵養。她認為這些都是我所缺乏的，主要原因還是不成熟。
    Sally說：“Steven，不管你在公司待多久，或者今後還在不在公司的公寓住，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照顧Tony。這一點上，作為未婚妻，我做得很差，Tony可能也有埋怨，但我是身不由己。我又不能老把他帶在身邊，而且我知道，Tony需要向成熟、成功的男人學習。Tony本性其實是很野的，你要接觸多了，就會發現他身上有許多缺點，有些是被慣出來的毛病，有些屬於與生俱來、性格中天生的狼性。所以我拜托你多關照他，必要的時候還要管住他。作為公司高層，我想這對於你並不難，希望你不要拒絕。”
    Sally說這一席話讓我看不出有多大虛偽的成分，也許在她眼裏Steven真的是個難得的、高品位的男人。
    Steven表現得也很坦然，他不住地朝我微笑，當Sally說到我不成熟時，還伸過手，摸了摸我的頭發。Steven說：“行，我答應你。我挺喜歡Tony，傻小子一個，單純透明，我們倆合得來。”
    其三，Sally答複了Steven的一個建議。Steven曾建議我接單，出任一個剃須刀廣告的代言。Steven解釋說，是商家自己看中的，事前商家看了許多model，雖然有幾個人選，但都不是特別滿意。突然有一天在公司看到我，立馬說，就是他了。因為，在公司沒有這個先例——公司雇員可以接客戶的廣告拍攝，Steven認為如果Sally點頭，那麼，公司上下是不會有異議的。
    然而，Sally說：“我不同意Tony接這個單子。他現在特別需要把自己的那份工作做好，他的心思太散，又特別不會吃苦，現在剛剛有一點安靜，我不希望他分神。另外還有一個原因，也許不很重要，但我自己覺得必須堅持，我不希望公司礙於我麵子破壞了已有的規矩——Tony，你同意嗎？”
    對於這，我覺得Sally沒有惡意，於是就點了點頭。
    我這麼通情達理，Sally也顯得很高興，“公司給你的待遇已經太好了，和你同年齡、同等級的雇員誰住著這麼好的公寓？Tony你應該知道。”
    這頓晚餐比我預計得要好，到這會兒，已經不會再節外生枝發生什麼讓人難堪的事了，於是，我就好胃口地吃起來。偶爾，我和Sally有些親昵舉動，比如，她提醒我嘴邊掛了漿汁，並替我拭去時，Steven便低頭專心用餐，當作沒看見——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做派。
    晚餐後，時間還早，Sally說她要去做臉部護理，讓我自己先回建國。我和Steven站在餐館的台階上目送公司的車把Sally載走。Steven眼睛還停留在車漸行漸遠的方向……突然Steven不動聲色地說：“Tony，你聽好，現在我要攔下一部出租車，我上去以後會停留一分鍾，在這一分鍾裏，你考慮要不要上來跟我一起走，一分鍾以後如果你還在原地，那麼，事情很清楚，我將尊重你的意願——放棄你。”
    Steven總是給我意外的襲擊，他的花招層出不窮，我簡直無法理智地應對。我又一次陷入真空。
    車很快過來，Steven快步走下台階，坐進車以後，手搭在車門把上，隨時準備拉上車門的樣子。他並不看我，平靜地等待著最後一秒的到來……
    後來回想起來，在這一分鍾的時間裏，我閃電般問了自己四個問題，並要自己立刻做出回答，有如“快問快答”遊戲的那種，不思考，用直覺來回答：
    第一，你接受這個男人並期待著和他的將來嗎？
    回答非常決然：不！
    第二，你缺乏性因而需要這個男人給你補充嗎？
    答案也馬上在我腦海裏呈現出來：不！我不缺；
    第三，你喜歡聽到別人對你的讚賞，尤其是這個男人表達的傾慕曾經讓你快活、滿足、洋洋得意嗎？
    這個回答似乎難一些，但時限不允許我反複思考，結果還是很快出來：是！
    第四，你欣賞眼前這個男人並被他深深誘惑著嗎？——是！
    我想不出還有第五個問題，如果有，我可以以三比二做出最後的抉擇。但問題是，目前的是與否，以二比二對峙，我傻了，完全不知如何選擇進退。
    Steven把住的車門在慢慢合攏，車已經開始發動，這時，我突然躥出去，趕著車跑了幾步，以撞進去的速度坐進了出租車。
    門碰上的瞬間，出租車飛似的向前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