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欲望號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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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欲望號街車
人生的課題說到底隻有兩個:抓住,抑或放棄。當你無法決斷的時候,你橫下一條心,最終選擇的一定是抓住,而絕非放棄。因為“抓住”還意味著有重新選擇的可能,而放棄則注定是永遠失去。
人,有時就是這樣功利,但凡活著的人概莫如此。
您難道不以為是這樣嗎?
…………
車開在新區開闊的大街上,Steven示意司機往我們的公寓開。我卻說:“去××路10號。”對於這個陌生的去處,Steven並沒表示出詫異,從我的舉動看,他對我已經有十分的把握,因而任我調遣。
××路10號,一處位於城市西區的老洋房,紅磚樓宇坐擁著偌大一片草坪,門楣四周的霓虹低調地燦爛著。
我和Steven下車,一無阻礙地進入了10號那扇幽閉的合金門。內廳的豪華簡直讓Steven吃驚,他四下打量著,輕聲問我:“這是哪?”
“一個特別雕的地方,你想玩什麼有什麼——斯諾克、壁球、K歌、露天泳池、桑拿、麻將——麻將怎麼樣?你麻將行嗎?”
Steven看了我一眼,似乎說,開什麼玩笑。我心裏說,Steven,真要撒開了玩,你可比我差太多了。
10號的服務生一色是BOY,而且個個有型。著裝也很特別,中式的製服上裝是半透的,能隱約看到每個人的體格,他們有不同的胸脯和凸點。在門廳的各處你都能看到這樣暗藏風情的男生,他們注視著你,但不直視你,隨時準備回答你的詢問,做好接待。
“要一間內套。”我對迎上來的BOY服務生交待。
見我們同時進來的是兩個男人,無須再詢問什麼,服務生徑直把我們引上了回旋的大理石樓梯。
推開厚重的門,在Steven眼前呈現的是一個類似K房的房間,有沙發、臥榻和矮櫃。沙發、臥榻甚至是牆都是同一顏色的“軟包”,矮櫃則是嵌貝的古典款式,因而顯出異乎尋常的浮華。我們進去後,服務生按規矩推開隱匿在牆中的另一扇門,門裏頭一片明媚,白熾光線從那裏活躍地透射出來,分外耀眼,讓我們站很遠也能看清,這是間通體潔白的浴室。
Steven此時一定很明白。看得出,他為我的安排而驚訝,但他習慣性地保持著淡定。
服務生問:“先生要服務嗎?”
“不需要。”我說。
於是,服務生走了出去,掩上門。Steven朝我走過來,他顯然有話要說,而且非常急切地要說。我對他搖了搖手指頭,使了個眼色,他不太明白地停下,等待著下文——
果然,有人敲門。進來的還是服務生。兩人。每人托一個盤子,其中一個裝有水果、軟飲料和已經灌在玻璃樽裏的紅酒……另一個盤子裏的東西就比較曖昧,全都是漂亮的琺琅盒,大小不一。大的非常大,服務生把它打開,是潔白的熏蒸過的毛巾,很蓬鬆柔軟的樣子。小的,沒有打開,是什麼?初到此地的人隻能憑借想象了。也許當你需要的時候,打開它,你發現它簡直就是個魔盒。
現在房間裏隻剩下我和Steven總監了,世界上的生息全都被阻隔在外,我們所能感受到的現實世界是那樣的安靜。安靜得都讓人產生耳鳴。這不是Steven想要的氛圍嗎?他不是天天嚷著要我回公寓,要見我,要與我單處嗎?現在,我給他這些。
他不是個膽怯的人,現在,他想說什麼盡管可以說了,想做什麼也沒有人阻攔。可是他卻傻了,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該說什麼,語言顯得特別幹澀遲鈍,我甚至懷疑他連自己曾經想要什麼都忘記了。他就那樣怔怔地看著我,手足無措。
從這一點看,Steven不是個撒得開的人,真要撒開了瘋,他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好吧,Steven總監,我既然帶你到這個地方,就要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撒歡”。我什麼話也沒說,這會兒,語言調情已經不夠勁,也太浪費時間。我正對著他岔著腿,樣子很有點驃悍。我一顆一顆解開胸前的紐扣,每解一顆就像彈出一顆子彈——你不是說迷戀腰長背挺的薄肌男孩嗎?我現在就把青春鼓蕩的胸脯全部袒露給你,讓你欣賞,讓你看個夠。
完了,我左右踢掉鞋子,動手解褲腰間的那個銅扣——大部分時間我都不用皮帶,銅扣是我關住我身體的唯一鎖扣。到這會兒,春光已經完全關不住了,腹肌、內褲的標牌、能引起你聯想的人魚線以及腹股溝上跳動的筋脈全都暴露在你眼前……而你則命懸一線。
我注意到Steven表情僵硬,臉色緋紅,身體發出微微的顫抖……
“大哥——”聽我這麼突兀地叫,Steven一怔。“這地方不興叫”總監”了,叫著我難受,你也別扭……我們到什麼地方按什麼規矩來。你不是說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我嗎?是現在這個樣子嗎?”說著,我呼啦一下褪下襯衣,光膀子,中間幾乎沒有過渡。
Steven看著表麵冷峻其實在撒瘋的我,嘴角抽搐,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慫恿我還是阻止我?
“還不是這個樣子?還不夠徹底?原來你一閉上眼,幻想我就是個亞當啊?”我壞笑著,開始將手插進褲腰,打算一擼到底……
其實這一刻我特別猶豫,好歹現在我是個白領,就不能把事辦得斯文點,講點分寸,有點人味?
我非這麼對待他嗎?如果Steven真心喜歡我,或者用他的話說是“看好”我,而我又不那麼反感,可以給他一點呼應的話,為什麼不能采取溫和一點的方式呢?是不是我的性格中真有著狼一般的秉性?
可我又想,任何纏綿的方式隻能讓我和Steven的關係更牽扯不清。即便到了這時候,我依然認為Steven隻是個犯了饑餓症的男人,抑或用北京話說,是“犯渾”。
剛才打定主意來10號幹嗎?不就是覺得Steven不達到目的永遠折騰沒完嗎?那天晚上,騷擾電話都打到床上來了,照這麼折騰下去非折騰出事來不可。幹脆撒開了折騰,折騰暢了,也許就太平了。好比想吃什麼終於吃到嘴裏,而且吃飽了,吃撐了。如果吃得噎著了,翻胃,更好。一切都在今晚了斷。
這麼想著,堅定了我撒瘋一路撒下去的決心。
對於我這波騷操作,Steven顯然是沒有思想準備。從本質上說,他是一個非常自我的人,什麼都要按著他的節奏來,該緊的時候緊,該緩的時候緩,從公司項目推進到處事、交友,把控輕重緩急,且調節得遊刃有餘,是他的樂趣。打亂他的節奏,擾亂了他的步序,或者說改變了他的主導地位,他會無所適從,亂了陣腳。不知道怎麼演自己的角色,對於他並不是件酸爽的事。
“大哥,你還好嗎?”我以嘲弄的口氣對他說,“我要沒誤讀你的心思吧?那我們就開始吧。你要是覺得這地方不好,簡直他媽的滿擰,一切都不是你想要的,一切都是我領回錯了,那我們立馬走人。沒什麼好磨嘰。你要跟我玩”危險關係”,覺得越隱晦越刺激,黏糊大半輩子,大哥,實話對你說,我玩不來……”
Steven表現出特別欲的樣子,這一點我看得出來,因為他眼睛無法離開我的身體。然而,他覺得事情不該這樣火辣,即便開快車也不能不靠站,該靠的站還是要按規矩停靠,他距我一米遠,蹙著眉說:“Tony你這……狼羔子!”
聽得出,他的聲音在逐漸恢複以往的沉穩,開始時的驚愕、意外、無措被他一一克服,他要我看到,我此刻麵對的是一個成年人,不能由著我開快車,瘋了似的把一輛關係到我倆生死安危的列車開出軌道去。
我以為火候差不多了,我不認為他有本事在瘋狂時速下讓列車停下……然而我低估了他的老到,在這一點上我永遠差他一個檔次,或者說差了不止一個檔次,這一點我不得不承認。在這場“危險關係”的世俗戲劇中,執掌DIR(導演的縮寫)話筒的永遠是他,而不是我。我隻是個從話筒裏接受指令,跑前跑後的小劇務。
後來,Steven對我說,他曾無數次設想撕掉我衣服的一刻會是怎樣一種狀況,他預感到那是很困難的一件事,為此,他做過很多預謀——溫情的,循序漸進的,哄騙的,甚至是強行的,他還把足以將氣氛推到極致的語言溫習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沒想到會是眼下這樣子,是這樣的結果。他不得不承認Sally的話是對的,在我的本性中有一種狼性,一旦被激發出來,好野。
說我是頭狼也好,說我本性野也好,鬧到最後,失敗的卻還是我。
在××路10號的那個夜晚,我被Steven駕馭全局的能力所征服。不能不承認,Steven是個絕好司機,他把車開得非常有質量,他帶給你的安全,甚或說作為乘客的舒適度、愉悅感,如果不是親身體驗,是絕然想象不到的。有一刻,我突然感受到現實的可怕——這是車行進在高速公路上常常會產生心理恐懼,於是,懇求他:“……我還有sally……你別太狠了!”車開得太快太猛,其結果一定是車毀人亡。
Steven卻說:“這會兒別提sally,什麼都先問自己。每一個人都是為自己而活著,對這你難道還有異議?”
對Steven人生哲學,我無法回答。知道他說的不全對,但說不不出錯在哪裏。生命哲學和人生哲學,隻一字之差,有時候則滿擰。“生命”是腳踩泥土的現實,“人生“”則是飄浮在天邊的美麗雲彩。準確說,Steven給我灌輸的的是生命哲學而非人生哲理。如果說sally是一條船,船到江心無法回頭的話,那麼,Steven就是一張網,是我自己一頭紮進了這張網。是自投羅網。
我開始沉溺於Steven為我製造的生命遊戲……瘋狂開始轉化為纏綿,而纏綿對我來說更是要命的東西,它意味著無限期延宕,意味著持續,意味著竊以為得計的快慰,意味著要了還想要,這是我原先沒料到的結果。也許我真的太年輕,即便在感情上不那麼容易被突破,在其他方麵,還是經受不住洪水決堤般的衝擊,輕易就做了俘虜。
19歲那年,我終於擺脫和馬丁的生死情仇,像發配一樣,被送到北京獨自療傷。之後,由於各種原因,我又在加拿大待了一段時間,雖然時間不長,但也非常刻骨銘心。那些日子,我真的感到心灰意冷。後來,我輾轉到上海,開始了職業生涯,漸漸,便有了些平靜,覺得遠離喧囂的日子挺好。我把上海看作是人生的一個新起點,寧靜的避風港。
我決心要做個乖孩子,而且相信自己能做到。我和公司裏其他年輕的員工一樣,爭著跑外勤,不計較幹雜活,努力表現出一個有為青年的陽光品質。可是,這種乖孩子的日子才維持了多久,我又重蹈覆轍。倘若有人指責我“故伎重演”“劣性難改”,我則無法為自己辯解。隻有躲回自己的公寓,回想起這一切時,我才意識到,當時的自己其實並不那麼清醒,也沒有意識到麵臨著一次新的人生煉獄。就像一隻腳已經踩在水裏了,我卻隻注意到另一隻腳還是幹的……
和Steven在××路10號那晚,我們逐一打開服務生送來的所有的琺琅盒。唯有一隻盒子最終也沒有打開。Steven憑猜測能想到盒子裏裝的是什麼,但他依然心有不甘地問我:“那隻小盒子裏裝的到底是什麼?”
我壞壞地一笑。
“是嗎?”他含蓄地追問。
Steven一定發現,一晚上他都沒看見這東西,按照“10號”這麼周到的服務,這不合常理。
我說:“別問了,反正那不能打開。”
他衝著最後的那隻琺琅盒愣怔了很久。他在作權衡利弊的最終思考。
以後,“那不能打開”成了我和Steven之間的一種默契,一個暗語。為這份默契,我特別感激他。他知道尊重我的意願,最重要得是他知道愛護我,也許隻有愛之深,愛之切的人才能真正做到這一點。
毫無疑問他是愛我的。那麼我呢?為了這事,Steven和我糾纏很久,他說:“我說了一晚上的”愛”,可是,tony,我沒聽你說過一次。你能不能親口說一次?”
我說:“我從來不說這個字。”我曾經無數次在私下或公開場合表明過我有這個怪癖,可別人總是將信將疑。
“為什麼?”Steven也問。
“說不清楚。可能是天生不會說。”
“對sally也不說?”
我似是而非地回答:“好像沒說過——”
“就算是昏話,熱情高漲的時候也沒說過?”
“我和sally的事,不會向你透露一點點,這是底線。”
他用手肘卡我脖子,軟硬兼施地:“可是,我要你親口對我說這個字!”他蠻有力氣的,胳膊就像“大力鉗”,把我徹底鉗製住。
他想讓我在瘋的時候一不小心脫口說出那個字,可我太知道覆水難收的道理了,隻要我理智尚存,我絕不說這個字。我掰開“大力鉗”,站起來:“你再逼我說,我就和你翻臉!”
Steven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嘟噥了一聲:“狼羔子!”雖然沒再逼我,但我知道Steven不會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