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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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胡鬧!時辰還未到,亂跑什麼。”伴隨著一聲喝斥,博原家當代掌家博原浩源亦從別間走了出來。隻見他麥色的臉上雙目微眥,劍眉眉鋒高聳,自是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度。
“…因為看見伯伯在這裏,一時激動才會……”尷尬地迎上自己的父親,白低下頭,手指孩子氣地捏著袖腳。
“任性也要有個適度,這麼重要的場合……”
“次郎,何必生那麼大的氣呢。少年人嘛,非要他守著那些繁文縟節是不可能的……”一手擺擺手,一手摸著圓滾滾的肚皮,和泉親昵地上前拉住浩源,“與其如此,還不如叫他與你我痛飲一番呢!”
“……倒底是說不過你。”在和泉身邊坐下,浩源瞪一眼兒子,“白,愣著幹嘛,還不過來與你伯伯斟酒。”
“是……”
眯著眼看著白為自己盛酒的白皙側臉,和泉突地說道:“上次不是提到收白為義子麼?難道隻是我一個人念想?”
博原白一愣,雖是不明白和泉為什麼一改往日不清不楚的態度,但是仍是高興的:“哪裏的話,白歡喜還來不及。”
“哈哈,白答應了就好,也不怕你那老父親舍不得你這寶貝兒子,叫我一聲爹了。”
三人圍坐在一起,談笑聲竟是傳遍了大廳。
“那人究竟是誰呀,竟然稱呼博原家長的小名,真是太放肆了。”
“你這楞子,也不看看對方是誰!那是博原家長幼時學遊的同伴,更何況人家還是小田原城的‘北條鱗’,連博原家都巴巴地讓獨子拜認義父,稱呼小名又有什麼關係呢。”
“原來還有這個道理在裏麵,武田君,受教啦。”
我埋著頭一個勁兒喝酒,耳朵卻是將這番話聽得細無遺漏,雖是對這些勢力小人不恥,但還是忍不住心頭吃味。
其實他們口中的北條,並不能算是作為鐮倉幕府(1192~1333)時期,不是將軍卻勝似將軍的執權者北條氏,但因為現今他們割據著關東,又享有號稱天下最堅固的小田原城,這才在日本州內將“鱗”的家徽揚名四海。即使如此顯赫,但也許是因為現今的後北條氏是盜用的真正貴族的名號,我的心底終是不甚壓抑的——伊滕家的曆史並不比真正的北條短,連下級武士都能崛起,我又要虛度年華到何時呢?(注1)
想到這裏,我又有些看不起博原家了,它現今的聲勢如此高漲,竟還狗腿地舔舐盜名者的腳趾。
正在我思量著家族未來道路的時候,弦樂擊打的聲音喚回了我的意識。
居然是白在演奏。
他正座著,認真地垂下眼睫,麵上的表情隨著樂章的起伏而愈發楚楚動人。
那架琴身清晰可見兩個黑點的三味線(注2)被他穩穩靠在右腿上,隻見他指骨分明的右手拿著撥子輕輕地鉤撥,左手則熟練地按,撥,揉……每次變幻演奏,我都聽見冰雪消融春花催生的聲音,那人的綽約的姿態,似風神的夢囈,纏纏綿綿間,被卷進無邊漩渦……
“啪啪……”卻是和泉和著調子,打起了拍子。
“天照大神……”緊跟著,先前與和泉一同放浪形骸的那個女人也站了起來,她長袖一甩,竟漸歌漸舞,一步步踱到了大廳中央。
“啊,是伊勢神歌。”我都吃了一驚,沒想到那女人竟然跳的是祭祀的神舞,這種複雜而詭媚的舞曲,大概隻有京都雅樂寮的頂級樂人才能演繹吧。
顯然博原一家都很高興,博原白更是停下了三和線的彈奏,受寵若驚地望著北條和泉。後者瞧著白像小孩子吃到糖一樣愉悅的表情,隻是淡然地摸摸他的頭。
“真是感謝啊,沒想到還能看見京都來的樂人。”浩源感慨地向和泉伏一禮。
“哪裏,隻要不嫌打亂了你的安排就是……”和泉突然壞壞地笑了那麼一下。
“咦?啊~快錯過良辰啦……”猛地發現時間已過去大半,浩源急得差點跳起來,“你這家夥,還是那麼愛捉弄人啊!”
於是,白被自己急衝衝的父親,連拖帶拉攜回了別間。
等過了半晌再次露麵時,已然是冠禮開始了。
年老的祭司高舉著神杖在前開道,數位巫女捧著犧牲和祭祀用具伴隨左右,換上華服的博原白在家族長者的簇擁中走來。雍容的世子服亦掩不住那堇色暗紋鑲邊、銀線刺圖的寶藍衣下一線身形的妖嬈,那翦翦明眸秋水沁人,膚更是被那藍映得如月華洗練,似出塵玉蘭。恰一團羞熨,還在頰遠瀠繞,便是那山巒流嵐一抹雲天邊虹霓一朵,真真是畫在圖上的霓裳佳人。
“且住!”祭祀走到大廳的供奉台,高叫著揮舞著神杖開始邀請諸神降臨,而博原白慢慢跪下,埋頭閉眼,虔誠的樣子像水晶純淨。
“天照大神,月讀神,伊奘諾神,伊奘冉神……諸神賜福……”默默念著祈福之詞,一隻手比劃著結印,一手在博原的頭頂搖響象征安寧的金鈴,祭祀隨後揮手讓巫女上前,取過寺院的無根之水,用神紙蘸些灑向博原白。
禮程繁瑣而漫長,要不是主角看起來賞心悅目,我隻怕早就坐不住了,不過幸好,接著便是最後的加冠了。
博原浩源從家族成員中走出,他從另一位巫女手中接過一個金玉的發箍,上前將兒子額前的發帶解開。
頓時,那黑色的蠶絲便瀉開來,像水墨渲染的效果。
周圍傳來壓抑地抽氣。
我皺下眉頭,待回過神來,卻發現博原浩源已經迅速的為兒子盤好發。
心下有些可惜。
祭祀這時又上前來,手扶白的額頭輕輕頌唱。
博原浩源呆在一邊,看祭祀結束了冗長的神祠,又上前來,這次,他的手裏捧著一把青鯊鞘的武士劍。
這把就是博原家家傳的寶物了吧。
我看博原浩源麵色肅靜,極其莊重的握著它,不經有些心癢地想。
而那一邊,博原白聽著父親低聲的囑托,渾身微微的震了下,眼中猶豫地神色一閃而過。
但這些都沒人發現,因為他的雙手已然穩穩地接過了那把沉重。
“哎……”
那刻,我居然抑製不住地歎息出聲。
“你為什麼歎氣呢?”
“因為……”是啊,那油然而生的惋惜是因為什麼呢?
“是宵想那把名劍吧?”發問的聲音戲謔地說。
“我是可惜那麼大的一位美人,無福消受啊。”心頭不爽那人高高在上的口氣,我故意輕佻地說。
“簡直是放肆,居然這樣侮辱我的白!”
“你的白?”傻了眼地扭頭一看,隻見一個俊儔無比的少年坐在身後,眉目清秀卻透著絲嫵媚,身著男裝卻藏不住的點點脂粉香傳來。
不是那日見過的百合子是誰……
注1:北條氏雖然曾經作為鐮倉幕府(1192~1333)的執權(總管),實際掌握幕府實權,本身卻並不是將軍。其次,戰國時代割據關東的北條氏,習慣上被稱為後北條或小田原北條(因為其主城為號稱天下最堅固的小田原城),並非鐮倉幕府時代北條氏的後裔。戰國中期,下級武士伊勢盛時奪取關東,冒充北條氏,出家後改名為早雲庵宗瑞。北條早雲就是後北條氏的始祖。早雲傳子氏綱,氏綱傳子氏康,三代擴張領土、辛勤經營,幾乎吞並了整個關東八國(日本古代行政單位,又稱州,全日本最多時分為六十六個州),建立起秩序井然的獨立王國。但是到了1590年,已經統一大半個日本國的豐臣秀吉揮師三十萬東進,包圍了小田原城,過於依賴防守堅城的北條氏政(氏康子)、氏直父子終於慘遭滅亡的命運。文中出現的北條氏的家紋,稱為“北條鱗”。
注2:味線(日語:三味線(しゃみせん),shamisen)是日本的一種弦樂器。
構造
基本分為“天神”(纏弦的部分),“琴杆”和“琴身”三部分。
琴杆:采用木材。高級的用印度產的紅木、紫檀,廉價有南亞、東南亞產的“花梨”等木材。為了便於攜帶,一般都是由三截拚接而成的,分別稱為“上杆”“中杆”“下杆”。與此相對,不能分成三截的琴杆稱“長杆”。由於琴杆是光滑的,不像吉他等其他弦樂器有把位標記,因此在入門時培養左手對把位(稱為“勘所”)的感覺很重要。
琴身:四方形,正反麵蒙上貓皮或狗皮。傳統製法使用一整張貓皮,因此在三味線表麵可以看見左右對稱的黑點,這實際上是貓腹部的乳頭的痕跡。由於貓皮高價難求,故也使用狗的背部的皮製作,但是狗皮三味線表麵的黑點是故意畫上去的,成為一種裝飾。
一般采用絲弦,也有用尼龍材料的。數量為三根,從粗到細依次稱為“第一弦”“第二弦”“第三弦”。
演奏時需要撥子。撥子成銀杏葉形,低級的塑料製成,高級的采用象牙。具體的大小形狀根據流派,音樂和演奏者的習慣不盡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