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目光下有些赧然的女孩，別扭地扯扯衣服，佯怒地瞪我一眼：“看著本少爺做什！”
    少爺？她當真以為這樣拙劣的偽裝騙的了人？
    我差點笑出聲。
    大概從我的眼神裏覺出了什麼，百合子僵硬著身體，用強硬的口氣掩飾自己的不安：“放肆的家夥，博原家的兒子，是你等能宵想的？”
    “百合子小姐，這種場合，女孩子家最好呆在房間裏……”我好意地勸告她。
    她目光直愣愣地射過來。“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噓……小姐小聲點吧，已經有人往這邊看咯……”
    “這個時候，誰會注意我們？”百合子嘟囔著，目光卻心虛地到處亂瞟，然後視線突然定在我的身後，那裏正是舉行冠禮的方向。“啊……被發現了，這下慘了……”
    女孩子猛地一下在我身邊紮下頭。
    “怎麼了？”我奇怪地回頭，正瞧見博原白轉頭的動作。
    耳邊響起衣裾摩擦的響動，別眼看去，正是卷起衣腳的百合子匍匐著想要逃走，發現我看過來，她還狠狠地威脅：“你再看一下試試！”
    我隻好咬牙憋住已到嘴邊的笑聲。
    “我撤了……”說著，像小壁虎爬行一般，磳磳嚓幾下溜走。
    “哈……”臉上方掛起笑意，但很快又驀地被心底失落侵蝕掉。
    她居然忘記了我……也是，像她這樣的家世，一天不知見到多少訪者，其中一定不乏年少俊賢，而像我這樣的人怕更是不計其數，忘記也是應當的……
    白少爺，怕也是忘了我吧。
    “叮——禮成！”祭祀敲響銅鍾，宣告儀式結束。
    “本人略備酒食，請大家到後舍繼續宴飲吧。”博原浩源站出來高聲說。
    我有些踟躕，因為接下來的宴會不過是在博原家主持下的，各名門世家相互間的結交會，目的是要將兒子介紹給這些家族的當權者。
    可說實話，我現在並不想見到那位耀眼刺目的博原少爺，也許因為當年自己成人時，並沒有眼下的這番盛況………
    伊滕家果然需要強大起來。
    到了那個時候，再來記住我吧。
    我站起來，向著人流相反的方向走去。
    門外居然下起了小雨，雨線順著屋簷流下，在青石板的路麵上滴出大朵大朵的水花。空氣裏盡是泥土的甜味和青草的濕潤，我在佐佳的伴隨下等候家裏的車馬。
    “是伊滕家麼？”突然有奴仆小跑到跟前。
    佐佳掃我一眼，回答道是。
    “我家主人邀您一同離開呢。”那奴仆說。
    “你家主人是？”我忍不住開口問。
    “北條。”他回答說，語氣裏滿是止不住的驕傲。
    靜了片刻，“請代我謝你家大人吧，但我家的馬車已快到了。”
    那奴仆愣了一下，想是沒預料到有人會拂北條氏的麵子。
    “小的明白了……告退了。”他瞟我一眼，目光裏全是訝異。
    “主人，對方主動結交，為什麼……”待那奴仆走得遠了，佐佳欲言又止。
    “我伊滕是那種需要借別人的勢的人麼？”
    佐佳笑了，“嗨，主人說的對。”
    我分明看見了他眼底對我的敬重越發深厚。
    “哈哈……”攜著一人狂放的笑聲，一輛馬車像橫空出現般從轉角行到跟前，然後猛地拉馬開門。
    北條和泉爽利的臉從窗戶裏探出來，“雅，我的屬下可是探查了的，你的馬車還在2裏之外呢，這下沒理由拒絕了吧？”
    我愣了一下。
    這個人，我給了他一個拒絕的理由，他立馬給了我一個不能拒絕的理由。
    行動迅速而幹脆。
    平常人的話，被我這樣果斷的拒絕，要麼惱羞成怒，要麼對我這種“不審時度勢”的行為嗤之以鼻，雖還有些介懷他過於親近的稱呼，但真的對他利落的行徑和不拘一格、難得豁達寬廣的胸懷產生了敬佩之情。
    “卻之不恭。”我說道，然後登上了他為我敞開的門。
    “現在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太少了。”待我坐穩，他半是感慨半是評價的說。
    “我這樣，怎樣？”我笑著問。
    “嘿嘿。”他隻是笑。
    “像流水一樣明快，像岩石一樣堅韌，像風一樣灑脫，像樹一樣沉靜，像利劍一樣果敢，像落英一樣隨意…”
    卻是在一旁泡茶的那個女樂人出聲說道，她未開口便算了，一張嘴，妙曼的語句竟像唱歌一樣動聽。
    “謬讚了……”我有些吃驚，她口中那個人是我麼。
    “你是少數那幾個讓燕姬大加讚論的人啊……”和泉嘖嘖嘴，接過女人遞來的香茗。
    燕姬，這個女人，我記住了。
    我笑著伸手拿女人送上的茶盞，不知是有意無意，她染了蔻丹的指頭搔了下我的掌心。
    “多謝。”我拿回茶，穩穩送到嘴邊。
    燕姬一下笑了：“伊滕公子還真沉得住氣，讓我逗起來一點意思都沒啦。”
    和泉毫不避諱地刮了下她的鼻子，“你以為誰都跟白那個小娃娃一樣，一逗臉就紅了？”
    “很有意思嘛。”想是憶起了什麼，燕姬眨巴眨巴長而細密的睫毛，捂唇咯咯地直樂。
    就在這個時候，馬車突然震了幾下。
    和泉臉上的笑意都還未收攏，卻已拋開手裏的茶盞，飛快地將車廂壁上的武士劍取下，“燕姬臥倒。”
    “敵襲！”車外這才響起下人警戒的喊叫。
    “是羽箭？”我也早早將茶盞丟開，握上了腰間的佩劍。
    “五隻？”
    “不…六隻。”
    “打個賭怎樣，輸了請我吃酒？”和泉還有閑暇揚眉問我。
    “好。”我一口應道，踢開門，跳將出去。
    一群黑衣的刺客像雨後春筍一般從街道四下的角角落落衝出來，場麵刹為壯觀。
    為了要刺殺“北條鱗”果然不計手段啊……“桃山”君，要開始動北條了麼？雖然不關伊滕家的事，但如果不反抗的話，會交代在這裏吧，沒想到啊，竟然被牽連進來了……
    早知道，不上這輛馬車了，這算不算誤上賊船？
    大腦飛快運轉著，在拔劍往外衝的時候，我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馬車——
    在窗柩上赫然插立著五隻羽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