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 天下殊途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交 接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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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爐灰飛煙滅,讓延順朝廷失去了最後一張蠱惑民心的皇牌,一時間,青州民心大動,人人自危。有識之士趁機奔走遊說,那萬千青州百姓不過是求一個安身立命之所,自煉丹騙局拆穿之後,皆對延順朝廷心灰意冷,已不似先前那般頑固愚癡,僅月餘工夫,青州情勢徹底逆轉,上到官商,下至平民,紛紛心向龍鼎聯盟,青州兵營則蠢蠢欲動、暗謀倒戈。
    大宗延順十九年十月,龍鼎聯盟在屯兵青州城外整整半年之後,終於打破戰事僵局,正式向青州發兵。墨台鷹任命沈猶楓攜蒼風率精銳於北門先行破城;李雲驀、唐青羽、行疊二雲各率兵馬從東、南、西三城門並駕齊驅、多麵夾攻;天影旗護墨台鷹、唐多令緊隨先發軍隊,於北城門運籌帷幄、支援斷後。
    秋意蕭瑟,十裏湖岸戰鼓擂動,殺聲震天;無數將士衝鋒陷陣,血流成河;百萬雄獅勢如破竹,所向披靡;戰火連燃三天三夜,熊熊不息。第四日,龍鼎聯盟順利攻下青州四門。十日後,龍鼎聯盟全麵掌控青州城。自此,大宗朝除了燕城之外的最後一座軍事要塞,已正式納入龍鼎聯盟的版圖。
    墨台鷹行事向來雷厲風行,坐鎮青州後,立刻追究不服號令、貪功妄進的朝廷餘黨,轉眼之間,十餘顆頭顱血淋淋地呈將上來,其中並未見到流雲首級。李雲驀派出若幹雲殺,在天影旗的協助下尋遍了青州城的每一個角落,就連昔日狄老三手下的眾多爪牙也無一漏網,悉數追繳處置,但卻始終未尋得流雲和連翹的下落。
    另一方麵,天影旗於青州官衙的地下刑場發現了射影和掠影的遺體,兩具遺體相擁而亡,本已血肉模糊、無法辨認,但兩具遺體腳底刺著清晰的射、掠二字,卻向眾人告知了他們的身份。這刺字乃是射影和掠影自少年時代加入天影旗之時便刺於腳底的身份銘記。四影身為暗影,行事絕密,平日裏嚴禁攜帶任何可能暴露身份之物,也嚴禁在身體的顯要位置銘刺任何代表身份的印記。即便如此,身為夙砂影的貼身心腹,四影的地位相較於普通影殺還是有明顯的不同。夙砂影遂特許他們在腳底刺字,一來可防止身份輕易外泄,二來,若有朝一日他們永遠長眠,天影旗旗眾還可憑借其腳底的刺字辨認出他們的身份,帶回盟中安葬。
    吹逐二影在夙砂影的授意下,終於將射影和掠影的遺體尋回,並在青州城最美的月橋花院將二人隆重合葬。墨台鷹親筆為其書寫墓誌銘。下葬當日,扶靈和送殯之人,皆是天風旗和天雲旗的將士,而守靈人則全係天影旗的旗眾。
    射掠二影安葬之後,沈猶楓獨自去了佛爐遺址,那裏如今已是一片廢墟。沈猶楓在滿目瘡痍的亂石上坐了下來,整整一日,他不言不動,極其沉默,隻是入神地望著滿山焦黑的泥土和枯木,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四下如同死一般的寂靜。
    天色漸暗,月光撫上沈猶楓握劍的手臂,淡黃的光暈浸入他臂上那一道道因為奮戰而留下的傷口中,沈猶楓的神色卻異常平靜,任由觸目驚心的暗紅色散發出悲壯的氣息。又過了半晌,遠處依稀傳來枯枝撥動的聲音,不多時,便見李雲驀和唐青羽麵含憂色地尋他而來。沈猶楓方才幽幽起身,平靜地向他們走去,他的目光深邃而滄桑,依然看不見任何波瀾,直走到雲羽二人麵前,他輕輕地拍了拍他們的肩,又徑自朝前走去。
    李雲驀見沈猶楓獨自在此坐了一整日,見了自個兒又是一聲不吭,遂忍不住歎道:“你若心裏難受就衝我二人吐出來,別自個兒憋著!”
    沈猶楓停下腳步,淡淡道:“我沒事。”
    唐青羽輕聲道:“蒼風和夜螢在等你回去用膳,主上亦等著你回去部署進攻燕城的路線,小獨今兒個練功愈發勤了,揪著我問了十多遍你去了哪,直嚷嚷著要你親自教他最厲害的招……”
    “我明白……”沈猶楓回頭,淡然答道:“我這便回去用膳,那進攻燕城的路線我已有初步計劃,今日便可呈予主上商榷,小獨的武藝,我會親自督導。”
    唐青羽欣慰地一笑:“這娃娃好福氣,一下子拜了兩位厲害的師父。”
    “師父麼……”沈猶楓忽地勾了勾唇角,正色道:“我這一身劍術,都會毫無保留地傳授於他。”
    李雲驀聽沈猶楓言語間頗為平靜,適才放下了心,歎道:“竇前輩對我盟授以大恩,我等自當以此相報。”
    沈猶楓點點頭,無聲地回首向前走去。雲羽二人望了眼近在咫尺的佛爐廢墟,搖頭一歎,跟著沈猶楓走進茫茫的黑暗中,他們並未發覺,走在前麵的沈猶楓,那犀利而冷冽的目光裏,正投射出怎樣淒然又釋然的光芒——
    此時此刻,他仿佛放下了一切,不再悲哀,不再憤怒,不再恐懼,不再因為至親至愛的離去而感到痛徹心扉,或許在極致的痛苦之後,他終於換來了洗盡塵埃的通透,心緒竟回歸到不悲不喜的平靜,如今的沈猶楓,他隻願帶著未解的謎題,帶著不消言說的愛,帶著心如死灰的決絕,尋著九毒所在的燕城而去,徹底走進他早已預知,現在終於到來的命運之中。
    一切……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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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城。東郊普寧寺。微醺的陽光透過薄霧灑向三堂九院的蒼鬆翠柏,院中雀鳥啼鳴,雅菊飄香,又一個深秋的清晨悄然來臨。
    九毒天未亮便起身了,裝容收拾妥當後,遂一直坐在床頭調理內息、閉目養神,待到辰時,會有一名僧人送來寺中早齋,用膳之後,九毒可在廂房和院子裏隨意走動,但未經允許,他不得踏出院門一步,這種生活日日如此,已連續月餘。
    一個月前,九毒在六名影殺的護送下安然到達燕城。
    彼時青州未破,使得朝廷勢力一致認為以青州為堅盾的南部防線無懈可擊,加之燕城作為皇都,官宦使節往來頗多,自古便是八方通衢之地,若是輕易封城,難免引起動亂,故而大宗朝廷對燕城始終未下達禁城令。九毒被影殺所護,半途更換了行裝,添置快馬,一行人並未耗費多少心力便順利通過城門。
    那燕城城內除守護皇宮的禁衛軍之外,並無其它兵力駐守,留下的百姓也多為親皇派的遺老遺少,即使如今戰亂頻繁,城事蕭條,岌岌可危,但奢靡墮落、粉飾太平之勢竟不遜昔日。九毒行在城中,並未受到任何兵宦的巡查盤問,一路暢行無阻,見情勢尚可掌握,他便命令眾影殺速回天影旗複命,而自己直奔東郊普寧寺。
    普寧寺對九毒而言並不陌生,三年前,他與沈猶楓在燕城相遇,分別之後他曾獨自潛入普寧寺躲雨,與寺中高僧有過一麵之緣。而今他再次入寺,一是因竇夕年所托,以求圓滿完成屠龍計劃,二是因自己的身世糾葛,期望能與故人重逢,如今想來,恐怕一切皆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九毒身上帶傷,加之路途奔波勞累,行至寺外之時已然元氣大損,險些昏闕,好在寺中僧人似乎早有所待,不動聲色地將他悄然救下,安置在寺內的禪修別院。九毒醒來之後,速向眾僧道明來意,懇求眾僧帶自己去見伏隱住持,然而不知何故,眾僧對九毒隻是悉心照料,嚴加看護,竭盡全力助他養傷,對九毒請求拜見伏隱住持一事卻總是回避。
    以九毒的脾性,哪裏肯不明不白地待在院子裏養傷,起初他心急如焚,曾嚐試著偷偷潛入住持所居的慧覺殿問個明白,豈料自己所居的禪修別院竟然戒備森嚴,無論晝夜,皆有十餘武藝高強的僧人在外把守、念誦經文,九毒的聰明心思到了這些軟硬不吃的僧人跟前竟完全沒轍,在計劃偷跑出去未果後,他不得不放棄,轉攻為守,日日鎖在廂房裏閉目打坐,隨著時間流逝,心緒竟然漸漸冷靜平和下來,身上那一道道在青州留下的傷痕也完全康複。
    “嘎——”輕微的推門聲響起,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僧人捧著齋盒走了進來。
    九毒知道是誰,依舊不聞不問,徑自打坐。那年輕僧人擱下齋盒,走到窗邊推開窗戶,霎時間,一股清新的空氣撲入廂房,他看了眼院子裏的槐樹,輕聲問道:“九毒施主,今日感覺如何?”
    九毒不答,默然片刻,亦如往常一般淡淡問道:“空相師父,我今日能否同伏隱大師相見?”
    空相不覺莞爾,回頭施禮道:“九毒施主每日見到小僧的頭一句話便是如此,實在教小僧為難。”
    “哼……”九毒冷冷一笑,不禁諷道:“普寧寺乃莊嚴肅穆之地,我這小老百姓在寺裏被平白無故地關了一整月,閑吃閑喝不說,還要煩勞諸位高僧在院子外日夜護佑,這深感為難之人,怕當是我自個兒罷!”
    空相並不生氣,嗬嗬笑道:“住持師父有命,讓九毒施主在此安心養傷,待時機成熟,他自會同你相見。”
    九毒忍住脾氣,無奈地撇了撇嘴,遂翻身下床進膳。空相禮貌地盛飯遞筷,三菜一湯,清淡素雅。九毒歎了口氣,剛拿起筷子,便聽院子外傳來一陣喧囂聲,普寧寺乃清幽靜修之地,大清早出現如此不合時宜的喧鬧,實屬異樣。
    “外頭出了何事?”九毒不慌不忙地繼續用膳,眉頭卻微微一蹙。空相側耳聽了聽,眼睛裏驀地閃過一絲光亮,正要答話,房門猛地被推開了,隻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和尚急匆匆地奔了進來。
    “懷相,怎得如此冒失!”空相凜眉訓誡。
    懷相自覺莽撞,忙恭敬地一施禮,喘著氣兒道:“師兄……恭……恭妃娘娘駕到……住持師父命你……速引九毒施主去……去慧覺殿!”
    九毒聞言,哪裏還有心思用膳,嘩啦丟下筷子,騰地站起身來,立時驚喜交加。
    空相微笑道:“阿彌陀佛,看來是時機成熟了,九毒施主,請隨小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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