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龍鼎烽火 第二十三章 恨 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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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說的為師早已告知,你還有何困惑?”
“那不該說的,師父可曾告知?”沈猶楓的眼神冷冽下來。
“你這樣跟為師說話麼!”墨台鷹沉聲道。
“請師父原諒……”沈猶楓語氣微緩,卻並不打算放棄:“關於父親,師父可曾欺瞞過楓兒什麼?”
“放肆!”墨台鷹目光驟沉,眉宇間浮上怒意。
“楓兒隻想求個明白!”沈猶楓坦然直言,他目光淩厲如霜,臉上沒有絲毫退縮之意,“我父親乃是當年大宗朝名震四海的將軍,為朝廷為國家鞠躬盡瘁,既然他不可能是叛臣逆賊,那當年的天慶朝廷和萬長亭又為何要苦苦追殺於他?以我父親的武功修為,又如何會失手於萬長亭的劍下?民間皆傳當年的沈猶信將軍乃是被毒害而亡,若是如此,下毒的又是何人?我父親既已毒發身亡,他又為何會負劍跳下懸崖?”
“夠了!”墨台鷹一聲斷喝,隻見他麵色鐵青,目光中隱含著深深的痛苦和怨怒,聲音竟有些顫抖起來,“夠了楓兒!那隻是坊間的傳言,你怎可相信那些流言蜚語!”
“師父……”沈猶楓眸如寒冰,決然道:“真是流言蜚語麼?那您是否能告訴楓兒,龍淚竹這個名字也是閑人們的胡編亂造?您敢不敢承認,大宗朝的曆史上從來沒有過信王龍淚竹這個人!”
墨台鷹深深地吸了口氣,閉上雙眼,緊緊地握住顫抖的拳頭,他此刻五內如焚,若是其他人對他如此逼問,他根本無需多言,狠狠地一掌拍下去便了結掉,可如今站在他麵前的這個年輕人,如同一把燃燒的火焰,沒有畏懼,沒有擔憂,沒有矯揉造作,隻有尋找真相的霸氣,莽撞,衝動和決然,他不動,而他身邊之人,亦動不了他。
“你就不怕……為師一掌拍死你麼?!”墨台鷹強壓住怒火,沉聲問道,顯然他已到了忍耐的極限。
“師父想讓楓兒閉嘴那是易如反掌,若真如此,倒是對楓兒的解脫,楓兒再也無須困惑,因為之前所言皆是真相。”沈猶楓竟然微笑起來。
“罷了——”墨台鷹難以捉摸地直視著那張年輕而俊漠的臉,沈猶楓那一身的淩厲與倔強,那滿目的執著與清朗,何嚐不是當年的沈猶信?該來的,始終會來,當年那個在他背上咿呀學語的沈猶楓,那個跟著他一招一式學武藝的沈猶楓,原來早已長大成人……
墨台鷹長長地歎了口氣,他終於強壓住怒火,努力令自己平靜下來,最後,他微微張開口,聲音竟有些許沙啞,似乎還含著難以釋懷的落寞與淒涼。
“我墨台鷹縱橫天下幾十年,統領兵馬攻城奪池,平步江湖享盡榮華,即使那大宗皇位,於我也不過是囊中之物,他日必然唾手可得……然而,因為那陰差陽錯的命運,我這一生卻造成了一個再也無法挽回的遺憾,雖然我並未後悔過,但我亦時常感覺到錐心的痛苦……”
“這痛苦是因為我父親麼?”沈猶楓淒然地問。
墨台鷹並未回答,他轉身向前走了數步,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之中,半晌,隻聽他幽然歎道:“楓兒,當一個人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時,他就再也不會懼怕失去什麼了,從此以後,他再無軟肋,再無破綻,再無命門,所以,他可以無情,絕情,平天下……”墨台鷹頓了頓,回過頭朝沈猶楓凜然一笑,竟是萬般的決意與霸氣,“關於你父親的死以及當年的那段往事,你若想知道真相,就自己去尋找罷,為師絕不會再阻攔你,但也不會再多言半句,終有一天,你會明白一切的,為師隻希望,你能記住之前自己所說的話。”
沈猶楓沉默著望向墨台鷹的背影,良久後,他長籲一口氣,突然騰地一聲單膝跪地,聲音有些哽咽,語氣卻極其坦蕩:“楓兒定會謹記!師父……請您原諒……”說罷,他起身轉動壁上的燭台打開石門,最後看了一眼那火紅長袍下高大威嚴卻曆經滄桑的背影,沈猶楓再也未發一言,徑自離去。
待密室門再次閉合之時,墨台鷹因為心中大震,終於忍不住伸出左手撐住牆麵,這個外表強悍而無堅可摧的盟主,這個淩駕於萬人之上的候爺,再一次拎起那壇名為恨醉的酒,在這藏滿兵器與秘籍的密室裏,在燈燭利刃交相輝映的耀眼光芒中,在那斷不掉,忘不了,日漸清晰的往事裏,為了一生中那唯一的殘缺的遺憾,醉生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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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毒與連翹在城西的客棧落了腳,天風旗的眾隨侍把他們當成貴客,謹遵沈猶楓的旨意禮待二人,九毒兩兄弟若要出行,眾隨侍絲毫不加幹涉,齊齊配備車馬幹糧,恪盡地主之誼,但卻在私底下遣高人跟隨,一則是保護貴客,再則為秘密監視,九毒早已料到龍鼎聯盟會有此一著,但他並不在意,有人悄悄護著雖不甚自由,但在龍鼎聯盟的地盤上,倒能避免五刃世家給兩人製造麻煩。兩個少年終日放心地四處遊覽玩耍,有何需求朝著天風旗的隨侍張嘴便來,日子倒也過得逍遙快活,轉眼便到了第三日,進入名州城的江湖過客越來越多,軒轅台方向早已是重兵把手,旌旗高懸,隻待次日武林大會上豪俠齊聚,一爭高下。
“小二,再來壇寒香花釀!”九毒搖著空酒壇衝小二叫道,待酒上了桌,他轉頭向連翹道:“這酒不愧為名州特產,據說是以白梅花蜜融入一年中最早融化的山泉雪水釀造而成,難怪芳香四溢,解暑提神了……”
“恩……”連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埋頭繼續吃飯,九毒嗔道:“你平日裏不是嘰裏呱啦的麼!今兒莫不是喝醉了罷?”
“我……”連翹抬頭看了九毒一眼,張了張嘴,又埋頭扒拉著飯粒。
“你這小子準是有事想不明白了!”九毒搖開扇子,玩味地笑起來:“說罷!”
連翹歎了口氣,放下筷子,道:“九哥哥,連兒便奇怪了,以你的脾性這幾日為何隻顧著閑玩,不趁此機會在城裏探點消息呢?”
九毒噗嗤一笑:“喲!總算記起自個兒是來幹嘛的了?”
“你又笑我,連兒再遲鈍……也是毒聖的弟子!”連翹嘟起嘴,賭氣道:“師父說過,九哥哥雖然貪玩,可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這幾日咱倆卻隻顧著玩,連兒總覺得暗地裏似乎有眼睛在盯著咱們,眼看城裏要開武林大會,那個沈猶楓大哥又一去便沒了消息,連兒實在不知道九哥哥是怎麼打算的,難道就這樣耗著……”
“你倒不枉師父疼愛一場!”九毒打趣道,“楓哥哥既然說了三日之後來接咱們,定然不會食言,與其偷偷摸摸地去查探,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入盟,現下咱們又何必自招麻煩,累人累己呢!”
“你真的相信他會帶咱們入盟?”連翹皺了皺眉,“雖然咱們在這兒被伺候得有吃有喝的,可是不知道為何,連兒心裏頭總是突突亂跳,又說不上來是何感覺……”
“傻弟弟!”九毒收起扇子,敲了下連翹的頭,“別胡思亂想了,他不來接咱們,這戲可無法開場。”
“戲?”連翹不解,他直覺雖準,卻從來不肯花心思去琢磨個中利害。
九毒正欲答話,忽聞樓下傳來一陣車馬喧囂聲,遂探頭朝下一望,隻見一隊長長的車馬由東駛入酒樓外的正街,車隊華蓋錦旗,護衛雲集,而行在隊伍正中的一輛四匹馬套頭的雕花大車更是由朝廷精兵護駕,陣仗絲毫不輸給皇帝出巡的架勢,甚至更加的趾高氣揚,這隊車馬所到之處,霎時間便擠滿了人,道旁窗邊也皆是看熱鬧的人影。
“九哥哥,他們是何人?這麼大的排場好不得了!”連翹也探出半個頭觀望起來,“咦?那旗子上繡著龍的……”
九毒冷冷一笑,收回視線,繼續悠然地品酒:“連兒,你可知道如今大宗朝的江山姓什名誰?”
連翹想了想,答道:“我在靈予山的時候聽扶桑說過,從大宗天德元年算起,當今延順帝是大宗朝的第十七代皇帝,名為龍葭,據說……是個昏君……”說著他突然大叫一聲,豁然醒悟:“難道這隊伍是禦駕……”
九毒搖頭道:“是朝廷的車馬不假,但來者卻不是龍葭,而是比龍葭更有權利的人。”
“不是延順帝?”連翹驚道,“比皇帝更有權利……那還會是誰?”
“哼,如果說這天下間最可怕的是深藏不露,那最不要臉的就是越俎代庖,挾天子以令諸侯了,除了把持朝政大權的宦臣萬長亭,還有誰會恬不知恥地插著繡龍錦旗出巡?”九毒說完,將杯中美酒仰頭而盡,起身道:“連兒,咱們速回客棧,收拾東西等著我那楓哥哥來罷!”
“這麼快?”連翹惶惑道。
“快?”九毒搖扇笑道,“龍鼎聯盟的英雄貼上寫得明白,九千歲萬長亭會親臨武林大會觀戰,萬長亭早一天到,我那楓哥哥便早一天接咱們入盟,人來齊了,戲才好開場,如今這萬公公可是遲來了呢!若我沒算錯,他定是在燕城遇到了麻煩,明兒個便要打擂,咱們今晚上先會會他如何?”
“就……咱們倆?”連翹驚詫得合不攏嘴。
“自然不止,到時候可熱鬧著呢,你瞧著罷!”九毒詭譎地一笑。
連翹呆在原地,喉嚨一緊,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