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這囜婆姆就串門過來又將張先生給說教了一頓，而後閃著淚講述了自己的故事，故事的結尾她說：你們相愛也不容易，別讓生活擊垮了。
    “多謝囜婆姆才讓我免於跪搓衣板之災！”張先生感歎道，神情黯淡的捏捏自己掌心裏的疤。
    李先生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專心開車，途中拐到了C區服務站換人開，李先生重重打個哈欠，倚著車頭形象懶散得等張先生從廁所出來，數九寒天，他仍舊穿身大衣，垂到小腿處，將兩條挺直的大長腿蓋住，雙眼微閉，臉部線條堅毅，神色泛冷，在服務區微黃的燈光照襯下，多了分高不可攀的意味。
    “哥”
    下一秒來自愛人軟糯的嗓音響起，男人充滿冷意的神情迅速消失，轉而換上淡笑，眼裏隻裝的下愛人，那高不可攀刹時有了人間煙火氣，男人動了動身體，伸手為愛人整理了下帽子、圍脖，幾乎把愛人的臉蓋住。
    張先生無可奈何的鬆下圍脖：“哥，我真沒那麼冷。”
    李先生：不！你冷！
    張先生：好！我冷！
    有種愛叫雖然你不冷但是愛人覺得你冷你就冷。
    李先生對於冬天裏張先生的冷熱幾乎到了一個偏執的程度，冬天裏張先生的所有衣服都是由李先生搭配好的，清一色的黑長襖，暖貼手捂更是不少，生怕他凍著冷著，聽說是有年冬天張先生掉進還沒結凍的河裏，腰部侵寒，到冬天容易疼，老了遭罪，所以他才會這麼注意張先生在冬天的狀況，畢竟他愛人很怕疼，自己又不注意自己。
    “行啦！一會兒到車上有車裏的空調呢，冷不著他。”我牙邦子酸的厲害，催促他們上車暖暖。
    車裏的暖意驅散周遭的冰冷，張先生扔給李先生一副眼罩，讓他安心睡覺，我坐在後座無聊的刷手機，毫無近鄉情怯之感，當初離開家時已然無親無故，平日對我多加的各位大娘婆姆們有的被兒女接進了城，有的住進了養老院，也慢慢兒的散了，一番下來，除卻先生夫夫，安沁，我竟還是孤身一人。
    嗯……倒也不算了，畢竟先生夫夫在我身旁。
    “噗哈哈哈哈！”
    “看什麼呢？笑的那麼開心。”李先生睡醒過來嚼著顆口香糖，天已微亮，太陽從東邊平地而起，高速公路上車流如注，我想它們應該大多是趕回家與親人團聚過年的人。
    我收回視線，“查爾理問我，女人都要做羊水穿刺嗎？”
    “？？？他問這個幹嘛？”
    “呃……向導的母親思想並不開明，所以他扮成了女人去見了向導的母親。”還是大著肚子懷孕的女人，附有圖片一張，他的意思先讓家長同意結婚再說，最好是馬上結，“然後向導母親表示先去做羊水穿刺確定是不是向導的孩子再商量結婚。”
    “哈？人才啊！”張先生驚聲道。
    方才心裏的苦悶全讓查爾理攪和跑了，那個一本正經的心理醫生人設全盤崩塌，我低頭打字，給他發去個：“堂堂心理醫生，怎麼能連丈母娘搞不定呢？我相信你，可以的！”
    哦對，這裏要說明一下，O國軍隊考核有項是三門外國考核語言，向導跟查爾理有選華國語言的。
    許是因為查爾理的這場攪和，我心情持續到中午都是不錯的，車疾馳在公路，窗外景色不斷變換，步入北方地界時天乍得降溫，飄起了雪，又是一天行駛，馬上就二十九號，也許來得及趕三十前頭，先生們停在服務區歇息。
    “呐，熱牛奶。”李先生買了兩瓶熱牛奶，剛出鍋的，瓶身溫熱，抵消了手心的寒涼。
    “先生啊，你看……”
    李先生拍開我的手，“可樂別想，女孩子家家的，大冬天也不怕傷胃。”
    “就是就是，這可樂應該……”
    “你也不行，乖乖的喝奶去！”李先生把奶塞給張先生，果斷拒絕，自己捧著可樂到車上躲雪。
    雪下的大，很快落了人一身，頭發、睫毛都沾上了雪花，亮晶晶的一片，李先生撣去張先生衣上的雪，細心體貼的同他調整座椅，倆人幾乎貼在一起，目光交織，寒涼冬日抵擋不住烈火的愛意，張先生稍抬頭，親在了李先生臉側，李先生掐了掐他的臉，跟他來了個帶有奶香的淺吻。
    你看，就是這麼奇奇怪怪，有人認為愛情至高無上，對愛人忠貞不渝；有人認為愛情充滿廉價，隨意玩弄，多年後我蠻慶幸的，還好當時我對那個人隻是動心，不是動情，未彌足深陷。
    二十九當天我們下了高速，沿西行駛，雪天路滑加上山路彎道多，車行駛的異常緩慢，張先生小心翼翼的駕駛，片刻不敢分神，我看向窗外，那時的泥路已經修成了柏油路，山上的樹沒有變，雪壓壓的在枝頭覆滿一層，壓的那枝頭撐不住，嘩的抖落進不見底的穀中。
    五拐彎後入目的是座山中冬景下的小山村，我憑記憶指揮先生停車，下了車後卻是一陣茫然，張先生叫了我兩三聲才反應過來。
    應該是去哪兒？借宿還是回家看看？
    應該先回家看看，可我實在是害怕，它或許已經成為廢棄的房屋，爬滿蜘蛛網，淩亂危險，房子不大，全都是用木頭搭建的，潮濕陰冷，我在那兒住了十八年，送走了我的至親，常常想自己是不是上輩子炸了地球，所以這輩子成為個災星，死父死母，天生該孤兒，又認為不可能，人活著是生物，死後就是化學，轉世什麼的根本不存在於現實。
    “你是……小析？”
    “陳阿婆？！”我驚喜出聲，激動的望著麵前的老人。
    “真的是你啊，好孩子，他們都說把你弄丟了，可能已經死了，沒有想到……活著也不回來，阿婆一直惦記著你呢。”陳阿婆一句話三喘氣，我撫著她，讓她說慢點。
    “陳阿婆，他們是我救命恩人，多虧他們，我才能活下來。”激動的破了音，把先生們推到陳阿婆麵前，向她介紹。
    陳阿婆細細打量他們一番問了話，才轉頭向我聊天，因為陳阿婆的出現，我們夜宿在了她家的老院子，並且表示裏麵的東西隨便用，陳阿婆也是看我長大的，但我記得前些年她身體不適，被兒子接到了縣裏，不知怎麼又搬了回來。
    從跟她的談話中才知，我家那兒的地已經充公了………
    “還不睡？小析，你還有我們。”張先生站在欄杆處向外探手去接天上飄下的雪花，李先生已經睡下了，我們壓著聲音講的。
    說來也巧，張先生容易失眠，每次失眠都會出來透氣，我總是容易對上他失眠透氣的時候，“我知道，我有你們，隻是太激動了，別擔心。”
    我哈口熱氣，裹緊衣服，嘩的一聲，瓦片上積壓厚重的雪大片滑落下來，嚇的張先生猛往後退幾步，好久沒緩過神來“小析，我回你屋暖暖，不然就凍到你成瑋哥了。”
    “行，我在看會兒雪。”
    “你也早點睡，別凍感冒。”
    “知道啦！”
    我攆他回屋，屋裏炭火燒的正旺，熱氣撲麵，厚重的門簾將屋裏屋外劃分成了兩個世界，雪洋洋灑灑的小了許多，泛著層層銀光，天地靜謐，村莊隱於其中，恍若世外桃源，不知怎就想起了查爾理，他那裝成大肚子女人的樣貌映在腦海中，滑稽之際又覺出了其中的艱難無奈。
    還有囜婆姆多年來的孤單悲楚，安沁那被家人以愛之名禁錮的青春，利浣的虛情假意，張李兩家的荒唐，殉情女同的毅然決絕，被嬌慣大的安沁妹妹……等等。
    我撚起欄杆上的雪，指尖冰涼，徑直沁入心肺，往事化為泡影，順指尖溢出與雪化為一體，我心安靜。
    我跟張先生都低估了自己的身體，在寒風飄雪中站半夜，次日清早都很不幸的發起了燒，陳阿婆急忙喊來村裏的赤腳醫生，各自開藥打針。
    “平白無故的怎麼發燒了？來，先喝藥”李先生扶起張先生，見他臉上那不正常的紅還未褪去，語氣微重，“乖，不苦的。”
    “你記得給我糖。”遂一飲而盡，李先生剝顆糖給他，又溫了杯牛奶。
    我懶洋洋的坐在火爐旁，獨自麵對苦的不行的黑色藥片，豔羨的望著張先生，我沒男朋友，我沒他發的燒高，我…也不怕苦！紮心了。
    “嘖，怎麼？要我男朋友喂？”張先生挑眉，語氣發欠。
    李先生給他掖掖被角，接茬道：“行啊，你不吃醋就行。”
    “我吃醋，李成瑋，你是我男朋友，不可以喂女孩子，男孩子也不行，想讓人喂就找個男朋友。”張先生氣鼓鼓的，不輕不重的捏了他一把，李先生揮舞著胳膊，同樣捏了過去。
    “找個男朋友。”
    我鬱悶的聽他們一唱一和，這場麵像極了——催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