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眼圈紅紅的，聲音帶著沙啞，葉玄倒是嚇了一跳。別看魂影宮這位首席長老在外人麵前嚴肅到嚴厲，其實私下裏他和普通老人一樣，想兒孫繞膝，顯然東方皓和東方月兄弟倆不可能，所以自從上官梅跟著東方月回來，他便從心裏喜歡這個秀氣可人的小姑娘，再加上上官梅對醫術先天的靈性，更使得葉玄對她疼愛有加，舍不得自己這個徒兒受一丁點委屈。
    葉玄忙將手上的醫書一放，過去扶她，“梅兒，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話起來再說，一切有為師呢。”語氣甚是關切，還帶點焦急。
    上官梅沒有起來，秀目盈著淚水，道：“梅兒求師傅救救天羽。”
    “救救天羽？”葉玄一愣，隨後反應過來，“你是說他受罰的事情。”看上官梅點頭，又安撫道：“放心吧，秦長老舍不得的。”
    “可是……”
    “天羽犯了錯，若是不罰，那宮規豈不真成了擺設？秦長老作為執法長老又怎麼去約束其他人？”
    “這道理梅兒懂，可是斷魂鞭二百，天羽他……求師傅”
    上官梅未說完，葉玄倒是“嗬嗬”的笑了笑，彎腰扶起她。上官梅知道自己這位師傅嘴上不說，其實心裏挺疼惜天羽的，現在看他一點也不擔心，不由站起身，疑惑道：“師傅，您，莫非秦長老……”
    葉玄笑著點點頭，上官梅證實了自己剛剛的猜測，斷魂鞭二百隻是說給他人聽的。上官梅覺得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下來。
    “你呀，”葉玄嗔怪道：“快把眼淚擦了，哭得和小孩子似的。”
    上官梅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淚，“師傅，您這樣說，那天羽是不是就沒事了？”
    “梅兒，為師問你，”葉玄拍拍她的手，目光很是慈愛，語氣卻比剛才嚴厲了許多，“若是其他人做下這樣的事，你會來求為師嗎？”
    上官梅垂下眼瞼，微微搖頭。她心裏明白隻因為受罰的人是天羽，她才會如此緊張，如此擔心。
    “秦長老舍不得罰他二百鞭，但既然進了刑室，挨個四五十鞭是理所當然的。”
    上官梅的心一下糾起來，想再開口，葉玄製止了她，繼續說道：“魂影宮創立已有十幾個年頭，有哪個魂影像他這般膽大妄為，屢犯宮規？他的事情，為師無權過問，也是知曉一二的。不管他是皇子也好，是金色魂影也罷，你們對他太縱容了，尤其是宮主。”
    若是葉玄看到天羽挨打時的悲慘，就不會這樣說了，隻可惜東方月奉行得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政策，而被打的人偏偏就吃這一套，所以如葉玄般諸多人看到的隻是天羽吃棗的過程。
    上官梅抬頭望著他，師傅雖然喜歡天羽，但不代表對他沒有看法，師傅看重的是乖巧聽話，循規蹈矩的人，而不是天羽這種隨心而為，不受約束之人。
    “師傅，”上官梅欲言又止，有些事情她是不能說的，隻是低下頭說道：“不是您想得那樣。”
    “唉，”葉玄歎口氣，“梅兒，對他為師也許不是很了解，但是身為魂影宮的人，他這樣做遲早會把自己害了。”
    “嗯，梅兒會勸勸他。”上官梅站起身，“梅兒先走了，不打擾師傅了。”
    “等秦長老回來，為師派人通知你，你去看看他。”
    “嗯，謝謝師傅。”
    上官梅走後，葉玄繼續尋求關於人的心髒的答案。突然“咣當”一聲，門被撞開，秦戩急急忙忙跑進來，不等葉玄開口，邊拉著他往外走，邊說道：“快，快隨我去刑室，東方月在那兒。”
    “他在那兒？”葉玄一驚，有種不好的預感，那間刑室，東方月不去則罷，去了受刑人輕者血染青石，重者廢除武功，甚至斃命當場。但現在在那裏的是天羽，他該罰，但他們都不想他有事。
    葉玄不由加快腳步，問道：“月兒什麼時候過去的？”
    “我去的時候他就在了，我罰了天羽斷魂鞭一百，他的傷已經很重了，不忍心再罰他。月兒卻說有話要問他，還說會有分寸。我回去一想，那小家夥和月兒一樣強，還不知會發生什麼，所以想來想去還是去看看好。但是月兒的脾氣你知道，我肯定勸不了他。”秦戩把事情大體說了一下。
    葉玄雙眉緊皺，麵色凝重，他是真得擔心了，吩咐暗影去找上官梅，讓她帶上藥箱去刑室。
    二人進入魂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似乎聽到盡頭傳來隱隱的鞭聲，秦戩更是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踹開刑室的鐵門，一股濃香混著血腥衝出來散到魂廳的各個角落，那種氣味讓人詭異到心驚。
    “東方月，你瘋了！”秦戩的聲音充滿憤怒，震驚。
    葉玄踏入刑室，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羽從肩膀往下血淋淋的一片，手臂反剪著掛在鐵鏈上，臀腿間一道深可見骨中的鞭傷，血成縷兒的從傷口處流下，地上一灘血漬。被秦戩攥住手腕的的東方月麵無表情，目光透著徹骨的寒意，手中的斷魂鞭好像從血中撈出，血正一滴滴的滴下。葉玄顧不上說什麼，一步向前，將天羽放下，他的兩條手臂軟軟的垂下，整個人就像斷線的木偶倒在葉玄懷中。葉玄擦了擦天羽嘴角的血跡，脫下外衣遮住他的身體，並粗略的檢查一下，手臂脫臼，身上鞭傷無數，而且有幾道傷在後心和腰間，臀腿間的那道更是皮肉外翻，甚是傷到了腿骨。
    這就叫有分寸？！葉玄怒道：“東方月，你若想廢了他，也不必讓他這麼痛苦。”
    “師傅，”這時得到消息的上官梅也趕到了，一進來就看到葉玄懷中一動不動的天羽，眼圈不由得一紅，看到東方月和秦戩，還是尊道：“主人，秦長老。”秦戩略一點頭，東方月則“哼”了一聲，甩掉手中的斷魂鞭。
    “梅兒，過來扶著他，為師為他接上胳膊。”
    上官梅蹲下身，將天羽接過來，輕聲問：“師傅，他怎麼樣？”
    “哢吧”，“哢吧”兩聲關節結合的聲響，天羽皺起雙眉，“咳嗽”了一聲，有血從他嘴角流下。
    “可能傷到了心肺。”
    葉玄的話說明天羽的傷勢很嚴重，秦戩狠狠的瞪了東方月一眼，東方月背過身，不知是後悔還是躲避那冒著怒火的眼神，上官梅的淚水滴到天羽臉上。
    天羽微微睜開眼睛，身上的傷能痛得他失去知覺，也能迫使他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感受到周圍擔憂的目光，天羽很想說自己沒事，但是沒等開口，便覺得喉間湧上一股粘稠的液體。
    “梅兒，你照顧他，為師去取九香蓮露丹。”
    白蓮花被稱為稀世之華，自是世間珍品，那九香蓮露丹是用白蓮花蕊、花瓣、花萼、荷葉、荷莖、藕心和蓮子，配以雪蓮、靈芝，並以蓮穀中三九月凝在蓮花花苞上的露珠配製而成。常人用之可滋心潤肺，強身健體，練武之人則可舒筋通脈，增強功力。
    葉玄走後，刑室內靜得可怕。
    上官梅蹲坐在地上，定定得看著懷中毫無聲息的人。葉玄離開時讓她照顧天羽，但是上官梅一聽葉玄去取九香蓮露丹，就知道情況很糟，似乎為天羽處理傷口已毫無意義，況且是在這又濕又冷的地方，她帶來的藥箱也就不曾打開，隻是抱著天羽，好像一鬆手她會再也見不到他。唉，此時的上官梅哪還是當年淡定自若的魔之影——魅，分明就是無助到呆愣的母親。那秦戩更不用說，擰著眉，毫無辦法的來回走動，有時停下腳步就瞪著那罪魁禍首，恨不得上去給抽他幾巴掌。東方月仍是背著身，不讓人看到他麵上的表情。
    天羽就在這三人的沉默中，剛剛挨打時硬頂著硬抗著強撐下來的那點清明早就飄到了九霄雲外，他被斷魂鞭傷了肺腑，外傷也嚴重，再加上本就先天體弱，而且這段時日透支的身體又遭人暗算，葉玄取來丹藥時，他已處於深度昏迷狀態，那丹藥根本喂不進去，而且身體越來越燙，臉色卻是蒼白如紙。
    “師傅，怎麼辦？”上官梅急哭了，聲音哽咽著。
    葉玄手指搭上天羽纖細的手腕，赫然發現兩個血點，心中一驚，麵上表情越發凝重。看他這副神情，秦戩幾乎屏住呼吸，這兩枚血點，他也是認得的。
    “梅兒，先把他帶回你的住處。”
    上官梅抱著天羽小心翼翼的站起來，就聽到冷冷的兩個字“慢著。”
    東方月不知何時轉過身來，他那雙藍眸幽深得似有千尺，分辨不出那裏裝得是怒還是憂，葉玄三人隻是看著他上前將天羽接到自己懷中。
    東方月將遮住天羽的那件外袍遞給葉玄，吐出的仍是毫無感情的兩個字，“丹藥。”
    上官梅乍一失去懷中的溫度，茫然的看著自己的師傅。秦戩情極之下抓住了他的右肩，且用了力道，顯然此舉造次了，東方月微一側頭，那眼神冷得沒有任何溫度。葉玄用右手把接過的外衣搭在另一隻手臂上，按住了秦戩放在東方月肩頭的手，並用眼色阻止他要開口說出的話。秦戩略一猶豫，也知不妥，重重的歎口氣，便鬆開手。
    葉玄將盛放丹藥的瓷瓶遞給東方月，看著他離開，又低頭掃過衣服上那帶血的手印，心下無奈，這又是何苦？
    “天羽的事，我們本就不該過問，是死是傷，隻要他自己舍得，不後悔就是了。”
    聽到葉玄這句話，秦戩和上官梅均是一陣錯鍔。
    “梅兒，讓店裏的夥計把這裏刷洗幹淨。”
    “是，師傅。”上官梅應著，撿起天羽隨身的物品，跟隨葉玄走出去。
    秦戩回頭看看滿地的血跡，又瞅瞅桶中那條泛紅的斷魂鞭，暗自發誓半年內再也不用那條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