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城篇  第二十章 風使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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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都作為一個數百年來一直依附著北刖的小國,在北刖的皇帝來到離自己不遠的行宮靜養的情況下,怎麼樣也得有點表示。打個不恰當的比方,一個依附著當大公司生存的小公司,當大公司的老板來到了小公司的家門口,小公司的老板怎麼能不出來迎接,並且乖乖地送禮呢?
    這次風都派來的使者帶來不少禮物,而最引人矚目的當然是汗血寶馬。以往,每年風都進貢的物品中,汗血寶馬隻有寥寥數匹,一者因為這馬的確珍貴,二者北刖要求每年進貢三到四匹也就足夠。但是這次不知怎麼了,風都竟然一下子帶來了十匹寶馬,說是可以讓九位皇子人各一匹。月若眨著眼睛問:“那還有一匹給誰呢?”我苦笑一聲:“傻瓜,皇上是首選,挑剩下的才分給幾位皇子。”
    第二天,宇文皓一身明黃的太子龍袍,一改往日嬉笑的模樣,領著出行的幾位皇子公主包括簡朵微和我,一同前去鑒賞風都的寶馬,其實說得直白點就是大家一塊兒去收禮物。
    我看著走在前麵的宇文皓,心裏有點感慨。雖然他說過多次他不想當這個太子,但我知道自從他成年之後,一直就在幫著皇上處理朝政。他在我麵前一直是毫無顧忌地開玩笑,很討人厭地捉弄人。但是現在看著他一絲不苟的背影,我看到了他不一樣的一麵。宇文櫟走在我的左前方,不知道最近他都在忙什麼,到了這裏之後我都沒怎麼見著他。簡朵微還是一身“孔雀裝”,仿佛到哪兒都要跟人家比美似的。她看我直盯著她,忽然對我拋了個白眼,弄的我莫名奇妙。
    走出忘憂宮,就看到外麵的草地上架著一排華蓋,底下放著幾張椅子。看到我們走出來,幾個原本站在一旁交談的男子都上前來躬身行禮。宇文皓一擺手:“不必多禮,使者快起身。”那幾個人道完謝,直起身子來。最前麵的一個男子,一身白衣,眉眼如畫,唇紅齒白,骨骼纖細,要不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脖子上的喉結,要說她是女的我絕對不會懷疑。
    前幾次我穿著男裝出門,那也是仗著自己年紀還小,女性特征還不明顯,所以不怕有人看出來。我忽然想起以前看古裝劇,除了小時候看葉童演許仙是長大後聽人說才知道她是女的之外,別的片子哪些是女扮男裝的,就跟她臉上寫著“我是女的”一樣清楚明白,可偏偏劇中的人就是像中了巫術似的沒認出來,用沈佳的話說就是:“把觀眾當猴耍。”
    “郡主。”月若一聲低呼將我拉回了現實,原來大家都往前走去了,隻剩我一個傻傻地站在原地。我快跑兩步,想趕上隊伍。前麵一個人忽然轉過了頭,他狀飾無意地向我投來一眼,臉上露出了一個好像很明朗又好像很妖魅的笑容,接著就若無其事地轉回頭去。望著他白的耀眼的背影,我忍不住嘀咕:最近流行穿白色嗎?
    九匹駿馬並立在草地上,軀幹壯實,四肢修長,明媚的陽光灑在它們身上,看起來像是從天而降的天馬。風都使者簡單介紹了下這些馬兒的年歲,平日裏的飼養習慣,然後就做了個請的手勢。宇文皓微微一笑:“有勞使者了。”
    我慢慢踱到宇文櫟的身旁,他正靜靜地看著那幾匹馬。“櫟哥哥,看中哪匹了沒有?喜歡的話要先下手為強哦。”
    “先下手為強?”
    “是啊,”我看著宇文澈、小七、小八,包括隻有四歲的小九,意有所指地說,“免得被人家先搶了去,可沒有你的份啦。”
    他沒有作聲,深邃的眸子默默地看著我。“怎麼了?”我眨眨眼睛,“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他也笑了起來,眼睛亮的像是要發光:“有,小遲臉上有我喜歡的東西。”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卻十分堅定。我感到臉上一熱,心裏撲騰撲騰亂跳,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他轉開眼,向著那幾匹駿馬走去,我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他是什麼意思?
    “這位可是留年郡主?”一個聽著有些陌生的聲音響起,我看著眼前這個一身白衣之人,點點頭:“是,不知風使有何指教?”他輕輕一笑:“指教不敢,隻是小人一直仰慕郡主大名,今日終於能夠見到郡主本人,實在興奮不已。”我微微一笑:“使者過獎。”
    他接著說:“小人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郡主可能讓小人一償所願?”
    “不知使者的心願是什麼?留年若能效勞,自然不會推辭。”
    “好,郡主果然是個爽快之人。”他雙手一抱拳,“小人求郡主一副墨寶。”
    我搖頭笑道:“我的字不好看,使者在說笑吧?”
    他目光堅定:“不是,小人求的是郡主親手謄寫的《月光美人》。”
    我微微詫異,《月光美人》這首歌是偶然一次在網絡上聽來,當時就對它那喜歡輕緩舒適的調子十分喜歡。幾年前我在宮裏唱過,禮樂班子跟著我的歌聲配了樂器,負責記錄的禮官又細細編寫了歌譜歌詞。之後宮裏宮外流傳得倒也是範圍甚廣,不過那也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現在倒不太有人提起。
    “不知留年能否問一聲,為何使者指明要《月光美人》呢?”他嘴角一彎:“因為小人的一個朋友十分鍾愛郡主的這首歌曲,小人想借著郡主之手,借花獻佛。”
    “原來是這樣。”我不再遲疑,看看周圍人都忙著看那幾匹寶馬,便對他道:“使者現在就要還是……”
    他略一思索:“小人明日便起身回風都……”
    “我明白了,明日之前我一定送到使者手上。”他又露出一個似明朗似妖魅的笑容:“小人在此替那位朋友謝過郡主。”
    ……
    月光下青石旁涓涓小溪在流淌月影水麵上倒映出
    一位美麗的長發姑娘月如水星明亮姑娘俏麗又端莊
    漂亮的眼睛似她的心窗烏黑長發似她的衣裳
    哦月光美人我的姑娘你快來我身旁
    阿媽在盼我們回家鄉來做我的新娘我的姑娘
    哦月光美人阿媽在等我們回家鄉你是我的女人我的姑娘
    月夜深好淒涼姑娘獨自在彷徨我有心將姑娘帶上
    卻不知伊人心在何方哦月光美人我的姑娘
    你快來我身旁阿媽在盼我們回家鄉來做我的新娘我的姑娘
    哦月光美人阿媽在等我們回家鄉你是我的女人我的姑娘
    哦月光美人哦我的姑娘。。。哦月光美人哦我的姑娘…
    終於寫完了,我呼出一口氣,看著不過幾百個字卻讓我寫了一下午。因為我的毛筆字還是顯得很生硬,又老是寫錯字,怎麼說也是要送人的,要是頂著個錯別字出去,那不是太丟人了。折騰了一下午,手臂也酸了,覺得勉強還看得過去,在紙頁的右下角簽上一行小楷:“何憶遲於忘憂宮敬上”就讓月若給風都使者送去。
    蒼郡的確是個避暑的好地方,三伏天裏也隻是讓人覺得溫暖,卻不燥熱。晚風習習,我慢慢在忘憂宮的花園裏散步。在這裏已經近三個月了,風都使臣的那次進貢也已經是上個月的事了。再過不久,皇上就要起駕回芷城。我靠在長廊裏的柱子上,仰頭看著漫天的星辰,四周靜悄悄,內心一片安寧。
    站了一會,想起月若正在給我準備洗澡水,差不多該回去了。正要往回走,忽然看見一個黑沉沉的影子站在池塘邊。借著燈籠的幽光,我看見了宇文櫟。“櫟哥哥。”我輕輕地喚了一聲,他轉過身子,夜色籠罩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我走到他身邊,他的視線又回到剛才出神凝望的方向。我順著看過去,那是皇上寢宮。心下有點了然,宇文櫟的母妃對他一直不冷不熱的,想來他應該是和皇上多親一點吧。“櫟哥哥,你是不是擔心皇上的龍體?”我輕輕問道,他沒有回答,卻收回了目光,抬起頭看向夜空。
    “我記得小遲跟我說過,人死了便會化作天上的星星,他們會俯視著地上的親人朋友和他們曾經愛過的人。這樣,活著的人就會感到他們其實沒有離開,一直和他們在一起,對嗎?”我興奮地低呼:“櫟哥哥,你還記得?”“嗯,我記得。”他的聲音像是這清涼的晚風,柔柔地撫摸著我的耳膜。
    ……
    寬大華麗的氈包內,一個白色的身影正在床榻前吃力地扯著身後的什麼東西。一個男子斜倚在氈包門口,打趣著看著那個白色身影。“你還不過來幫忙?這東西每次都讓我難受得要死。”男子沉沉一笑,走上前在那白色身影前停下,伸手在他的後頸上撕著什麼。
    一會兒,“嘶”地一聲,那白色身影抽了口冷氣,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脖子:“可算是解脫了。”男子將那撕下來的物件拋在一邊的案幾上,映著燈光,看著好像是一塊皮質的突起。
    “這次辛苦你了。”。她沒有立即回答,伸手解開胸前的衣襟,脫下身上的白袍,從床上抓起一件火紅的紗衣套在身上。然後轉了身子坐在床沿上,一邊解著頭上的發辮,一邊嗔道:“知道就好。”聲音裏帶著三分認真,三分驕傲,三分委屈,還有一份撒嬌。
    她呼出一口氣,一頭的青絲悉數傾下。男子撩起她的發絲聞了聞,低笑道:“這麼濃的香,就不怕別人看出來?”“哼,那要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漂亮的丹鳳眼流轉,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進來這麼久,怎麼不問問我收獲如何?”男人放下她的頭發,一隻手抬起她的下巴:“紫藍,我還不了解你嗎?有什麼事你是最沉不住氣的,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哼。”紫藍打開了他的手,“那這次我就讓你急一急。”男子嗤的一笑,拍著她的肩膀道:“好了,說正經的,我讓你打探的事情怎麼樣?”紫藍睨了他一眼,從剛才脫下的白袍裏抽兩張紙,分別層層地疊著。她把其中一份遞給男人:“這是北刖幾個皇子的詳細情況,還有北刖的皇帝似乎身體不怎麼硬朗,隻怕活不久了。”
    “嗯。”男人接過來,打開細細地看。紫藍把那紙一壓,輕笑道:“先別急著看,我還有一份好東西要給你。”男人瞅了瞅她手裏的另一份紙疊,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比這份珍貴嗎?”“隻怕不能比,對你來說哪個才是珍貴的,你自己看吧。”她把另一份也遞給了男人,他展開紙頁,眉頭漸漸聚攏來,“何憶遲於忘憂宮敬上。”他輕聲念道。
    “怎麼樣,喜歡嗎?”女子嬌聲問道。
    男人不動聲色:“你見到她了?”
    “何止見到,我還抱過她呢。”
    男人挑了下眉:“哦?此話怎講?”
    紫藍得意地一笑:“她和北刖的太子溜出宮上街,我對她的馬做了點手腳,然後乘機英雄救美了一把。”
    “哼,你膽子可真大,且不說容易被她察覺你的女兒身,萬一真出了什麼事,你……”
    “我怎麼樣?”她猛地打斷他,湊到男人跟前,“你該不是心疼了吧?”
    “少胡扯。”男人低喝一聲。
    紫藍不以為意,半靠在榻上,眯著眼像是在回憶什麼:“她那個腰真是軟啊,長的倒也是一副美人胚子,不過呀……”
    “不過什麼?”
    “不過還是一個小女娃,這女人該有的東西她還是沒有,這點可就比不上我了。”她的聲音裏別有深意,男人不置可否,收起手上的紙,疊成原樣:“這個又是哪裏來的?是她自己寫給你的還是你討的?”
    紫藍站起身,走到梳妝台前,將頭發撥到胸前,輕輕梳理著:“我看到你桌上有這詞,我以為你喜歡就幫你一把嘍。”
    男人將兩份東西都放到腰間的暗袋,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看著他挑著門簾要走,紫藍急聲問道:“你喜歡她?”
    男人一頓,回過頭輕笑一聲:“哪兒的話,不過是有過一麵之緣的小姑娘。”
    “哼。”紫藍重重地將梳子放下,“小姑娘?你比她大幾歲?別忘了你今年還不到十八。”
    男人,或者現在應該說少年,回轉身來:“你想說什麼?”
    紫藍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喜歡她也沒用,我看呐,北刖的太子和那個什麼號稱北刖第一美男子的櫟王,對她都很有意思呢。她將來不是皇後就是個王妃,你呀,沒機會了。”
    少年眼睛裏升起一股霧氣:“無稽之談。”硬邦邦地拋下這幾個字,他決然地撩起門簾,一頭紮進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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