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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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韶的寢殿時,應當已經很晚了,所以隻有不多的士兵負責地巡視著他們王的宮殿,守護他們王的安全。
當我推開那雕著繁複而美麗花紋的門時,仰韶在明亮的燭光下抬起了頭,注視我來的方向。
我發誓,那是我窮盡一生也難以忘懷的情景之一。
明滅的燭光,映照著光下的人。黑夜與光交織而成的影,斑駁在他溫潤仿佛白玉的臉上,不會猙獰,但顯寂寥。
他抬頭一看的瞬間,仿佛所有的光芒都被那雙銀絲勾勒的眼眸反射,耀眼的,柔和的光,從不含點滴雜質的瞳孔裏絲絲縷縷透出,密密麻麻占據整個視線。
突然想起了不知道從哪裏看到的一句話。
孤燈不明思欲絕。
“冥,有事嗎?”我尚恍惚,那柔和動聽的聲音已響起。
收拾了一下差點被蠱惑的心,我平淡地回道:“我想,已經是時候讓你兌現當初的承諾了。”
麵前的人一愣,不知是為我說話的語氣還是什麼,但他同樣很快反應過來,然後露出我熟悉的溫暖醉人的笑。
“好的。”他回答,恍惚間,我似乎察覺到他言語中的寵溺。然後一揮衣袖,就如同那個時候他給我看神州的地圖一般,一本厚重的書立刻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接著在我的注視下自動翻頁,“暗夜記事”幾個大字赫然出現。
暗夜,誕於一萬四千年前,齊名於六部。著黑,性孤傲,不喜與人友,然神甚偏愛之,以“行凜”“墨染”相贈。榮寵經久不衰,煊赫一時。
。。。。。。
然,後暗夜之主不明感恩,心懷不軌,竟欲與神試比高。時維弦王一百零一年紀,率部叛出神光,與魔為伍。神震怒,驅之以苦寒之地,懲之以不可見光之刑。後凋敝。
。。。。。。
。。。。。。神跡不可尋,九千五百年矣。。。。。。
時維棕王五十七年,挾五部抵抗暗夜之襲,大敗。然日出矣,暗夜散逃,幸甚。
。。。。。。
時維靜王三百四十五年,暗夜一昔滅。查之,未果。蓋神怒,終致此禍。
。。。。。。
書頁在我的麵前翻動,我淡然地看著可算辛苦才得到的答案,心情沒有起伏。
早該想到的,當初暗夜突然被滅,根本就不是這個大陸上任何一個國家可以做到的事情。即使六部聯手也不可能。因為我清楚地知道在我出生以前,我的父母是怎樣率領暗夜的族人們,在夜晚行千萬裏攻下城池然後於天明回歸的壯舉。
或許在神光的人看來,這純屬浪費氣力,因為我們不可能同他們一樣在陽光下生活,我們是被神所遺棄所憎惡的螻蟻。
雖如此,父母卻以這樣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即使沒有神顧,暗夜依然強盛,依然可立足世間。
所以這樣強大的一族,是不可能被打倒的,隻能,被毀滅。
真的,是神嗎?
那個曾經給予暗夜無限恩寵然後將其放逐遺忘的神麼?
神光的人不是總說著,神愛世人麼,如果這真的是它做的,又要怎樣講,報複?
遲了吧。
我總覺得,我所經曆的一切,隻是一個局,我們在其間瞻前顧後,躊躇不前,而那個布局的人,就在局外,含著譏諷看我們的醜態,隻博一笑。
真是惡劣的猜測了。但這一刻,就是這麼覺得。
“冥,你,是要離開麼?”我尚在思索神所謂的博愛,身後卻響起輕柔如水的聲音。
很多次,我都會被這聲音裏充斥的包容與寵溺所誘惑,迷失自我,一味沉迷於仰韶編織的華美幻夢,忘記暗夜生性的自在狂放,不知不覺間失了真我。但這一次,不會了,是真的不會了。
“是。”我回答。最普通的平穩淡漠的聲線,我想聰明如他,聽得出來那其中的區別。
仰韶的臉色並沒有什麼變化,仍然是我常見的溫和,皎潔遠勝窗外的月光。
他說,“那你下一站,去哪兒?”
“衍緋吧,或許。”回答的時候,我想到那個時候在異世的軍營裏,那個有著如同凝結血液顏色的男子,寂靜得仿佛死屍。從他的身上,我品嚐到了絕望的氣息,可是,我不懂。明明是被眷顧的,何以有這樣哀傷的氣息,而且,他們與異世,又究竟有著怎樣的糾葛。
我或許不是真正熱愛故土的人,但很多時候,對於未知的事物,我總會保留一份好奇。
奇怪於那樣熱烈的紅所表達的慘烈絕望,所以我想,下一站,就是衍緋吧。
“衍緋麼?”仰韶喃喃,不知道在說什麼,然後又在瞬間露出清澈好看的笑,仿佛弄懂了什麼天大的難題。
“這樣的話,我送你一份禮物吧,或許你會用得到也說不定。”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仰韶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堅定得仿如白泉,似乎用盡所有的力氣隻為許下這一個承諾,鄭重得讓我不得拒絕。
驚異於他此刻的認真,我望著他澄澈的眼眸說“好”。
“好”字的餘音尚在舌尖縈繞,仰韶幹淨純粹的氣息已鋪天蓋地而來,瞬間席卷我所有的感官,腦海霎時空白。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往往在於它出乎預料,如同仰韶給我的強烈到足以讓我改變的熟稔,又如同此刻完全未曾預料的所謂“吻”的東西。
我不知道這到底算是什麼,唇舌相交,氣息相纏,這是情人間的親昵吧。
但我和他,不同。
不是情人,甚至連朋友都算不得。
而且,我已經隱隱感覺到這舉動下所包含的深意。
似乎有一股極為純粹的氣息從口腔深入,遊走於四肢百骸,帶走所有積壓的汙穢阻塞。就仿佛雨後的風,吹散了烏雲,露出被掩蓋的明亮閃爍的光芒。
那樣善意溫和的氣息行走間,整個人舒服得仿佛瞬間改換了身體,脫離於塵俗。
然後,那樣溫和的氣息,恍若無質的的輕紗,覆蓋上了身軀,隔絕所有的塵埃汙穢,很舒服的清新的味道,白色的,陌生卻依戀的顏色。
“走吧。”仰韶的唇離開,溫熱的感覺尚在,那個給予我這個感覺的人,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的對我說離開。
我不知道他到底給了我什麼能力,但至少,是在他看來重要的吧。那樣的鄭重,仿佛把整個生命交付的果斷,都讓我懷疑那是否那個從來隻會對我溫柔微笑的男子。
“你。。。。。。”
“沒什麼的,現在離開。反正我和甄宓的婚期將近,也不會有那麼多時間招待你了。況且,你一直都在迫不及待離開不是麼。我不過,如你所願。”頓頓,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開口卻是:“走吧。珍重。”
我本來是想問他到底給了我什麼,但看他那樣的神色,卻什麼東西都問不出來。他是看出我的疑惑的,仍然選擇了緘默,是不願讓我知曉吧,那麼我所能做的,不過是堅持他的選擇。
畢竟,從頭到尾,都是他付出的比較多。
我自私地為了一個目的而接近,又因為害怕自身的改變而遠遠地逃離,就算不想承認,仍然不得不說,真是懦弱的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