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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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被稱做逃避,但是不這樣的話,我實在不曉得要怎樣麵對那終年溫和微笑的臉。
我一直是不喜束縛的,甚至因為這個原因殺死了一定意義上最親的師傅。
為了絕對的自由,我付出了相當的代價,所以不能也不會允許自己有絲毫的悔意。
仰韶對我的影響之大是出乎預料之外的,我本以為那隻是一點點莫名的熟悉,但真的來到他身邊,我卻發現,就這一點點的“熟稔”,足夠摧毀我所有的堅持。
所以,在一切尚可挽回之前,我必須斬斷所有的絲線,或許還可以回歸無慮的天空。
但我從來沒想過仰韶會露出這樣而彷徨的表情,我以為,一個王的心,已經強大到足夠忍受所有。
迎麵的風有些蕭索,一百年,一千年,它就這樣經過。
不同的山,不同的水,不同的人,我不知道,如風般,是否也有為誰停佇的時刻,是否也會在某張素顏麵前躑躅,不願繼續前行。
風無聲,我不知道它的答案。我所看到的,是一天天,一月月,它的無羈無絆,它的讓我無比豔羨的灑脫。
所以這次,我遵循風的選擇,卻不知道,這是否它真正的選擇。
戰事進行地很順利,仰韶手下的軍官讓士兵在某日傍晚一同施展幻術,為敵軍織造了一個真實而美好的夢境。在那個夢裏,他們大獲全勝,飲泉的軍隊被迫撤離,乘勝追擊是意料之中。
然而,意料外的,他們付出了血的代價,先遣的小隊連同而後趕來的大軍,全滅在那個狹小而崎嶇的山澗裏。
異軍勢如破竹的攻勢,在這一次戰事上全部瓦解,原本指日可待的戰略部署,被一舉破壞。
隻能說,神州是有神庇佑的土地,怎麼樣,都輪不上他人覬覦。因為,神給予六部的能力從來都是不容蔑視的存在。
城外駐紮的軍隊一昔驟減,聽聞當初那個身處高位四肢發達但心思仍顯單純的人同樣死於此役,沒有觸動是不可能的。
我始終記得那個時候他為我求情,眼中真實的敬畏,雖然隻是給他們看的表象,但那個時候他的心思卻是真的。
人生何其無常,那個時候我被縛於刑架,生死似乎隻在人手,但今日,向我揮刀的那人卻已倒在那個原本不出名的地方,任黃土掩埋,一世英明終成空。
不管生前有多少豐功偉績,當他死了,又有幾個人記得了。那些身在高位的人所記得的,隻會是他最後的失敗,而非他為那個國家所付出的生命。
是非成敗轉頭空,江山依舊,世事倥傯。
聽聞非耶那一戰因病重不起未能參加,當戰敗的消息傳來,脫起虛弱的身子,收拾了餘下的兵卒,如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神光終歸不是好戰的民族,開了天塹放他們離開,然後關閉,徹底斷絕與異世的連接。
我有些可以想像非耶走的時候的樣子,必然是緊抿了唇角,讓人看不出他的不支,然後強硬地下發一係列命令,用最快的速度整頓好一切,離開這個曾經讓他們意氣風發的地方。
他們是在傍晚收拾離開,我甚至知道那個時候的夕陽必然是碩大而美麗的,它紅潤溫暖的光會灑在每一個留下來的人的臉上,生的美好會於這一刻展露無疑。就算以後他們仍然會經曆各種或勝或敗的戰役,此刻的宏大景觀卻會是鐫刻在人心的印記,永世不得忘懷。
當我來到當初從營中逃出遇到非耶的地方時,那棵曾被倚靠的樹依然枝繁葉茂,生機盎然,曲折的小徑依然被兩邊的青草掩蓋,不甚分明。但當時攔路阻擋我的人終於站在了與我不同的土地,過著與我不同的人生。
我始終覺得,非耶與我,如同鏡子裏外的人,明明是很相似的人,為何卻選擇截然不同的路。
說不上閑雲野鶴,淡泊明誌,但起碼,他是同我一樣的渴望無拘束的生活吧。
但他被權勢束縛了手腳,捆住了羽翼,我看不到他的掙紮,卻感覺得到他眼中磨滅不了的,寂滅的光。
他選擇了一條路,痛,但他不悔。
我選擇了另一條,痛與悔都是不可預料的將來。
我們的宿命,始終未知。
暮色四合,仿佛濃重的墨色渲染無暇純淨的天空,我感受到讓我心安的黑暗一點點籠罩在我四周,心裏久違的平靜。
“冥。”我聽到有人叫我,溫潤柔和的聲音,瞬間滋養了我的耳朵。
“明天我們就可以啟程回去了。”
我點頭。
“很晚了,回去吧。”詠歎式的語調,好聽的聲音,我突然從沉思中驚醒,回過頭,果然看到仰韶在身後,白衣翩然,比過那九空之上的銀月。
我回答。
“好。”
第二天走的時候,本來是想低調點的,沒想到的是當我們打開門,是黑壓壓的盛裝的人群。
他們穿著最好的衣服,潔白得仿佛用雲霞織成;神情恭敬,仿佛麵對神祗。
我看到仰韶見這一刻時臉孔若有似無的僵硬,心情不由大好。原本被很多事情堆積而有些抑鬱的心,在看到他不自然的表情時煙消雲散。
或許,六部沒有我想像中那樣不堪,至少,這些最普通的人民的心情,是如此單純,隻是一次勝利,隻是一個安定。
他們甚至對我微笑,無視我黑色的裝束。就算是沾仰韶的光,此刻,心境終究是開朗不少。
仰韶的神情之後變得很自然。他用無懈可擊的笑從容應對人們的熱情,用高貴優雅的禮儀點亮一個又一個懷春少女的眼眸。
我突然想到甄宓並未在同行的隊伍裏,或許是先回了那個我所不熟悉的部族,又或者是在飲泉的王城裏等待夫婿的回歸,隻等大婚那天。
然後想到是時候走了,或許得到了我所希望的信息的時候,就是我離開的時候吧。
仰韶無敵的親民政策終於告終,我們一行人駕著馬,在人潮洶湧的大路上,飛速向前。
馬兒疾行時帶動猛烈的風,狂亂地吹動我的發,整個人卻隻有在這個時候放鬆得徹底,沒有暗夜,沒有飲泉,沒有仰韶,沒有師傅,沒有任何一個我已經遇到的或者尚未遇到的人,隻有我自己,在肆虐的風聲裏,淋漓盡致地歡快著,傾盡所有的囂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