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6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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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袞州城內萬家燈火闌珊。
    眾多青倌、妓女、流鶯、暗娼倚欄而立,溫柔賣笑。道路兩旁的各種茶館、酒肆、客棧,人聲鼎沸,生意興隆。
    馬車驟然停下,簾外有人恭敬道:“少主,驛站到了。”
    他掀開簾子,跨下馬車。轉身伸手過來,想要扶我下車。我往後一縮,握住車轍,腳往地麵踩下。一落地,身體虛軟地劇烈一晃。
    他已經扶住我,謂歎道:“不要勉強,你現在根本走不了路。”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卻也無可奈何。隻能任由他攙扶我進了房間。
    他將我放在床上,拿出一個小小的藥丸遞給我。
    我緊緊抿唇,全身戒備地冷冷看著他。
    他皺眉,自嘲一笑,“我未必就是你想象的宵小之徒。”
    我淡淡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瞄了我一眼,柔捏住我的下頜,把藥丸塞進了我的嘴裏,“是解你身上的軟骨散。”
    “那天你割腕喂食墨蓮,我還以為是她回來了。”他的臉上第一次平靜柔和得似一灣秋水,“她也曾為救我而割腕。”
    我想起他那天安靜無害的樣子,好像一隻在母親身邊酣睡的小獸,脫口道:“她?”
    他抿唇不語。
    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卻聽到他極其溫柔的聲音,“她是第一個打我耳光的女子。”
    我恍然大悟,此人孤傲乖戾,喜怒不定。平日裏稍有微詞,動輒便對下屬嗬斥怒罵。
    他能讓一女子在他臉上動手,想必這女子定是他親近之人。
    他目光有些迷離,無聲地笑了,“那年我隻有五歲,在梧桐樹下哭得那麼傷心。她走過來開口喚我皇妹,我哭著對她說……我是男孩兒……。她卻狠狠打了我一巴掌,告訴我……若是有人像今天這樣傷你,他傷你一分,你便還他十倍。”
    我一時怔忪,那女子是他皇姐。我輕輕道:“她現在在哪?”
    他低頭看著我,褐色的眸子裏不似方才那樣透著寧靜和平和,卻是魅魑的暗沉與難測,“冰冷的墳墓。”
    我一震。
    他微笑看著我,那笑意愈濃,淒鬱意味愈甚,“全拜你那夫婿所賜。”
    我驚愕莫名,不知如何開口,隻睜大雙目靜默地望著他。
    半晌,他倏地冷冷掉轉臉,拂袖離開了。
    我躺在床上,看著窗壁上赫然兩個彪形大漢的影子,心中惻然。袞州是蕭賾大軍的行轅大營之地,銀狐男子一行十餘人喬裝進入袞州,步步為營,處處籌謀。他在袞州究竟有何陰謀詭計?
    前方又有怎樣的荊棘險惡等著我?
    蕭賾知道我被擄的消息,可會來救我?
    他可還記得被他冷落深閨的妻子?
    我裝了這紛亂龐雜的心事,更是難以入眠。輾轉反側間,天色已經大亮。
    我起身,銅鏡裏是一個麵色蒼白的病怏怏女子。我暗歎,此時這副模樣,怕是父皇也難以認出我,更何況我那才一麵之緣的良人。
    有人推開房門,一個妙齡女子端著飯菜,恨恨地看著我,迎頭一句,“妖女。”
    刻薄的聲音,是那叫曼兒的女子,原來她已稍前到袞州。
    我微笑相迎,“多謝。”
    她聞言,直愣愣地瞪著我。
    我徐步走到一張椅子前,含笑落座,“你沒聽過妖女活千年嗎?”
    她為之氣結,“啪”的一聲把飯菜重重放在桌子上。
    我不以為意,拿起木勺準備喝粥。
    她卻猝然伸手掃落了桌上的飯菜,得意道:“我隻聽說過妖女是不用吃東西的。”
    米粥潑灑在了地上,冒著騰騰的熱氣。饅頭滴溜溜地滾到了窗子下邊。
    我平靜無波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你這是做什麼呢?一會你少主知道了,還得麻煩你再送一份來。”
    她惡毒地瞪視我,“呸!無恥的妖女,看我不撕破你的臉,讓你拿什麼去勾引少主。”
    我漫不經心一笑,無絲毫慍怒之色,“你摘下麵具,也挺好看的。隻是落花有意,恐流水無情。”
    她應該是愛慕銀狐男子的,才會對我如此敵視羞辱。
    母後說,一個女人無端的恨另一個女人,多半是因為一個男人。
    她唇邊掀起一抹詭異的笑意,“等你死了,少主就會看見我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隻怕我死了,你也未必能如願呢。”
    “妖女,妖女、、、、、、。”她氣地指著我的鼻尖,繼續怒罵,“你不過是長得像蘭朵公主,少主是不會被你給迷惑的。”
    蘭朵公主?我依稀記得那名叫青女的女子提起過。
    我莞爾,揚眉道:“難怪你少主說他不殺我了。”
    她臉色劇變,高聲尖叫,“你胡說,胡說、、、、、、三日後就是你的死期。”
    三日?我怔了一怔,終於來了。他們馬上就要動手了。
    看來天不救人,隻有人自救了。
    我站起來,徐徐走到窗戶邊,泰然自若地彎腰撿起地上的饅頭。
    她譏諷道:“你死了,看你怎麼勾引少主。”
    我淡淡而笑,輕輕推開窗戶。窗外是一條河水,我昨晚聽了一夜的流水嘩啦聲。
    我轉身靜靜地看著她,語聲平緩道:“這饅頭就給你吧。”話音未落,我驟然一手狠狠擲向她。
    她急忙側身閃躲。
    我趁機俯身躍上窗台,縱身往下跳去。
    此時正是春季汛期,流水湍急。如果我順著那水流飄下,或許就能逃掉了。
    這無疑是一個極其冒險的行為,或許我會喪命在河水裏。可是隻要有一線生機,我都要一搏。
    身子直直地下墜,我聽見她大叫的聲音,“來人啊,來人啊、、、、、、。
    水從腰部迅速漫到胸口,頭頂。衣裙被水流衝起纏繞在我頸項,窒息的感覺頓時襲上心口。身子沉沉地沒入水底,眼前一片迷蒙。
    我以為自己會這樣死去的時候,一隻手忽地緊緊攬住我的腰,“倒是低估了你。”
    我驚異莫名,幾乎疑心是自己聽錯了。他竟然也跳下來了。
    我暗自苦笑,真是世事難料,被他抓回去不知道等著我的是什麼。
    他奮力地帶著我遊向了岸邊岩石上,他的一眾下屬焦急地在岸上來回踱步。
    “少主,你怎麼樣?”那名叫阿二的男子急切地問道。
    “咳咳咳、、、、、、”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無妨。”
    他的目光轉到我身上,突然一愣。瞬即解下外衫落在我的肩上,別開了臉。
    我不解,低頭一看。淺綠色長裙濕漉漉地緊貼在身上,玲瓏曲線盡現。一瞬間渾身的血液都衝至麵頰,我羞窘不已。
    他冷哼,“早知如此,何必逃跑。”
    我定了定神,反唇相譏道:“我是你劫擄的人質,並不是你請的座上賓。我當然要逃了。”
    他眼睛眯起,隱有怒色閃過,“好,好極了。青女,把她帶回去。”
    我被青女帶回了房間,任憑她在我臉上,身上重新擺弄。
    她低歎一聲,“你也太烈了,那河水裏亂石嶙峋。若不是少主,你早已喪命。”
    我咬了咬嘴唇,冷笑道:“他是怕我死了,讓他籌謀已久的事情付諸東流。”
    青女默默看了我半晌,似欲說什麼,話至嘴邊卻又咽下。惟輕輕歎息了一聲,將我帶到了他的房間。
    他的一眾下屬俱在,緊閉雙唇,神色肅然。
    曼兒躺在地上低聲痛苦哭泣,麵容蒼白幾乎不透血色,不斷有鮮血自她右手衣袖裏滲出。
    他卻冷冷地看著,始終一聲不響。眸子中一片暗沉,遮擋了所有的感情。
    我心一顫,“你把她怎麼了?”
    他滿不在乎地往椅背上一靠,笑道:“她失察讓你逃走,差點壞我大事。青女,如此該當何罪?”
    青女平聲說道:“廢去右手,逐離出去。”
    我大驚,不及思索便脫口道:“你就隻會欺辱弱質女流嗎?你南燕先人有知,定以你為恥。”
    他仿佛是怔了一瞬,忽而狂笑淒厲如夜梟,“不錯,我就是南燕的恥辱。阿二,還不將這賤婢逐出去。”
    曼兒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然翻身坐起。用左手死死抓著他的袍角不放,麵色如土地哭喊道:“少主,不要把曼兒逐出去。不要、、、、、、。”
    他一腳踢開她的手,冷冷道:“廢物一個,留你何用。”
    曼兒驟然癱軟在地上,呆呆地看著我,許久慘然大笑,“都是你,都是你這個妖女、、、、、、。”
    我漠然抬眸望向他,靜靜道:“不管你劫擄我的目的何在,既已落在你手裏,最壞不過就是一死,到時候魚死網破誰也別想。”
    他目光深深看著我,似要將我心口穿透,直看進我肺腑裏去,“隻要你老老實實的,大家都好。我也不會讓你受委屈。”
    我苦笑,“一言為定。”
    他笑意隱約,意味深長:“好,一言為定。”
    我淡淡看一眼曼兒,“我逃跑與旁人無關,饒了她吧。”
    至此後,我的雙手雙腳重又被捆綁,再不能離開房間半步。其間,除了青女來給我送飯,我再沒有見過其他人。
    夜已深沉,月色透過窗欞明明暗暗地灑入些清輝。我安靜地倚臥在床上,睜大眼睛望著寂靜的夜。
    算算日子,已過去兩天。曼兒說三日後是我的死期,那明天就是他們的動手之日。
    心底的悲傷趁著黑夜悄然滋生,在全身慢慢漫延。隨之而來的是幾近絕望的孤獨。
    我想念父皇,母後,休源、、、、、、,一切我牽掛的人,甚至開始想起蕭賾。
    他是威震山河的大將軍,他能讓我安全無虞麼?
    他與我將會在怎樣的情形下見麵?
    他會如何待我呢?
    淚水不期而至悄然滑落,我伏在自己臂上低低啜泣。嫁與蕭賾,究竟是我的福,還是我的孽。
    “少主。”忽聽見門外響動。
    我忙拭淨臉上的淚水,不願讓他看見我隱秘的哀傷。
    他推開房門,長身倚門而立,遮住了身後溫柔的星光。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你哭了。”
    我扭過頭,不願理他。
    他走近我,慢慢地在我身邊坐下,探手來解我腕間繩索,“都淤青了。”
    我抽出手,急忙往後縮,冷冷地注視他。
    他黯然地望著我,一絲悲寂的笑浮上臉頰,“小時候,他們都打我,憎惡我;長大了,他們都怕我,避我如蛇蠍。現在你也是如此麼?”
    我默然。
    他曾對我惡語相向,也曾對我欺辱折磨,可是他也曾救過我。我該憎惡麼?
    南燕一夕覆滅,家國破碎,是我夫婿所為,我怕他麼?
    他陰鬱易怒,詭譎乖戾,瞬間便將下屬的右手廢去,我該避他如蛇蠍麼?
    我輕聲道:“他們為什麼打你?”
    他臉色微微一變,淡淡道:“因為我身上的墨蓮。”
    我疑惑地看向他,想起他心口上那朵仿佛能把人的魂魄吸進去的妖異蓮花。
    他沉默良久,淡瞥我一眼,“那是血蠱。我娘親手為我種下的。”
    我大驚失色,愕然問:“為什麼?”
    他隱露一縷淺笑,那樣讓人窒息的憂悒笑意,有著別樣的驚心,“你聽過蓮華色女的典故嗎?”
    我靜默,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釋家典故。
    蓮花色先是與母共夫,後又與女共夫,違逆倫常,罪孽深重。後因得遇目犍連尊者,真心修道,不久就證得聖果,在比丘尼中以“神通第一”著稱。
    他驀地厲聲道:“我便是那孽倫之子。”
    我心底悚然一驚,隱隱有幾分明白了他為何敏感乖戾的性情。我怔怔看著他的眼睛,無法分清那是難以抑製的痛苦,還是悲傷的絕望。
    他仰天狂笑,“他們一直視我為皇族的恥辱,打我,罵我,怕我。隻有她憐我,愛我。”
    我不忍再聽,埋頭彎膝。
    他迫近我,抬手捏住我的下頜,一字一字道:“你不敢再聽了嗎?故事遠遠還沒有結束呢。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我掙脫他的手,側目淒然。
    他聲音裏仿佛凝著刻骨的冷毒,“蕭賾大軍破城之日,攻入皇宮。一個將領驚見她的美貌,要將她擄入大營中。她告訴那將領她自己會走,不許他碰著她。她慢慢地走出皇宮,卻在行至大門時,猝然跑到了城樓。”
    我心中揪緊,緊緊咬住了唇。
    “她站在高高的燕都城牆上,散亂的長發淩空飛舞,單薄的衣裙獵獵展於風中。在一片驚呼聲中,她就這麼直直地墜了下去,鮮血慢慢地從她身體裏流出來,一滴,一片。”他神情悲涼如夜霧,一片潮濕的迷蒙,“侍衛們保護著我趁亂混在攻入城中的大軍中,她就死在我的麵前。可是我不能叫,不能喊。我要留著這條命為死去的人複仇。”
    我閉緊了眼,仿佛看見一個冰清玉潔的女子站在城牆上翩若驚鴻,淚水不禁自心底蔓延盈眶。
    他自懷中拿出一把團扇,細細地撫摸,眼神寧和,溫柔憐惜,“你很像她。”
    我下意識望去,團扇上是一女子小像。雲瀑般的青絲用一支八寶琉璃簪隨意攢起一縷,似顰似笑,似清似媚。橫波流轉間,便可顛倒世人。
    他驀然攀緊我肩頭,目光迷亂,如癡如狂,“我愛她,不是以弟弟愛姐姐的情感,而是以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的心情。可是你們逼死了她,我要讓你們付出慘烈的代價。”
    他愛的人是自己的皇姐,我驚異萬分,卻無言以對。
    若是時光可以重來,他是不是可以不用承受命運無情的安排;若是時光可以倒流,他會不會選擇遇見她。
    這個人,可恨,可惡,卻又可憐。
    他的眼神癡癡地凝在我的臉上,“你懂我的恨麼?她答應過會永遠陪著我,可是她卻死了。我為什麼要替那些視我為恥辱的人報仇,我隻是想要一輩子就那麼看著她。”
    我悵然搖頭,“你為了她而複仇,她定不願見到你如此。”
    他冷笑,“她已經死了,你如何得知?”
    我默默凝視了他一會兒,“如果是我,我會希望我愛的人忘記仇恨,好好的活下去。”
    他僵住,目光微微一閃,“我已走在這條複仇之路上,隻能走下去。”
    我輕聲道:“可是你可以選擇走的方式。”
    他陰沉地看著我,冷硬道:“已經晚了。蕭賾傷我一分,我便要奉還他百倍。”
    我怔然,仇恨的陰影已經侵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中,無論歲月激流如何奔騰,也衝不散他心中一夕滅國之恨,失去摯愛之苦。
    “少主。”門外人聲錚錚。
    他走至門口,遲疑了一下打開房門。
    門外一幹人等皆是胡服裝扮,屈膝跪地,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望少主以複仇大業為重,我等誓死追隨。”
    他靜默,半晌唇間吐出清晰的一個字,“好。”
    他轉身直直看我,神色陰晴不定,幾番變化,終於還是歸於漠然。
    我輕輕一笑,慢慢道:“時間到了?”
    他走近我,遞給我一粒紅色藥丸,“把這個吃了。”
    我淡淡看他一眼,拿過他手中的藥丸正欲放入口中。
    他驀地扼住我的手腕,沉聲道:“你不問我是什麼嗎?”
    我噙了抹嘲諷的笑,“我問了便可以不吃麼?”
    他神色一分分黯淡下去,終究一語不發。
    我仰頭將藥丸吞下。
    他冷冷道:“青女,東西拿進來。”
    青女進來,將一張琴放於桌上。
    他輕輕撥弄了兩聲,“聽聞明陽公主一舞之起物皆靜,一琴之聲星欲稀。今我特奉上南燕名琴綠綺台。”
    我愕然地看著他,不知他此話何意。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綠倚台內暗藏十八枚金針,每一枚皆淬有白眉腹蛇的劇毒。一入身體,便會在人的五髒六腑遊移,然後全身血管爆裂而亡。”
    我僵住,冷冷的寒意在我心底轟然蔓延。
    他默然片刻,聲音平靜得幾乎沒有任何感情,“我要你在蕭賾麵前撫琴。曲消音散時,你要將長弦崩斷,十八枚金針會悉數射出,那時也就是蕭賾一命嗚呼的時候。”
    好巧妙的法子!好深沉的心計!他竟是如此可怕的人。
    我冷笑,“你是要借我的手殺掉蕭賾。”
    他靠近我,驀地攥住我手腕,“你舍不得?你不恨他麼?”
    我冷冷地抽回手,“他是我吳冪的夫婿,縱然他傷我,棄我,也是我親近之人。”
    “吳冪、、、、、、,原來你叫吳冪。”他低頭喃喃,瞬即卻抬眸狠狠盯著我,“你吃了我以血蠱煉製的蠱丸,你不殺他,便是你死。”
    我如罹雷擊,若我眸中火焰可蔓延於外,他想必早已化為灰燼。
    他柔聲道:“你若乖乖地助我誅殺蕭賾,我自會給你解藥。”
    他溫柔的話語,聽在我耳中仿若淩遲。
    我唇邊慢慢浮起一縷譏諷又冷寂的笑容,“你必敗於蕭賾之手。”
    他猝然狠狠扼住我咽喉,一點點扼緊,再扼緊,“那你就睜大眼睛看看。”
    我緊緊抿唇,不讓自己痛呼出聲,雙目微濛地望著他。
    他目中戾氣漸漸消散,旋即轉身走了,“青女,動手。”
    我手腳冰涼地倚在床側,任憑青女在我臉上,身上重新改頭換麵。
    蕭賾,我們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見麵麼?
    青女垂首看我良久,“走吧。”
    我淡掃了一眼銅鏡。鏡中之人分明是我,一身盛裝胡服打扮,豔麗的頭巾遮去了大半張臉。我心中隱隱猜到幾分。
    青女將我帶到院子,院子裏除了他的下屬,還有另十餘人,肅目而立,候命待發。
    他遠遠地走過來,也是一身胡服,緊隨在一個闊臉,高顴骨的男子身後。
    “烏維王子。”院子裏眾人齊聲道。
    烏維王子,他是柔然的烏維王子。
    一月前,柔然部族侵擾邊境,蕭賾率軍揮師北上。柔然軍受蕭賾大軍迎麵痛擊,潰不成軍。蕭賾於陣前擒獲柔然王愛子。
    便是這烏維王子。
    他怎麼會與柔然族人在一起,他究竟有何陰謀詭計。難道,他、、、、、、他已和柔然部族勾結在一起?
    未及我細想,手腕已被烏維扣住。他的眼睛肆無忌憚地打量我,“這便是明陽公主麼?”
    我正欲怒斥,他已從烏維手中抽回我的手,將我不動聲色地擋在身後,“王子,時辰已到了。”
    烏維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他細細地看了我一眼,惘然、憐惜、沉痛、冷酷、血腥、、、、、、,“你若輕舉妄動,死的便是你。”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青女牽起我的手,我亦木然隨她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得得地加速向前駛去,將我帶向了茫然不可知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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