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六十五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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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五)
    身體時好時壞,感覺時有時無,清醒的時候一直擔心李毅,不知他近況如何,分手時他已完全不醒人事,墨翟說一定會救好他,可他自己也身負重傷……
    視線漸漸清晰,四下景物依然,昭離開倚著的門扉向天井裏走。銀杏葉落了一地,遠看院裏似鋪了一層金色的地毯,嘩拉拉的撞擊聲自身後傳來,八、九、十,頸項間的鐵鏈被扯緊,十步,她隻能走這麼遠。昭有些好笑,她現在就像個廢人,可仇池軍對她依舊草木皆兵。
    天空中傳來大雁的叫聲,昭抬起頭,她這才發現,原來雁群飛起來充滿節奏,似一隊高手,在天空中從容不迫地移走。她的目光貪婪地緊盯著雁群,她仿佛能看見氣流拂動它們翅上的羽毛,她想像它們飛翔時愉悅的心情。
    大雁群很快飛過天井,昭的視線又剩下狹小的天空。感覺疲倦,背靠著樹緩緩滑下,取一粒石子在樹幹上劃下一橫,用手撫摸這些正字,“過得真快。”昭呢喃著:“快二十日了,柏儋他們回西昆侖了嗎?”熟悉的眩暈又再襲來,頻率越來越快,神智開始模糊,眼前的光線越來越少,四周很快便陷入黑暗。
    仇池大軍帥帳內,陸正疾邊以肉喂獵隼邊問裴煥:“這麼說,昆侖虛的人受傷後仍逃走了,你一個也未抓到。”
    “這個……這個……不過,昭小姐未被劫走……”裴煥結巴了一下,小心回道:“昆侖虛那些人為救主人全不要命一樣……屬下一時不察,不過一個使雙刀的女人應該活不了了,她當時就已不行,另外兩人大概也會……”
    不等他說完,陸正疾打斷他:“他們不是有個醫術很高的麼,死了沒有。”
    裴煥:“這個……屬下欲置那白頭翁於死地,不過昭小姐護著他脫身,屬下失職,當時應多派人手埋伏。”
    陸正疾:“你不是說一早就讓昭服毒,她怎麼還能護著別人逃走?”
    裴煥:“正要回稟大將軍,克墨稱那毒專為昭小姐所配,厲害無比,無人能亂,故屬下放鬆了警惕,誰知她飲後不僅掩護門人逃走,還……”偷偷望了眼陸正疾,表情似無異常,接著道:“還殺死了克墨。”
    陸正疾一怔,喂鷹的手頓住,他扭頭看向裴煥,驚詫問:“克墨死了?”
    裴煥忙單膝跪地,抱拳道:“屬下失察,屬下無能,那克墨自信滿滿,妄言其毒天下無雙,是故屬下對他過於相信,另外屬下也未料到昭小姐武功已高明若此,以為她服了毒便……誰知她還能救走下屬,認出克墨是一路施毒之人,並將其殺死。”事隔多日,言語間似仍不敢相信當時情況。
    陸正疾愣了一下,看著麵前伏著的裴煥,淡淡道:“死了……就死了吧,一個善使毒的小人可有可無,我怎會怪你,起來吧。”
    裴煥長籲口氣:“多謝大將軍。”
    過了一會,陸正疾又問:“可有向鮮卑方傳消息?”
    裴煥:“回大將軍話,一早飛鴿傳書,已發往大棘城。”遲疑了一下仍問:“不過……大將軍,您說慕容皝會同意嗎?”
    陸正疾並不急著回話,將手中最後一塊肉往上一拋,獵隼伸長脖頸,向上一叼接住,狼吞虎咽地吞下,他這才道:“不問問本人,怎麼知道不可以?”
    裴煥點頭,咋舌道:“三百裏,耗多少人力才打下來的,他能輕易應允?我看很難。”
    陸正疾瞟了他一眼,低哼:“你懂什麼!”稍傾又道:“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反正我們也沒損失,不是麼?”裴煥點頭稱是。
    咣一聲響,帳門從外猛地被一把推開,一個高大的年輕將軍邊氣勢洶洶地走進,邊衝陸正疾不滿地高聲叫道:“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可以這樣!”
    陸正疾抬手止退親兵,也不正眼望闖進的陸啟風,隻厲聲道:“未允擅進,這軍中還有規矩沒有。”
    陸啟風單膝跪倒行禮:“事急從宜,望大將軍恕罪。”身子雖伏低著,心情卻急烈的起伏。
    陸正疾望著他,臉色陰晴不定,有心罰他,又恐他傷愈不久,身體經受不住。裴煥忙上前打起圓場來,揚起衣袖,喝退了帳中的侍從。
    見陸正疾不理睬自己,陸啟風自顧自地站起,開門見山地問:“大將軍,先不怪你為何囚著昭,先請你把解藥拿出來。”
    陸正疾冷哼一聲,在案前坐下,撫弄著衣袖道:“我說為誰這麼氣急敗壞,原來是她,你又如何知道昭被困在軍中?”
    陸啟風:“這個大將軍別管,隻需將解藥拿出即可。”
    陸正疾冷冷望他,並不回話,裴煥上前勸道:“少將軍,有話好說,你先坐下與大將軍慢慢談。”
    陸啟風一把拂開他:“昭在受苦,我哪有心情坐下。”力道略大,裴煥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見之,陸正疾濃眉不由擰起:“我沒想到她對你影響這麼大!”眼中寒光微閃:“為了她,你可以不認我這個大哥麼?”
    陸啟風:“大將軍明知我這條命係昭所救,為何為難她!為何還要如此待她!她那麼脫俗的一個人,卻被強行關在院內,就著汙水,吃些殘羹剩飯,到哪都拖著鎖鏈。”
    陸正疾冷冷看他不言,陸啟風又道:“即便昭是你的囚犯,也請大將軍給其與她身份相稱的尊敬,她畢竟是一派尊主,又救過你弟弟的命,你怎能用鐵鏈像拴狗一樣拴她,更何況昭與大將軍你並無衝突。”
    裴煥插言道:“少將軍難道忘了,昭的心上人李毅是晉朝的安西將軍,怎會沒有衝突。”
    陸啟風不屑道:“昭是昭,李毅是李毅,如何能混為一談。”
    這話頗有些強詞奪理,但裴煥卻一時怔住,不知該不該反駁,扭頭望向坐於案後的陸正疾,隻見他叱笑出聲,語氣似譏誚又似調侃:“你倒能分得清!”深深地望著陸啟風,稍傾道:“別說大哥沒給你機會,如果你能贏得美人歸,我對她自另當別論。”
    陸啟風一下有些沒弄懂,蹙眉問:“恕卑職愚笨,敢問大將軍剛才所言何意?”
    陸正疾往後靠了靠,用手捋著頜下的短須,緩緩道:“給你三天時間,讓昭嫁給你,她成為我弟媳後就是一家人,我斷然不會再為難她,到時亦會拿出解藥救她。”
    聽到的提議如此,顯然是陸啟風怎麼也沒想到的,裴煥也不解其意,有心上前勸阻,被陸正疾使個眼色止住,可內心卻滿腹疑惑。
    陸啟風怔在那兒,愣了半晌,口中喁喁道:“可……可昭愛的不是我……”
    陸正疾見他半晌無反應,於是催促道:“怎麼?你不願意?不願就算了,大哥當然不會迫你。”
    陸啟風急忙道:“不……不是,我對昭心儀已久,隻是……隻是她心裏已有李毅,她斷不會接受我的,我也早死了這份心,在心底祝福他倆,大哥今日何必再提……”低垂著頭,避開陸正疾仿似洞悉一切的目光。
    陸正疾望了他一會,突然說:“你不用再擔心李毅了。”望向裴煥,裴煥會意,接著道:“回少將軍,您口中李毅,晉朝的安西將軍中了克墨八九種毒,經絡被震斷五六條,骨頭也斷了三四根,怕這會已經毒發,死在哪了。”
    “什麼?”條件反射般的一把揪住裴煥脖領:“李將軍傷重如此,是不是你施了什麼奸計,說啊,快說。”雙手越發用力,裴煥的臉色被憋得通紅。
    陸正疾厲聲道:“戰爭就是這麼殘酷,他在晉,我們是仇池軍,相見自然生死相搏,要知道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從我們起兵的第一天起,這就是注定的結局,你難道今天才知道?!”陸啟風突然覺得全身乏力,隻得緩緩放開裴煥,他忙大口大口吸氣,喘了好一會。
    陸正疾:“李毅已不在,你想得到昭,正是時候!”
    “不……不!”陸啟風搖著頭:“李毅可能沒死,救活他,克墨下的毒,讓克墨去救他。”
    “克墨死了。”
    陸啟風一怔:“什麼?死了!怎麼可能?是不是你……”指向陸正疾,他搖頭:“不是我,是你的心上人殺了他,啟風你看,這或許是天意,老天爺想成全你倆。”
    陸啟風仍然猶豫:“可是……可是昭愛得不是我,迫她嫁我,總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我……做不出。”好難抉擇啊。
    陸正疾:“做大事者,何必拘泥小節,拘泥於形式,你真心待她,怎是趁火打劫。”陸啟風沒有說話,陸正疾淡淡道:“你不想救她?也罷。”陸啟風緩緩抬起頭。
    陸正疾:“昭身上的毒係克墨獨門所配,世上除了他無人能解,中毒者先喪失五官感受,後全身出紅色斑點,最後潰爛而亡,臨死時其狀甚慘。”望了眼沉默不語的陸啟風,接著道:“克墨雖然已死,但他生前配了一瓶解藥,就在我這裏。”
    陸啟風抬頭望著陸正疾,望了好大會功夫,突然跪地,恭敬地施禮道:“多謝大哥成全。”
    陸正疾唇角溢出絲淡笑,看著陸啟風離去的背影,提醒道:“別忘了,你隻有三日時間。”他的背影才被建築物遮住,裴煥便忍不住上前問:“大將軍,您剛才所說可當真?”
    見他脖上紅痕猶在,想陸啟風出手不輕,陸正疾正色道:“大將軍怎會戲言,自然當真。”
    裴煥不解,問:“可……我們如此費頸擒得昭,難道就將那三百裏這麼放棄了?”
    腦中陸啟風走出帥賬的背影依然清晰可辨,陸正疾良久方長長地舒了口氣,有些悵然道:“我就這麼一個兄弟,其實適才我想問他:你選昭還是選大哥?可我不敢……”自嘲一笑:“我真怕他會選她而不是我……”
    裴煥有些了解,聽陸正疾又道:“爹娘死得早,早年迫不得已,啟風作為人質不在我身邊長大,對他總有些愧疚。”歎了口氣:“他雖是我親手帶大,可近來越發覺得自己不了解他,本是親兄弟,卻隔閡日深……”
    裴煥:“大將軍對啟風的好,他不會不知道,隻是年輕人好使性子,以後便好了。”
    聞言陸正疾淡笑了一下:“他剛叫我大哥,這幾個月來還是第一次……誰想得到,啟風竟是個情種,那三百裏,就當我這個做哥哥送的賀禮。”
    裴煥暗歎,三百裏,好大的禮……不過,話說回來,昭確實人間絕色,啟風將軍年少英雄,卻也過不了這美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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